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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繁华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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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丑时,谨娘从月洞里出来,望一眼湖对面的小院子,里头的烛火早已熄灭,满院风声寂寂,夜间温度很低,她将手完全笼进袖内,快步从游廊那头进到前院。

    与后院的寂静不同,前院的气氛更为压抑紧张。谨娘赶到时,正屋空地上已经排列了整整六排的人。个个身着夜行衣,面容严肃,看着台阶上即将发布命令的主子。

    整座宅子外表看上去与周围人家无二,宅子里人们走动都没有发出声响,一望便知训练有素。而看着这六排的人,面孔都有几分熟悉,却是那里进京运货的一部分人掺杂在了骆宅的下人里头。

    君逸山庄往京城运送物资是假,把这些人手送到骆成威身边才是真。

    阿阮从穿堂走至正屋,手里捧着一个罐子。她将它交给启叔,启叔再把罐子的纸条一一放在手里,按字号分发给正屋下站立的人。

    人们拆开读毕,由起首的人开始,一个一个往火盆里丢。

    这一次集结井然有序而半分响动皆无。谨娘巡视全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人们都散去后,她熄灭厅中火把,独身按原路返回。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正屋后一个木柱子后面,一截白色衣裙飘然而过。

    铜钱节最后一日,与第一日的内容几乎无差,第一日是迎接,最后一日是欢送。路上的状况依旧是惨不忍睹,包括排队在太傅府面前的一长串队伍。

    从清晨开始,到烈日高照,卫常仁的门生按官职高低陆续进府,除了门生外,另外偏门处还挤满了歌姬舞姬,动静之大,闹得这整条北市官街都不得安宁。

    而此刻本该到正厅中迎接众人的卫常仁,却在霞梦轩这里独自站着,身侧一个下人都没有。另一头,一个与他一模一样打扮的人缓缓走近。

    卫常仁在看到来人的脸后,开了口,语气少有的沉重,“鹰弟,这些年我把你从苍州接来京城,没让你享过几天福,到头来,却还要拖累你……”

    “大人不必再说,鹰某的命是大人救下的,如今大人有难,鹰某自当挺身而出。”这个与卫常仁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人,正是太傅府的管家。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对卫常仁道,“大人,午宴的时间就要开始了,请大人速速离去。若鹰某这一日平安无事,会在子时燃放孔明灯,若大人在子时没有收到太傅府发出的任何消息……望大人多加保重。”

    卫常仁的胡须在风中抖动着,略显佝偻的背影伫立在这偌大的霞梦轩中,竟显出一丝苍凉。他朝四下望了一望,这华丽气派的庭院,这整座太傅府,都是他的荣光。

    曾经的荣光。

    他想起很久以前,年少时高中状元,骑着红马戴着红花,家宅两旁燃放鞭炮送他上京。陌上春色夹杂少年意气,转眼间都消耗在了朝廷内斗中。

    “三朝元老,官至太傅……该知足了。”他颓然道,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凄然。九曲回廊那头,有下人的脚步声临近。

    鹰管家着急道,“大人!”

    “鹰弟,自己保重,”卫常仁脱下披风,露出里头一件下人衣服,他将官帽脱下,郑重放在桌子上,“再见了,老朋友。”

    “扑通”一声,本是光滑如镜的水面水花四溅,涟漪不到一会儿就消散无形。

    下人走至回廊尽头,不敢踏上霞梦轩的台阶。卫大人在建造这座水榭时就下了命令,任何人,若无他的指令,不得踏进这里半步。

    霞梦轩栏杆上倚靠的人缓缓回头,那一张脸与卫常仁别无二致,连声音都一样。

    骆成威埋伏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对身边的启叔道,“捉活的。”

    “水里的人不管了吗?”

    “卫常仁由府中的这条水道往外走,只得落入恒江。叫外头的人递信给阿阮,把守在各个渡口和可能的河岸。”

    “二少,我们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会不会提前暴露身份?”

    “我们进京,就是为了给洛家平反,给当年死在平城一役里的无数将士冤魂平反,等把卫常仁送进刑部大牢一审,真相水落石出,我们也就不用顶着反叛的罪名了。为此,只能不惜一切。”

    “二少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助皇家的力量。”

    骆成威深深看一眼启叔,“万一他过河拆桥呢?”

    “当年冤案昭雪之后,我们何罪之有?他又如何过河拆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向来功臣难当。更何况,你忘了姐姐是怎么死的了么?”说到最后一句,骆成威的声音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就算那个人位高权重黄袍加身,也掩盖不了他是个人渣的事实。”

    罗启的沉默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继续道,“他不行,他弟弟或许可以一试。”

    送给太傅府的礼物堆成了山,进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在经过盘查之后才准许进入,从下女到官员,无一例外。

    “大人的意思是,佳节将逝,众人身上的戾气不宜太重,因此锋利物品一律不得入内。”

    守在门口的四个小厮一一对客人进行搜身,另外一队人专门负责礼物的安全与否,这样一弄,本就漫长的排队时间变得更加漫长,已经进府的客人干脆择一高处,一边悠闲品茶一边得意洋洋地望着外头焦躁不安的队伍。

    仆人见正厅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还不见自家主子的身影,只好又派人去催。去的人刚到穿堂,就见大人的身影远远从垂花门过来了。

    只看他裹着披风,步履匆匆,花白的胡须被风吹得分开两边,下人觉得他好像与平常样子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日头再升高了些,隐在各处的人热出一身汗,轩管里的丝竹歌乐才刚刚开始。

    就在与太傅府几步之遥的荆王府,一封信被人绑在箭上,笔直地钉进了书房前的柱子,把正在浇花的丫鬟吓得不轻。

    楚敬乾将书本放下,与闻讯而来的楚叔对看一眼,后者上前拔出了箭,折断后连同信一起递给楚敬乾。

    信上的字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带点连笔又写得有些歪,这是因为写字的人不按笔划顺序来写才会如此。

    他看着这一封信,手有些抖,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下人,厉声问道,“方才可有看见人或者什么东西从这里经过?”

    最上头的浇花丫鬟被他的眼神吓得坐在地上,连连摇头,“奴婢没有看见……”

    楚敬乾的手触到柱子上留下的洞——这么深的力道,是男子才有的。但这字体,确实是她的。有人仿写?仿写也至于仿写她的字?

    楚叔见此异样,一摆手叫人全都出去,空落下来的庭院中,只有他一人还陪在主子身边。

    楚敬乾再将信看了一遍,问他,“楚叔,谁会模仿阿烟的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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