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虫儿当即难过地蹲在地上哭泣，李荣光狠狠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对着鱼弘志喊道：“鱼兄，且慢！”

    鱼弘志当先站定，四周的神策右军严阵以待，或明或暗地将李荣光包围在中央，一看到李荣光往鱼弘志奔去，有神策右军的兵士立时出来护卫于他。

    鱼弘志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散开，转身望着李荣光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

    李荣光苦涩一笑道：“我听说宫里有个秋太妃，对光王大人很是照顾，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不知道鱼兄能否引见一下。”

    大名鼎鼎的秋太妃本名杜秋娘，文采过人，姿貌无双，曾是光王之父宪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进宫之前同光王之母郑太妃有一样的经历。也许因为这点情谊，加之宫里生态环境艰难，秋太妃不仅将自己的姐妹、郭贵妃的侍女郑太妃推荐给宪宗皇帝，还对光王李怡诸多照顾。

    李荣光从后世的评书里听过秋太妃的只言片语，对这位写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传奇女子格外钦佩，在如今这当口，若能求得秋太妃照顾虫儿，也不失为一种退路。

    万一石火胡逃不出御史台狱，万一逃出御史台狱的石火胡不带虫儿走，万一所谓的“黑”不会出现，万一自己真的在数个时辰后重新投胎，那么谁来保全虫儿？这是李荣光须臾不能放下的问题。

    鱼弘志不是个绝对的好人，让他做这种救人的事情明显不现实。李弦音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始终没有摸清崔鄯的心思，害怕玉石俱碎。他将希望放在石火胡身上，但石火胡真能逃出御史台狱？

    想来想去，李荣光仍旧无法心安，他甚至觉得面具人都比这所有人要可靠一些，只不过那晚，面具人并没有答应他，想想也对，以面具人的身份是不大好抛头露面。

    从颖王和鱼弘志的谈话中李荣光猛地记起秋太妃这号人，是以连虫儿伤心难过都顾不上安慰几句便急忙询问，这一阵耽搁，天已经快亮了。

    “秋……秋太妃……”鱼弘志身子一个趔趄，语气有些颤抖，喃喃说道，“秋妃已经不在宫里了。”

    “啊？”李荣光失望之至，颓然坐在地上，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他总是放心不下。

    “大和五年，宋相公替圣上密谋诛除王……中尉，中尉反诬宋相、漳王和秋妃谋反，当今圣上竟然信了，哈哈哈哈。”鱼弘志声音有些刺耳，凄然笑着说道。

    “有这等事？那秋太妃……”李荣光一惊，心头的悲哀稍减，他觉得与秋太妃谋反大罪相比，虫儿最起码活下去的机会要大很多。

    “经过一些官员的进谏，宋相、漳王和秋妃免了死罪，全部被贬，如今，也不知道秋妃还活着没。”鱼弘志言语唏嘘，但说完之后却似乎发现自己暴露了心中的秘密，反倒有些尴尬。

    李荣光识趣地没有再问，却觉得鱼弘志其人值得冒险相信一次，自己一个将死之人拜托他一件事，他当真能毫不顾忌？即便他不主动去承诺什么，但难保他不会被动地做出有利于虫儿，有利于光王的事，毕竟王守澄好景不长了。

    想到这些，李荣光站起身来对着鱼弘志珍重施了一礼说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鱼兄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知道可否受小子一托？”

    鱼弘志一愣，随即摆了摆手，默然说道：“咱家可从来不是个好人，也从不替人料理身后事。”

    鱼弘志扭头便走，顺便招呼了尚国忠赶紧跟上，虫儿不在处死之列，就当现在释放了吧，自不去管她便是。

    李荣光不免有些失望，他回头看了看听到响动正要跟过来的虫儿，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轻轻说道：“鱼护军，我李荣光只有这一个姐姐，为了她我甘愿认了死罪，可如果将死之时我无法确保阿姐平安离开长安，那我必不会令王守澄陷害之计得逞，想必到那时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你威胁我？”鱼弘志转过头怒目相向。

    “不，我在求你！”李荣光郑重说道。

    鱼弘志还没作出回应，虫儿却先冲过来拉起了李荣光，在她看来，自己奴颜卑膝无所谓，幺郎可不行。

    “你求他作甚？”虫儿气呼呼问道，都将死之人了，反倒失了名节，何苦来哉。

    “阿姐，父亲大人身体不好，我求鱼护军多多照顾呢。”李荣光强笑着说道。

    “他？”虫儿不屑一顾说道，“他又不是‘四千岁’里的数，能帮什么忙。”

    李荣光看了一眼鱼弘志又看了一眼虫儿，用只有三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四千岁终究要倒的，鱼护军才是最值得托付之人。”

    “嗯？”这话令虫儿和鱼弘志同时吃了一惊，但尚国忠已经来到身后，他碍于之前鱼弘志的“十步”之命，一直不敢靠前，可几人站在一起咕哝半天也不走，他好奇之下，还是偷偷往近靠，之所以偷偷不是想听几人说什么，而是在看鱼弘志的脸色。

    鱼弘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李荣光的话入了他的耳便要烂在肚子里，这话对谁都无法说起，所以他甩了甩袖子，一言未发，当先离去。

    建福门前的绞刑架已经搭好，天边微弱的星光照得人心惶惶，偶尔走过建福门的北司禁军或者南衙卫军都好奇地望着绞刑架下坐着的两个孩子，但看到威风凛凛的神策右军不动如山地守在四周，竟没一个人敢上前询问。

    虫儿也许意识到哪里不妥，她将嘴里的喉核远远丢了出去，悠悠地问李荣光：“咱们会一起死吗？”

    李荣光满脸的怜惜，紧握着她粗糙的手说道：“会的。”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好，拉勾，这样你就别想扔下我。”虫儿将自己的手从李荣光瘦削的手掌中抽出，伸出小指说道。

    “拉勾？”李荣光一愣，这把戏是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

    “快点。”

    李荣光眉头皱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费尽心思让虫儿活着，平安的活着，有自由的活着，又怎能跟她盟下死誓？可是看着虫儿满含期望的大眼睛，他如何拒绝，所以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只不过不是小指，而是食指。

    虫儿回头看了看身边的绞刑架，脸上开出一朵凄美的花，一字一句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之后为什么要上吊？原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