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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章 吴家迎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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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郑客人上了楼,见到提水伙计,就摸出银角子,引那伙计说话。

    那伙计见了,恨不得将肚肠倒出来,再换些银,谁知那青衣小官人只问贵东家在哪,又说自家肉禽积压,只得来转卖。那伙计回道:“东家在月桂阁议事哩,客人若是着急,去寻杨管事也可”。

    青衣小官问得月桂阁位置,又说怕被同行晓得行径,断了门路,特地拿出五两银封口。提水伙计连连点头,恨不得用浆糊黏住,以表诚心。那青衣小官只是微微一笑,将银子往外一抛。等伙计拾起来,那官人已不知去向了。

    原来那郑小哥闪身到月桂阁隔壁,拿出一只听管,寻到最佳位置,便偷听起来。只听得丁管事道:“…那花魁拿出乌金丸,给赵姓公子吃了,过了片刻,巨物隆起,两人就成了好事”。

    又说:“乌金丸只做了五百粒,剩的不多哩。若咱有方子,制它个几千丸,就算每丸损点利,也能压过王家”。

    丁管事话刚落,一个温言温语的道:“但这乌金丸要等三年哩,年后就要和她家成事,竟得让我卧薪尝胆么”。

    又一个骄矜的道:“真是三年么,我怎得不信reads;。这东西也就个三四旬,和着些香料腌制即可”。

    丁管事问道:“郎君既晓得乌金丸制法,那方子不要也罢”,那骄矜声音回道:“我也是明得大概,怎会晓得细节。那松花…咳咳,乌金丸的方子先弄来,她家的乌金丸有奇效,说不得加了甚么草药”。

    温言温语的忙道:“八郎,我精通药材哩,到时过来帮衬”,那骄矜声音拒绝道:“你呆在药铺就好,别跑来跑去让人疑心”,又寻由头遣走丁管事。

    郑小哥继续细听,却听得屋内两人压低了声。那温言温语的道:“心肝,我为你骗那女娘,你当真只想要王家酒楼么”。

    那骄矜声音道:“当然,温大哥你疑我作甚”,那温大哥道:“年后过了礼,洞房花烛起来,又怎得避过?那女娘也不是蠢钝的,到时发现可咋办”。

    只听那骄矜小官道:“我晓得你不喜女娘,花烛前灌醉王骚狐,找个人去替你,谁能发现”。温大哥沉默片刻,劝道:“八郎,替我的人若漏了口风,可不攀扯出我们”,那八郎笑道:“所以我去最好,等破了那骚狐的身,她就退不得亲,到时咱们架空她家,我吴家可不临安第一”。

    那温大哥半晌无言,八郎道:“温哥哥,我晓得你心里不爽利,可那狐狸是有天命的,谁夺她元阴,谁家就能富贵哩。我为你甘愿在下面,你就不肯帮我么”。

    又道:“你也晓得我家迎客楼和她家打擂台,我上门提亲定是不成,才求你帮忙。我只是个庶出,若不干番事业,攒不了家产。若咱得了王家酒楼,卖后一同奔去他乡,做对神仙眷侣,可不好么”。

    郑小哥听得目瞪口呆,又等了一会,没听那温大哥说甚,却听得八郎喘息起来,又一阵桌响椅摇,那温大哥后来还吼了一声。

    郑小哥急忙拔下听管,揉着耳朵,心内抱怨:“都说看了非礼长针眼,不知我这听了非礼的长甚么”,又心疼嫣娘所遇非人,忙忙往清波门赶去。

    先不谈南县清波门琐事,只说说那出门在外的张小九三人。原来那日车夫淋了一身污物后,被鸟粪蚀了面皮,心中怒气冲冲,只赶小九三人下车。

    小九三人被半路扔下,都求那车夫先带进镇子,好歹也是顺路。谁知那车夫朝小九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厮也不知干了甚么欺男霸女的事,惹得老鸹一路追,又偏偏只坑了我,真是老天没眼”。

    “我面皮被蚀,要赶去寻医馆哩,车钱就当是药钱,你们公母仨去雇别人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小九去追,车夫猛抽那驴,一会儿就不见了。

    桂姐气得大骂:“谁欺男霸女,该不会你惹了那老鸹”,又抱怨:“整整十两银哩,说是一路送到建康留都,全被他赖了”,小九追得气喘吁吁,坐在路边,等那两人赶上,三人商量之后打算。

    捧珠累得满头汗,边说边喘:“我看快要日落,咱们先寻个地儿安顿罢”,桂姐说道:“这四周没甚人家,要不再往镇子走走”,捧珠道:“我也想走,可这脚挪不了”。

    小九与桂姐细细看去,原来那对小脚刚才走得甚急,已渗出血来。这捧珠行户出身,本按着清倌模样教导,只是琴棋书画样样蠢笨,才贬做岑行首的贴身丫鬟。虽说没学到什么技艺,一双小脚却缠得瓷实。

    小九和桂姐都是天足,跑一段路也不算甚。捧珠心疼那钱,也小跑一段,却把脚扭肿,等蹭着过来,已流出血来。小九两人急忙告罪,又要背着捧珠走,谁知两人都是女子,没甚力气,没走几步就踉跄不前,只得放下捧珠来。

    捧珠见自己拖累小九,急得直捶那小脚。小九急忙拦住,和桂姐四臂作了个人轿,抬着捧珠往前走,却是走百步就得歇息一次,直到日落也没走远。

    三人都肚饿口渴,却不敢分头寻人家,只得坐下歇息reads;。本以为要露宿野路,却见一个老丈赶着个驴车,悠悠从来路行来。

    小九忙上去唱了个喏,求那老丈顺路带上自家,那老丈道:“小官人,我这驴车还能坐下两个,剩下的得跟着跑”,小九笑着应承,扶捧珠上车,又叫了桂姐,最后把行李搬上去。

    捧珠桂姐等小九上车,却见她跟着跑起来,忙叫老丈停下。那老丈道:“小娘子不知哩,我这驴弱,若再上一人就走不动了,才劳烦你们兄长跑动”,桂姐忙道:“那是我主家,这是娘子哩”,那老丈忙忙告罪,说是老汉眼拙,竟认错了。

    那老丈见小九跟得吃力,便让驴跑得慢些,又和小九闲话两句,句句妥帖,不禁叹起来:“老汉我这些年,没见过像你这等疼惜女娘的好后生。今日你们去我家休息一夜,明儿再赶路罢”,喜得小九连连道谢。

    那老丈赶了七八里路,进个村子,又走了片刻,停到一家门口。门里有人听得驴叫,忙去开门,却看见几个面生的男女,只得怔怔站在那里。

    小九正不知如何称呼,老丈笑道:“这是大孙,呆头呆脑,小官人不要见怪”,那小哥听了,憨笑挠头,招呼几人进来。

    小九跟那老丈进了院子,见过老丈的儿子,就跟着上桌。捧珠两人随着媳妇们,自去灶下。

    老丈的大儿本暗地埋怨,老父怎得带生人进来,却见那小官人甚有礼数,又暗中塞给自己一吊钱,求大哥明日寻个车马。那大儿握着制钱,满脸堆笑,说定寻个老成的车把式,张小哥放心罢。

    那大儿得了钱,立时唤来媳妇,给桌上添道肉菜。等饭过三巡,叙起话来,那张小哥说话甚是得心,连二弟三弟都听住了。

    那大儿听得小九是个饭馆账房,陪娘子去留都探亲,便道:“张小哥,你好不晓事。那留都虽说被岳家军平定,却不时有金人探子捣乱哩。那里七八年前血海一片,现在屯着军,你那亲眷也该搬走了罢”。

    小九回道:“我是前月接到信,才去探那亲眷。近来在临安谋生,只听得前几年韩将军镇江战败,岳将军长江大胜,今年又传闻要议和,其他的事竟不晓得”。

    小九说完这话,那二儿竟沉了脸,骂道:“你们这些临安行都的,只晓得赚银,一点也不管北面人的死活”,小九被骂得愣住,只求助地望向老丈。

    那老丈喝住二儿,叹气道:“张小官不知,我家本在山东,父子四人来南边收货,竟发了祸事。家乡回不去,遍托人也问不得消息,本以为官家能发兵北上,却一年年蹉跎,只得给孩儿们娶亲,落户在此”。

    又抹泪道:“别说官家,去临安城内一逛,那些商户小民,早忘了旧年惨事。那清波门清河坊之地,随便问个开店的,都要议和。整城人忙着赚钱消受,谁顾得北面人死活”。

    张小九听得,心下难过。王家是商户,自是盼着安生日子,若大举北上,苛捐杂税成倍上涨。那些将领,除了几个能臣名将,剩下的都要喝兵血,若是那税给了他们,真是不甘心。

    可站在北面人角度看,妻子女儿全折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又见官家一路逃跑,早就满腹怨气。

    那官家刚即位时还主战,没几年就想议和,罢免李纲,宗泽,从建康逃到扬州,又到临安。

    近年临安歌舞升平,不仅朝廷,连多数苟活小民也想忘了旧事。

    人已死了,那就罢了,活人还得活,那些主战的,大多是衣食无忧。若问个饿肚子的,只想少收些税,战不战的,都没肚子重要哩。

    老丈四人在临安城内听得这话,心里气愤,只恨南边商家逐利,小民愚钝。又因内囊不多,才在郊区寻个村儿住下。如今听小九是临安商户,便心内不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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