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正厅是个狭长的房间，贴墙立着一排柜橱，屋子正中搁了张办公桌，上面摆着台笔记本，散落着几摞文件；桌子后面是条宽宽的工作台，搁了个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机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纸箱，其中尽是各式各样的工具、金属零件、电路板、控制件。－－－－－－－－－－－－这场景让颜望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大学的实验室库房。

    薛青院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连衣短裙，衣袖是半透明的，白皙的胳膊若隐若现，花苞形的裙摆包裹着大腿，紧贴着褐色的丝袜，整个人仿佛一朵冷傲的郁金香。她绕到桌子背后，拖了张椅子坐下；乌莉塔则迅速倒了杯水，热情地递给了颜望，接着便靠在墙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你昨天回去烫过发了？”薛青院盯着他脑袋问道，一边捧起只精致的瓷杯。

    “什么？”颜望被问得莫名其妙，一摸脑袋，发现顶上的头发竟然已经卷曲变形，“我靠…”他忽然瞥见乌莉塔偷偷把那只手藏向身后，“是你！是你用那玩意儿烫的。”

    “啊，抱歉抱歉，”乌莉塔嬉皮笑脸地陪着不是，一边将那怪手抬出来朝他招了招。房间里的光线比走廊好了许多，颜望看她也看得更清楚了。这女人比他还高出半头，除了上身穿着大胆外，长腿也被紧绷的体操裤包裹着，健美的曲线展露无遗，颜望都没好意思将视线在上面停留太久。她的肢体结实而匀称，既充满力量的美感，又不显出训练过度的夸张；左臂的装甲在结构上十分科幻，外观却又透着古朴的糙砺，反而显现出一种对冲的美学。

    “她叫乌莉塔，是我的朋友，也是个灾捕工。”薛青院开口介绍道，她呡了口茶，又指了指颜望，“他叫颜望，我俩是昨天在威玛尔的现场遇到的。”

    “很高兴认识你。”乌莉塔抢着打招呼道，说罢她将头扭向了青院，“恭喜你啊，我还以为你要单身一辈子呢……”

    “噗……”颜望把口中的水喷了一地

    “不是你想的那样。”薛青院依旧不动声色，“我又没瞎。”

    你这话未免有点伤人了，小姐。颜望抹着嘴，心中暗暗抗议。

    “你不是说今天要上班吗？”青院微微抬头，望着他的脸，那神色依稀带着点嘲弄。

    “我……他们把我辞了。”颜望懊恼地回答，“大概因为我闯了那祸，别人怕扯上干系，就装出一副压根不认识的模样。”

    “哦。”薛青院应了一声，连句安慰都没有。

    感觉气氛有点尴尬，颜望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让我今天来这儿，说是会告诉我有关掌纹和异位面的情况，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先不说那个……”薛青院答道，“其实我主要是要和你商量一下，想不想做我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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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贪小便宜是防止上当受骗的第一要义”

    “天上不会掉馅儿饼”

    “不要相信中大奖送苹果的短信”（这条不算……）

    这些话如今连卖菜大妈都耳熟能详，更何况有知识有文化慧眼如炬的颜望同学。

    －－－－－－－－－－－－－－－而且你这馅儿饼也太大了一些，不怕掉下来砸死我？

    他当即涌出一股起身就走的冲动，但是想想前一天青院的种种作为，虽然离奇古怪，却又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便耐下气性依旧坐着听她说完。

    “我……不是很懂。”他想了想回答，“什么叫‘做你的老板’。”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们这行，灾夷讨伐工程师可以组建相关‘课题组公司’，专门承接对抗灾夷的委托。而我正计划着开一家这样的企业，现在去协会注册需要合适的法人，想问问你的担任意向。”青院一板一眼地说道。

    “公司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官方组织或者隐秘部门什么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完全依靠国家是不可能的。”青院摇了摇头，“虽然我们有时的确会用到纳税人的钱。”

    “那需要……我出资还是干什么？我要说清楚，咱只是穷人一个……”颜望心想青院总不会是眼瘸了把他当成了哪儿来的富二代，尴尬地解释道。

    “不用，公司所需的一切资金、资料、经营场所都不需要你出力，我只要借你个人的身份。”

    听说过公司缺技术、缺财务、缺销售、缺商务，头一回听说公司缺老板的！这事儿听起来越来越假了。颜望盯了青院有五六秒时间，开口问：“我们才认识这么短时间……不太好吧，而且你开公司你自己做老板不就是了？”

    “时间不论长短，相逢即是有缘。”这话虚得连三岁小孩都不信，可青院竟厚着脸皮将它说了出来，“我当然是想自己去当法人，可实际情况不允许；因为灾捕协会规定：管理层的直系亲属不能开办相关公司。而我爸的妻子偏偏是那帮家伙中的一个。”

    “你爸的妻子不就是你妈……”“新的妻子。”青院补充道。

    哦，那就是你后妈呗，颜望目前也不太想八卦青院的家事。这规定虽然非常奇怪，但从预防腐败、阻止利益输送和勾结交易什么的角度看，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她呢？”颜望指了指乌莉塔。

    “她目前和另外个公司有些事情没处理完。”青院瞧了瞧那个女孩，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是别人纠缠下去，估计得耽搁好久。”

    “耽搁时间长？开公司这事儿很着急吗？”颜望越来越疑惑重重，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我先向你介绍一下行业的情况吧。”薛青院有些头疼颜望不断地“十万个为什么”，干脆从头开始解释，“首先，灾夷在这个国家的渗透比你所见到的要严重很多，这个稍后会和你提到。忽略这个前提，我们接下来便无从谈起。”

    “好吧，你说是便是吧。虽然我昨天是第一次见…”颜望心中暗暗念叨，耐心着往下听。

    “我们灾捕工有个共同协会，总部就设在茶砂，在其他一些国家还有分会；每个成员想要获得正式身份，都必须去协会注册。”薛青院开始了她讲课似的说明，

    “协会本身是半官方半私人组织模式，负责收集和应对各类状况；因为消灭灾夷本身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所以协会会先对各项委托进行评估解析－－－－－－－－－低端和中端任务会被自行分配到完成可能最高的人那儿；具有挑战性的高级委托也可以自己去接，但需要签订相应的保证书。”

    “所以，协会就对灾捕工的能力和团队有考核了，单枪匹马的猎手因此只能做些简单的工作；只有组建成固定公司之后，才能接到报酬更高的委托、有机会获得更优质的研发素材。”

    “现在蒲兰的灾捕公司大概有几十家，国外的数量加起来和这差不多。他们除了担任扫清灾夷的职责，也有着对抗灾夷入侵的‘大课题方向’；灾捕工们的能力实在太独立复杂，国家没办法想武器研发一样单独押宝，只能走这种‘民间投入’加‘官方扶持’结合的方式。－－－－－－我们这些公司可以通过‘补助’及‘佣金’合流运作，阶段性地研发出成果，提供解决方案。而管理者们会在看到实绩后，给最有希望的一批团队更多支持，以完成‘终结入侵’的最终目的。”

    “而目前，单人作业已经没法满足我和乌莉塔的课题需要，研究方向上也因为材料的匮乏而遇到了瓶颈。”说到这儿，青院举起她的手机示意了一下，“如果不赶快建立团队，会影响到下面很多事情。”

    那你们干嘛不找其他灾捕工组队啊，难道除了我你再没有另外的朋友不成？颜望心里嘀咕，但忍了忍没问出口。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苦笑了起来：“等等，你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我也大致清楚了你的意思，可关键是我对这工作一窍不通，那个啥协会能允许我组建公司吗？”

    “虽然你现在什么都不会，但是你有成为灾捕工的条件，只要稍加训练，入门是没问题的。”薛青院神秘地笑了笑，“你今天不就是来问你掌纹的事情的吗？”

    颜望点点头：“但这和灾捕工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就说过，你之所以被深度附体，很可能因为你的体质和灾夷亲和，这种体质一般认为是其他次元某些生物有着联系，能形成微弱的能量或逻辑回路。手上这道掌纹即是烙印，这类人是被称作‘涉水者’的一种。”

    “正因为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本身能运用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使他们能以此对抗灾夷；但他们的命运同时也会被这些联系影响、具有诅咒般的特质，这些特质也反馈在掌纹脉络上。”

    “诅咒？什么诅咒？”颜望紧张起来。

    “昨天我在巢狱里就对比过你的掌纹图谱，发现你果然拥有很有趣的命运。”青院话说到一半，旁边的一直没开口的乌莉塔忽然接茬:“啊？原来你桌上摆的那份单子是他的啊，那不是‘首领之心’吗？”

    “首领之心”？这种即俗烂到死又威风凛凛的称号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拥有这种特质的人会被“诅咒”成为首领吗？听到这个名头，颜望竟然没出息地有些小兴奋，莫非自个儿真的天赋异禀……

    他一闪而过的表情被青院迅速捕捉到了，而且似乎瞬间将他的心思猜了个透，她那种惹人厌的怜悯表情再次浮现：“你得意的有点早了，‘首领之心’只是以前掌纹分析师给取的外号，并不是说这种体质的家伙天生能成为首领，而是命中注定这种人－－－－－－不会屈居人下。”

    “这种诅咒主要会影响你的工作和事业，注意、不是从心理上影响、而是从逻辑因果上－－－－－－－－－要么你自己当头儿，要么你连给人打工都做不到。当然，除此之外，乞讨谋生、吃软饭、啃老，都不失为活下去的办法，你想成为哪一种？”

    听完这话，颜望像是被雷轰了一样呆在了那边，之前他一百多次找工作未果的原因难道是这个？！自己从未和青院说过此类话题，可是她竟然能将他先前遭遇概括得如此准确；倘若这女人真要用这说辞下套骗他，那她一定曾花大力气调查过自己。

    他心如乱麻，因为喉咙干涩说话也变得沙哑：“那这种命运是绝对没法改变的吗？或者，有没有破例的可能呢？”

    青院摇了摇头：“暂时还没发现改变它的方式，也不存在例外情况。就像你那天去工地上上班，原本可能一切顺利，结果还是会遭遇上伽帕斯附身那种万中无一的烂事儿。世上的一切都会和你作对，让你找不着工作；即便现在万事具备，有人拿着合同找你来签，说不定也会发生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的灾难来阻断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