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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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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信侯爷现年四十四岁,比李义山大不了多少,但是看上去却比李义山苍老得多!要知道,张信侯爷身为张氏家族的族长,昊清帝国的元帅,一身武技实在是非同小可,离先天境界也就是一步之遥,绝对堪称是昊清国军方里的第一高手。张家的家传绝学青木玄功更是天下五大奇功之一,非同凡响。

    但是张信侯爷,却依然老了。老得甚至有些过分。

    当年那个高大伟案,笑声震耳,喜欢一回府就把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一个抱起来用胡子扎哭的汉子。如今还不到四十五岁,眼角却已经有了不少皱纹,虽然顾盼之间仍然威势不减,但是那份苍老,却还是无法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他坐在那儿,身子都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挺得那么直,而是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张延民觉得自己心里很难受,竟怔怔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儿子在走神,张信侯爷轻轻咳嗽了一声,把张延民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

    侯爷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穿着一套白色的绵质长袍,这是从前他在军中养成地习惯,简单而舒服。这位昊清帝国的元帅,不像帝国其他王公显贵那样喜好华服,却偏好这种干净简单的衣着。

    他缓缓绕过了桌子,走到张延民的面前,就这么站在他身前,静静的看着。

    张延民一时间也有些茫然,不知道他的这位父亲要干什么。

    被这种威严的目光笼罩了良久,张延民很小心地收敛了全身的内功,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着,甚至没有抬头去接触父亲的眼神。

    “你把书院的情况在信中告诉我,很好!我清查之下才发现兵部的问题比我想象中更大。幸好没酿成大祸。”

    张信缓缓叹了口气,威严的声音已经变得柔和:“你……长大了一些。七年前,你离开家的时候,个头只到我胸口,现在已经比我还高啦!”

    张延民听了这话,不禁身子微微一颤……他和我站得这么近,只是为了看我的个子吗?

    深深吸了口气,张延民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局促地笑容:“是的!父亲……只是我身体还是太弱,看上去没有您威武……”

    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张信侯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他叹了口气,伸出了手,似乎想拥抱一下张延民,可是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却变成了一个拍肩的动作,轻轻在张延民的肩上拍了两下,手就缩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回了书桌后,从容地坐下,然后指了指书房里的一张椅子:“你也坐吧。回到邯郸城,先休息几天,过几天你还要进宫觐见陛下,叩谢皇恩。”

    “叩谢皇恩?”

    张延民皱了一下眉头,想起了进内院前李义山跟自己说的话。

    张信侯爷看着张延民的表情,哼了一声,然后忽然转身从自己的书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酒瓶来,轻轻拧开瓶盖。

    两只精致的白瓷酒杯里盛满了殷红的酒液。张延民和张信侯爷一人捏着一只酒杯。书房里有些沉闷,两人仿佛都沉浸在品酒的气氛中,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张信侯爷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陛下两天前下了圣旨,要把十七公主,善德那个丫头下嫁到我们侯府。驸马的人选是你,不管你从前心中对我这个父亲是怎么想。不管你从前对我们张家怎么看。现在,既然成了驸马,就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就要……”

    “父亲,孩子年龄还小,功业未成,何以成家?”

    “十六岁也不小了,想我十六岁的时候也已经娶了你母亲了。而且这是皇命……”张信的回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张延民突然觉得好像把握住了什么:“父亲大人,十七公主和太子殿下是否都是佟佳贵妃所出?”

    张信侯爷滞了一滞,顺口说道:“不错!”

    “不错?”张延民觉得已经隐隐把握住了李义山话中的意思。

    “那想必父亲大人应该也是明白皇帝陛下这么做的用意了?”

    “什么用意?”

    “我听说皇帝陛下这几年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雍亲王、果亲王等王爷们的势力却是不断庞大,可陛下的宝贝太子却是……现在陛下的指婚恐怕是想拉住我们张家来当太子的救命稻草吧”

    张信侯爷没有直接回答张延民的问题,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惊讶:

    “你很聪明!我其实一直都有这种怀疑。”

    侯爷看着张延民一字一字地缓缓的道:“你刚刚在政治上的这种敏感,就连我十六岁时也绝对没有达到。可是为什么无论在家里,还是在‘战神书院’里,你却故意要被人误会成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虽然现在想来,你也不是故意,但是却好像也是有意的面对那些误会,根本就不去辩解。而且你好像还很乐意看到那种情况一样!所以我想问你……为什么!”张信侯爷看着张延民,语气很坚定的等待着张延民的答案。

    为什么?张延民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当年自己虽然不是故意,但确实是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众人对自己的误会。而且自己也确实是很乐意看到出现那种局面。因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那种心灰意懒的心情……怎么跟这个自己眼前的父亲解释?

    “因为我想活着,父亲大人。因为作为父亲,您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我想请问您:从我进入这个书房,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您有没有问过我在书院的生活怎么样?

    您有没有问过我是以什么样的出师成绩离开的书院?

    您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接过你想让我接过的这幅担子?

    ……没有!都没有!”

    张延民觉得这十几年的心中的话语像决堤一般喷涌了出来:“从我小时候开始,您就对我们兄弟说什么精忠报国,精忠报国。为了您一个人的理想,大哥在风波亭,二哥在金沙江,四哥在凤凰山,都是英勇杀敌,舍身成仁。完成了您精忠报国的家训。”

    “但是,父亲大人,为什么我却感不到您对我们说的那种光荣感,为什么我感受到的都是彻夜的伤痛和难过?他们都是我的亲哥哥,都是您的亲儿子,但是现在他们除了留下了偏房祠堂的灵位,还留下了什么?我的父亲大人!”

    虽然张延民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代入感,但是这一世三个哥哥对他真诚的爱却是他心里温暖的港湾。虽然有了两世阅历的他从心里也很尊敬眼前这个忠君爱国,刚正不阿的“父亲大人”,但是他对三个“哥哥”的死仍然是不能释怀的。

    “我多想没来过这个世界,多想从没有来到过这个家,多想从没有见过我的死去的三个哥哥……多想从没有见过您,我的父亲大人……在您的心中,所谓的国家难道比您儿子们的命更重要吗?”

    张延民的泪水已经模糊,对面张信侯爷的眼也一样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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