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两千零一十四年芽月的第三个星期日对达尼城的大部分商人而言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大量从遥远精灵帝国顺着芽月信风而来的海船到达了码头。

    星期日是休息日，这是对那些有资格休息的人而言的。达尼城的大部分市民会选择在今天去听一场交响乐、或者去剧场看一幕歌剧，这是市民们所认为的高雅艺术——用以区分那些在酒馆里赌博和掰腕子的底层人。

    而在达尼城总督候选人亨利·豪斯的官邸中，则聚集着一些真正能够掌控达尼城的人，达尼城三分之二的财富在他们的手中，但今天他们并非主角。

    今天的主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但对这里的每个人意义都很重大，这个刚刚被教会授予荣誉修士的圣选之子将决定他们今后海船航行的难度。

    三天前这些人就已经知道，一个叫乔的家伙，配制出的新的药水可以解除海妖的诅咒，所以今天他们在这里聚会，希望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压力，让他聪明点。

    乔森穿着礼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因为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能够被圣光启示的人。

    这里的宴会和大陆其余地方完全不同，不在于宴会的形式，而在于宴会的参与者。

    “老约翰，你的船今天到码头了是吗？”

    “是啊，六千件瓷器居然只碎了三分之二，完好无损的竟然有将近两千件，不过比起你的运气还是差了些。”

    “哈哈哈，昨天海船给我带来了去年奴隶交易的消息，我的七艘船去年在南方抓了一万三千头奴隶，竟然在前往新卡提尔城的路途中只死了八千多，我的种植园完全不用担心奴隶的问题了！”

    “是吗？但现在精灵和矮人们也开始开拓那些地方，大量的精灵伪装成海盗，你听说了吗？卡斯特上个月自杀了，因为他的海船被海盗洗劫了，那是他的全部身家……圣光啊，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合作组织一支护航的舰队？”

    乔森好奇地听着这些对话，充满了金币、利润而不是修养、虔诚和贵族的八卦。这里和卡提尔王国的其余地方仿佛是两个世界。

    新卡提尔在遥远的新大陆，从南方运到那里的奴隶死亡率一直在百分之七十左右，但对于这些人而言，百分之七十的死亡率仍然有将近百分之四百的利润。

    一艘可以容纳七百名船员的海船他们会塞上两千名奴隶，乔森觉得如果这样死亡率还很低的话，那简直就是神迹。

    亨利·豪斯站在主人已经站的位置，侍者穿梭在人群当中，为这些人送来带着冰块的葡萄酒和其余的食物。

    “女士们，先生们，请原谅我打断了大家的兴致，现在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今天晚上的客人——圣选之子，荣誉修士，乔。”

    亨利做足了功课，因为当乔森进入房间之后，那些守在门口查看请柬的仆人已经告诉了他。

    宴会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乔森的身上，乔森举起酒杯，微笑点头示意，商人们惊讶于乔森的年轻，而那些女士们则看到了乔森身上的潜力——一个刚刚进入上层圈子的年轻人是很容易被这些社交名媛们引诱的。

    商人们互相张望了一下，他们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商量好了一切，今天的宴会只有一个目的，让乔森的药水能够被他们拥有。

    在达尼城，金币的力量大于法律，他们很清楚这种药水的价值，至于乔森所说的不敢违背圣光的启示将配方公开，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种妄图赚取金币的方法。

    “一个年轻人而已，我想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屈服。”

    “金钱、女人。无非是这些，我们不需要一个个鸡蛋，而是需要一头能够生蛋的母鸡。”

    商人们在打算着一个完美的开场词，但乔森却首先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先生们，我有一个提议，我认为这药水是圣光的启示，那么也就是属于所有信仰圣光的虔诚者。

    但我的财力有限，不能生产更多这种药水，因此我建议和大家合作。”

    乔森的话立刻让氛围热闹了起来，这些商人们原以为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会让乔森屈服，没想到乔森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亨利·豪斯轻轻啜饮着手中的略微粘稠的酒浆，不屑地看了一眼乔森，这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看来不久后达尼城将多出一项产业，所有的水手和海船主人都会来这里购买药水，而乔森则会被这些商人们控制，永远只是一个工具。

    正在所有人兴奋地讨论着将来分成问题的时候，乔森轻咳了一声，敲了敲手中的酒杯，对贵族而言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眼下的这些人并非贵族，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航海时代来临之前只是一个穷鬼。

    乔森很清楚这些人的能量，但他不喜欢被任何人控制，于是用虚伪而又优雅的笑容说道：“诸位先生，我觉得你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为时尚早。

    我准备将我的药水授予独家售卖权，也就是除了教会每个月的三百瓶之外，我所生产的所有药水都将交给一个人售卖，为期五年。

    五年之内，我不会再让另外一个人出售这种药水，而且售卖所得的利润，我只要三成，你们只需要提供原材料即可。

    亨利先生，请您准备一些鹅毛笔和纸张，我希望大家把能够出的价钱写出来，我会选择价钱最高的那个人。

    很简单，今天我来到这里，就不是什么荣誉修士，而是一名商人，我只会选择利益。那些现在，先生们，动笔吧。”

    乔森说完后，就坐在了椅子上，低头喝着葡萄酒和佐酒的水果，不再抬头，然后用一种轻微的声音说道：“我做事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浪费时间。五分钟。”

    商人们原本已经商量好的价格此时彻底失去了效果，毫无作用，亨利·豪斯再看乔森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这种暗中拍卖的方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头脑中？

    原本利益的同盟在这一刻被这个年轻人用一句很简单的话彻底破解了，每个人都想得到解除海妖诅咒药水的售卖权——利润是显而易见的，除此之外，对于水手死亡原因占到七成的诅咒，如果自己的药水能够解除，就算是海盗也会和自己打好关系。

    互相戒备的眼神开始出现，那些因为利益出现的合作也因为更大的利益而破裂，就算是亨利·豪斯，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鹅毛笔。

    五年的独家售卖权，亨利·豪斯估算了一下其中的利益，至少也价值上万金币！

    他并没有海船，而是靠达尼城外的大量庄园和土地生活，随着海外的拓展，羊毛呢和棉布的需求迅速增加，于是他的土地不再种植黑麦、小麦这些作物，而是疯狂地种植上了棉花和苜蓿。

    作为总督的候选人，他当然希望这份独家售卖权在自己的手中，那样自己在选举的时候就能得到更多的选票，当然，穷人和纳税不足十个金币的市民是没有选票的。

    商人们希望再商量一下，但乔森并没有给他们机会，不断地看着宴会大厅中的巨型沙漏，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终于一名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将空心的鹅毛笔在墨水中沾了一下，飞速地在纸张上留下一些字迹。

    很快，其余人也迅速开始了自己的出价，原本想要将乔森收服在自己的圈子当中，但乔森却用简单的一句话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并且制造了这些商人之间的隔阂。

    乔森此时一点不担心这些商人们联合在一起抵制自己，商人的本质是追逐利益，他们不可能将自己的利益放在对别人的信任上。

    当乔森喝下第二杯酒的时候，沙漏已经到了时间，一些还在犹豫的人也最终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出价。

    几名侍者将纸条收上来递给乔森，乔森随意打开了几张纸条，出价完全在自己的意料当中。

    这种暗中的竞拍，商人们考虑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对其余人的警惕，所以价格很高，至少乔森看到了四千枚金币。

    但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不断地翻看着纸条，原本应该热闹的宴会鸦雀无声，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终，乔森看到了一张纸条：达尼城外的一处庄园的所有权，里面有一个酿酒作坊，三百亩种满甘蔗的土地，以及一百五十亩果园。后面的签名是亨利·豪斯。

    乔森露出了笑容，这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隐藏起来的不会被人探知到其中秘密的庄园。

    虽然这个庄园的价值比起一些商人出的价格要低，但金币对他而言只是在这个梦一般的世界留下足迹的手段，而非目的。

    商人们等待着结果，就像是观察每天仆人们送来的到港货船货物统计一样认真，仿佛那个乔森是教廷的检察官，在宣判这些人的命运。

    乔森站起来，朝着亨利·豪斯走去，亨利的脸上绽放出了兴奋的光芒。

    “恭喜您，亨利先生，您获得了药水五年的独家售卖权。但这还不够，您必须在明天为我准备一些材料。”

    “多谢您对我的信任，乔。那么我需要准备什么？”

    “一千公斤郁金香的球茎。其余的材料很好准备。”

    郁金香在达尼城有很多的种植者，亨利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庄园种植了大量的郁金香，作为一种观赏植物，很多年前达尼城的市民和贵族们就喜欢上了这种优雅的、源自东方精灵帝国圣山上的植物。

    亨利点点头，他的庄园里大约能够凑出这些数量的郁金香，一些有心人则暗中准备需要炼金师找到里面的秘密。

    人群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黑蛇卡恩在听到郁金香这个词语的时候，发出了一阵惊讶……

    简单的词语，却如滔天的海啸冲击着卡恩的心脏，他根本没有想过会从这些富裕的商人手中抢到售卖权，但他仍旧忍不住狂喜。

    卓莎的话，三天后的今天他才听懂，而此时他的眼中，闪烁着一座充满了香料的隐秘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