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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大时代的序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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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致的蜡烛仍在燃烧,阴谋和杀戮也在暗地中进行,达尼城真正的控制者们用他们擅长的阴谋和杀戮对付那些还完全不知情的人。

    一句话,一支笔,决定了上百人的生死,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市民和小作坊主,他们的生命只是这几个人的工具。

    浓郁的酒香在庄园里飘荡,奴仆们期待着宴会结束后的那些残羹,几个容貌好一些的女人则精心地打扮着自己,试图和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发生一段故事,用力地勒着腰腹上的丝带让自己的胸显得更大一些。

    同样是最底层的人,这些人想的是通过主人的怜悯让自己更好一些,而另一些人则期盼着用自己的手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

    比如码头上这间很矮小的木屋里,夜晚海上吹来的冷风不断从木头的缝隙中吹进来,让壁炉中的火苗飘忽不定。

    夏尔用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熟练地将一张撕下的报纸卷上劣质的烟草,借助炉火中的火焰点燃,吐出了烟叶梗。

    有些发臭的烟味在不大的房间中弥漫,矮小的桌子上放着一条干鲱鱼,夏尔用力地将又干又咸的鲱鱼摔碎,手捏起一小块渣滓,咀嚼着难以下咽的掺着锯末的黑面包。

    小桌的旁边坐着几个年轻人,有码头上的工人,也有纺纱作坊中的工人,还有庄园里的雇农。

    实际上从两年前这里就逐渐吸引了一些从黑暗中醒来的年轻人,夏尔很喜欢这些富有活力的年轻人。

    劣质的烟草远不如从遥远南方运来的醇郁的烟叶、高度的带有残渣的朗姆酒也远不如清香的没有一丝甜味的葡萄酒,甚至这些干鲱鱼,夏尔在小时候从未见过,但他现在仍然吃的很细心,生怕掉落一点残渣。

    曾经的贵族服装变成了如今的这件残破的缀满补丁的粗布短衫,夜晚和贵族小姐们的舞会也变成了和码头工人的闲扯,但夏尔觉得自己的心远比那时候更加轻松。

    粗壮的码头工人端起一杯烈酒,和夏尔碰了一下,他喜欢来这里听这个叫夏尔的家伙讲故事。

    两年来夏尔给他们读了用通用语写的《圣典》,读了几十年前那场波及整个圣光笼罩之地和异教徒领土的大起义故事,读了异端套牌上黑桃3写的《理想国》,而今天他们要读新的一本。

    夏尔当过海军、在南方和异教徒打过仗,当过板甲作坊的工人操控过巨大的水力冲压机,当过鞋匠和铁匠……这是这些听故事的年轻人知道的。

    至于那些他们不知道的故事或许更加精彩,比如睡过异教徒皇帝的妃子,比如曾经让北方圣光帝国的一位公爵小姐为他心碎成了修女,再比如他是异端套牌中的某一张扑克,或者在和某位让这些人听到就会颤抖的大人物交过手断掉了两根手指……

    “伙计,今天你要讲什么故事?昨天的故事可真不错,理想国真的存在吗?”

    一个粗壮的矮人用矮人喜欢的单刀直入的方式开启了今天的话题。

    夏尔笑了笑,习惯性地用牙齿咬了咬自己因为劣质烟草而有些发黄的胡子,手指捏住鼻子擤了擤鼻涕,在鞋后跟上擦了擦。

    “伙计们,理想国存在或者不存在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告诉了我们一种可能不是吗?今天的故事,或许需要我们自己来写。”

    围在一旁的几个人疑惑地挠了挠头,他们完全听不懂夏尔在说什么。

    “夏尔,我们可不会写字啊。”

    “有时候故事未必是用字来写的,伙计们。今天码头上的情况怎么样?”

    “真有你的,邓肯那家伙同意和我们谈了,他的货物就在码头上压着,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成百上千金币的损失,我们的条件不过需要他每年多拿出一千个金币,他可耽搁不起。”

    码头工人眉飞色舞地喝干了杯中的烈酒,大声地吼叫着,旁边几个人顿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罗,我可记得当初夏尔让你们这么做的时候,你还怕丢了饭碗,哈哈哈,你当时可以准备先把你老婆藏到乡下去呢。”

    罗低着头嘿嘿笑着,夏尔挥挥手,烟灰落地,吐出一口烟雾笑道:“一切事物都是有规律的,马上季风就要变向了,邓肯可不敢在这时候让码头瘫痪,你们每罢工一天,对他而言造成的损失远比给你们涨一年的工钱更大。

    想想吧,每个月的那几枚银币,只够你们自己吃饭,还要到我这里来混酒喝,可邓肯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难道这就是应该的吗?”

    一个年轻人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伙计,可船是他的啊,没有船我们也就没工作了不是吗?那我们可就饿死了啊。”

    显然他参加这样的聚会并不久,旁边的几个人顿时想到了自己刚刚听夏尔故事时的疑惑,纷纷笑了,他们知道答案,但却喜欢这个叫夏尔的家伙用那种粗犷而低沉的声音再讲一遍。

    夏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邓肯是怎么发的家吗?达尼城的八个总督候选人有七个都是贵族后裔,唯独邓肯不是。

    二十年前,邓肯和码头上的黑蛇卡恩差不多,那时候达尼城外水力作坊最多的那条河需要修筑堤岸,他故意让河水倒灌淹死了一千多雇工,骗了三百多金币的赔偿,这是他的第一桶金,然后用他手下的黑帮成员逼着码头上的人用最低廉的价格为他工作,谁敢反抗就会被扔进海里淹死……

    当然,道德的罪恶并不是我们反对他的原因,我们反对的是这个不合理的制度而不是个人的罪恶。

    其余的几个总督候选人的祖先是贵族,豪斯家族曾经有有三万公亩土地,伙计们,这些土地是他的祖先开垦的吗?是教会赏赐的,连同那些土地上劳作的人一起都成为了他家族的财产。

    难道那些贵族比我们多长了几个嘴巴?所以才要用三万公亩土地养活自己?

    难道战场上的功勋是他们自己得到的吗?冲在第一线上的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啊,但在赏赐的时候却没有我们的份儿。

    你或许要说,也有一些人是靠自己的劳作积累起来的,但我要告诉你,孩子醒醒吧,别再童话的世界里了。

    我们的土地需要缴税,教会的十一税,领主的土地税,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老婆被领主夺走**,还要缴纳**税,他们在缴税前将小麦的价格压得很低,但我们却必须在小麦价格最低的时候卖掉我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来缴税,等到价格高的时候那可不行,不交税是要被判刑的……那些土地多的贵族们不需要太多的税,看似合理地将我们的土地买走。

    但是,伙计们,我们为什么会卖掉土地?是因为我们懒吗?罗,你曾经也很勤劳,你也有土地,勤劳就一定可以发财吗?这一切难道是合理的吗?

    土地需要人种才能长出粮食,码头的货物也需要我们搬运才能变成金币,即便那些货物本身也是我们的手做出来的,是那些贵族老爷们养活了我们?还是我们养活了他们?

    你们的手指或许会被巨大的水力冲锤砸伤,或许头发会被姣进机器中,或许每天要劳作十五个小时才能换回保证你饿不死的银币……

    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我们现在不需要绞死他们,因为时机还不到,但我们至少要争取自己活下去的权利,难道一个月的工作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吗?难道我们不工作那些贵族和商人们的钱就会自己变出来吗?

    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比那些吃了我们的血肉还要将我们的子女当成奴隶的贵族们要好得多,我们只是希望多发一些工钱,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不是吗?只有我们拧在一起,才有和那些人谈判的资格,不是吗?

    等到有一天,当我们强大了,我们可以如同理想国中说的一样,所有的产业都会大家所有,劳动者才有活下去的资格,而我们就要靠我们的双手来书写属于自己的理想国!”

    夏尔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很淡然,并没有用高昂的声音宣讲,仿佛只是在陈诉一个简单的事实,那个年轻人低头沉思,终于点点头,可仍旧问道:“按照我们的准则,私有财产是不可侵犯的,我们这么做算不算违反准则呢?”

    “我个人是同意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的,但这个的前提是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拥有私有财产,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极少数人拥有财产但却宣布私有财产不可侵犯,这本身就是违背常理的。

    而侵犯这个词本身,已经被这些贵族们篡改了。抢走是侵犯,那么用阴谋和隐秘的手段偷走就不算了吗?

    假如我只有一小块土地,这块土地是我的私有财产,没有人可以侵犯,但是在缴税的时候粮食价格急剧下降,我必须要在这时候卖掉粮食缴税,然后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我吃的,那么等到我的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他们再用低廉的价格买走我的土地,这算不算侵犯呢?

    是的,他没有抢,也没有逼我,但他们却用另一种我们看不到的手段来暗中操控了一切,这个准则本身就建立在不合理的制度之上,所以我觉得我们并没有违反准则。

    况且,不同的时代要有不同的准则,准则本身毫无意义,而它的意义是我们赋予的。

    异教徒的女人们出门必须带面纱,否则就要被处以石刑,这也是准则,合理吗?

    南方的那些信奉巫术的野蛮人,在人死后吃掉死人的肉,这也是准则,合理吗?

    我们在结婚前一夜必须将自己的爱人送到领主的房间里,这也是准则,合理吗?

    如果有一天,教皇告诉我们,不是贵族不让吃饭,雇工和佃农只能吃屎,并且这成为了一条准则写进了圣典,那我们难道就去吃屎吗?”

    准则,必须以全世界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主,这才是评判一个准则是否合理的根本,否则那些准则都是要被打碎的,总有一天会被扫入垃圾堆当中,成为人们的笑柄!”

    夏尔用手指捏灭了还没有抽几口的烟卷,放进了上衣的口袋等到下次还能抽上几口。

    他没有描诉自己已经设想好的那种理想的国度和理想的制度,只是将一颗颗的种子埋进了这些人的心里,他相信总有一天这些种子会萌发。

    年轻人低下了他们那些平日里傲然的头颅,被这些如同毒蛇一般吞噬着自己从小接受的信仰的新想法所折服。

    当一群人开始思考合理与不合理的时候,圣光和国王带来的准则启示已经坍塌,这一切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

    夏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面包渣,将剩下的干鲱鱼扔到一个年轻人的手中,那个年轻人家里还有孩子,已经很多天没有吃到一些看上去是食物的东西了。

    “我出去一下,老尼尔森病了,他可没钱去找牧师治疗,得去帮他一下。”

    从一开始,他就是依靠自己媲美牧师的医术取得了这些人的信任,而即便现在人们已经很信任他,他仍然会去施展圣光之外的力量为那些穷苦人祛除伤病。

    对他而言,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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