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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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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这不是思斯吗?”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褚思哲看我站在主任的办公桌前不禁笑道:“挨骂了?前几天我还夸你来着,看吧,你真是不禁夸。我刚刚看见老大在外面接电话,那脸…啧啧啧,臭的跟石头似得。”

    我懒得理他,索性不去看他。

    “叶思斯,你完了,怎么样,要不要哥一会儿帮你求个情?”褚思哲看我不理他就把脸凑到我面前。所实话,我也真就是顾忌他医生的身份,在医院里得罪一个医生,不管什么职称都能把你折腾死。不然我真的应该好好对这位职场浪子做一次严厉而深刻的棍棒教育,厕所里通马桶的那根就不错。

    我正想着,就看见韩以修接完电话走了进来。

    “主任。”我连忙推开面前的褚思哲迎了上去,就看到他一脸的阴沉。我不禁楞了一下,刚刚确实听褚思哲说才子打电话的时候心情不好,我以为他只是吓唬着我玩的,现在看来确实是这么回事reads;。

    “主任?”我小心地看了看他,只见他径直走向办公桌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难不成其实他是对刚才的事情生气了?我忐忑的想。

    “叶思斯。”一直在沉思的才子突然开口叫了我的名字,我心里一突,真生气了…。

    “你是腾大毕业的?”

    “对,对啊?”我一愣,怎么问这个?

    “认识陈伟国教授吗?”

    “认识啊,我主修过他的课。”

    “他昨晚突发心梗去世了。”韩以修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我一下子愣住了,突然就明白了才子心情不好的原因。而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消息也是措手不及。

    在我的记忆里,腾大医学部的陈教授一直是一个上课只会板着脸,背着双手不停地跟我们罗列着各种疾病的临床表现,注意事项,从来不按教科书上来,也从来不去借助教科书,有人上课打断他的思路还会生气的在讲台上直跺脚的小老头。

    偶尔也会讲着讲着就偏离题目跟我们说一说他的陈年旧事,而说的最多的,就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看的男人,他最得意的门生,韩以修。

    “去…。去世了?”我愣了半天,才看着韩以修的问道:“我记得陈教授身体一向很好啊?”我惊讶的发现我自己的声音有一丝慌乱。

    “葬礼后天晚上六点,你跟我去。”他并没有问我同不同意,而是直接的命令,说完他低下了头,声音带了丝疲惫:“你们先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会。”

    我拉着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褚思哲出了医办,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迄今为止,在我从小到大遇到过的老师中,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陈教授那种对于学术和教育上的狂热,腾大很多人在背后戏称他为老学究,每次我听到都觉得确实贴切的很。

    但有的时候私底下,这个已花甲之年的老人总会展现出一副孩童的模样去面对生活,我曾经亲眼看到我们在课堂上一脸严肃的老教授坐在教学楼门口的花坛上抱着一袋薯片边吃边晒太阳,看见了我一脸的热情:“这玩意挺好吃的,思斯同学,你要不要来点?”

    想到这里,我便看向医办里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韩以修。我仅仅只是做了陈教授一年的学生,依旧对于这位有些可爱又令人有些头疼的小老头感觉到扼腕叹息。更何况是在腾大就读期间一直被他视为亲儿子的韩以修。我叹了口气,就看到褚思哲在旁边奇怪的看着我。

    “陈伟国教授去世了?”他问道。

    我这才想起褚思哲也在腾大念过书:“对啊,你也是腾大的,后天的葬礼你怎么不跟主任一起去?”

    “我?”褚思哲突然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忽的又低下了头小声的说:“我没资格。”

    “没资格?为什么?”我有些惊讶他这么说。

    “没什么,思斯,后天你就和老大一起去吧,也替我…也替我向陈教授问个好。”说完直接转身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跄踉。韩以修的难过可以理解,但褚思哲这个样子我就有点看不懂了。我想了想,感觉心里还是不好受,就跟护士长请了半天的假。

    等到回到家里我就开始给我妈打电话,等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妈说这个事情了。

    “妈妈,你干嘛呢?”我有些撒娇的电话那头的老妈问reads;。

    “还能干嘛?上班呢呗,今天患者多死了,领导非得要给我多加二十个号,估计又得加班了。”老妈在电话那头抱怨着:“哎?思斯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嗯,我请了一上午假?”

    “请假?怎么了?病了?”我听见老妈在电话里有些着急地问。

    “没,就是心情有点不好…。”我低声说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掉眼泪,人都说在母亲面前才是最真实的自己这话一点也不假。

    “心情不好?怎么了?单位让人欺负了?”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调立马提高了八度。我妈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是我每次跟她说心情不好她就总以为我在外面受了欺负,一心的护犊子。

    “没。”我赶忙安抚我妈:“我挺好的。”

    “那心情怎么不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妈,你还记得我上学的时候的那个陈教授吗?”

    “记得啊,就是你说讲课从来不看书的那个,怎么了?”

    “他昨天晚上心梗去世了。”

    我妈在那头突然就不说话了,我想她明白了我的感受,就像我明白韩以修一样。

    “妈,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难受吧,也没觉得那么伤心;但是说不难过吧,我现在一想起他我就想哭。”说到这里我就又开始掉眼泪。我就这个样子,在外面被人打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只有在我妈面前,就算是做菜不小心切下手指都能嚎个天昏地暗。

    “妈,我现在特害怕,你说我每天在医院工作,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人横着进来又被横着抬出去。你说为什么人就这么脆弱呢?为什么非要让我们经历这些事呢?你说其他工作岗位的人都不用每天面对这些,现在我看那些死在医院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看着他们被推出去,身上裹着白布,家属跟在后面哭,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都麻木了,妈,你说我们这样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用变态的方法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啊?我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特可怕。”我越说越多,越说眼泪掉的越凶。

    其实我自己知道,来医院工作也有大半年了,其实我一点都算不上快乐。我爱自己的专业,不然当初也不会不听家里的劝阻直接去上大学,但我现在又迷惑于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这些事情我没人可以去说,没人可以去发泄,也只能在自己母亲面前撒撒泼发发疯。但我妈在电话那头一句话也没说,就一直安静的听着。半天,看我不说了,才慢慢的来了一句。

    “思斯,你现在经历的,都是我和你爸当年一样经历过的,在这个问题上,没人能帮你,你自己去想吧。我这边还有病人,就不和你多说了,有时间回家吃饭。”

    然后我就听见电话里的忙音,我有些错愕的看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眼眶里的泪珠子还没来得及滚下来。

    我叹了口气:“这老太太还真是无情无义…。”然后就擦干了眼泪。

    不管谁来了,谁走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不是吗?

    被无情的挂了电话的我在家用被子蒙住头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房间里并没有开灯。

    我正努力思索着记忆里陈教授的每一副音容笑貌,然而我有些惊讶的发现我只是短短毕业了一年多,那张充满褶皱的脸竟然有些模糊。

    我也老了,这样的念头突然就在我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用手揽了揽身上的被子,看着逐渐落下的太阳,心下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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