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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堂前负荆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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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这都是小弟的错,都是小弟的错啊!”

    “是小弟没能管理好码头,没能照顾好通四海的货仓!”

    “是小弟没把那个几个通四海的伙计约束好,才人歹人有机可趁!”

    “最可恶的就是郑家那恶客,姓慕容的牲口,纠集歹人冲击我崔家码头,更是不顾两家交情,指使人放火烧了货仓!”

    崔绍唐跟在崔绍明身后,这才刚刚过了门堂,人还没进前院,就已经听到那崔文渊带着哭腔的声音。

    “哟,还真是唱戏呢!”

    等到崔绍唐走到门堂与前院相通的门口时,眼前的情形,让他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低呼。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那崔文渊竟然是连这样的事情,也都做的出来。

    “怎样?绍唐兄,小弟可是没有乱说,这个崔文渊,哼哼。”崔绍明的话虽不是很明白,但他最后鼻孔里哼的两声,却是将其态度表露无疑。崔绍唐也没有去接崔绍明的话茬,只是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的看着。

    院子里,崔文渊浑身上下就一条裤子,赤膊上阵,拇指粗细的麻绳,捆着数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正跪在青石板路上,向站在正堂屋檐阴影下的崔文安,膝行而去。

    崔绍唐虽是不识那树枝,但猜想应该是荆条才对,否则怎么能说是“负荆请罪”呢?只不过以崔文渊的年纪和身份,还有今次发生的事情,弄个负荆请罪,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且不提崔绍唐心中如何判断,屋檐下的崔文安,此时脸上却是半点表情全无,两只眼睛虽平视前方,但焦点却全不在膝行痛哭的崔文渊身上。崔家码头仓库啊,这就被一把火烧了,如何得了,如何得了?

    若光损失的是通四海的货物,再多,崔文安也能承受,这好比是鸡蛋打了,下蛋的鸡还在,而且从家族赋予他崔文安的职责来说,光是货物被烧,他责任确实不大。

    但码头仓库啊,这一把火,不仅仅意味着基础设施的损失,在新的货仓被重建起来之前,整个长安城里崔家的产业,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这才是最然崔文安揪心的事情。

    当然,若崔文渊刚刚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那么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慕容这次突然爆发的举动,究竟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来自郑家的授意?如果是郑家的授意,那么郑家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哥啊”

    别看崔文渊今日背着荆条来,他好歹也是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一双膝盖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早已经咯疼痛难忍了。按说即便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崔文安也不能对他这番举动熟视无睹,怕就是跪的几下也就起来了,谁料崔文安整个人在听了消息后,竟然如同魂游九天般,全然没将他放在眼中。

    如此一来,崔文渊就遭罪了。

    哪怕此时还不到正午,但顶不过日头毒辣,青石板早已经被晒的滚烫,更不用说赤膊肩膀胸背,暴晒下早已经发红发烫,怕是晚上凉水一冲就会脱层皮。像崔文渊这样的人,一辈子又何曾吃过这般的苦头呢?

    说到底,就是崔文渊的假戏,被崔文安活生生做真了。

    到底还是吃不住,崔文渊不得不大声呼唤着崔文安,试图将崔文安的魂给叫回来,却是连叫三遍,崔文安的眼睛珠子才算是重新有了颤动。

    “文渊啊,起来吧,这事情咱们进屋去商量,来人啊,准备一些酸梅汤唉”若是往常,崔文安怎么也要去扶一下崔文渊,好歹也是亲戚,可此时崔文安说完之后一声长叹,甩了袖口转身就走,很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同时也表示他其实已经看穿了崔文渊的把戏。

    “绍唐兄,咱们是现在进去,还是再等等?”

    院子里的崔文渊,在崔文安转身之后就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起身,摇摇晃晃的奔屋檐下去,边走边解绳索,人才站到屋檐下,那些荆条就已经是散落一地,全然没了刚刚那副哭丧的模样。

    “还是等等吧,先让崔文渊把戏给唱全了再说。”崔绍唐摇了摇头,本来他就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此时再看了崔文渊的表现,崔绍唐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

    “那随小弟去后院里坐坐,小弟还想向绍唐兄请教一下诗词歌赋方面的问题”

    崔绍明一面说一面领着崔绍唐走,而崔绍唐却摆手道:“诗词什么的,今日确实没有心情,你该知道,我那通四海今日损失,很是不小。”

    “值什么?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有肚子里的学问,那才是谁都偷不走的。”

    倒是没想到崔绍明这么一个公子哥,竟然会说出如此话来,不过崔绍唐转念一想,也就只有真正不在意钱财的人,才会说什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况且这话放在大唐还真没错,穿上一身的绫罗绸缎,可不就是在身外?想用的时候,撕一块,倒是不用愁生计了。

    跟着崔绍明到了后院,眼见之处,亭台楼阁,处处精美,当真不俗,也就只有崔家这样的豪门,才有资格在长安城中,建起这般风水来,像他崔绍唐家的后院,那就真是一个后“院”而已,除了一颗三四人合抱的大树,就再没有什么像样的风景。

    “啥时候我家后院也有此等规模,倒是不枉此身了。”

    崔绍唐摇头发出一声感慨,却是引来身边崔绍明低声一笑,“绍唐兄说哪里话来的?这院子是崔家的,可不是我老头子的,谁在长安城中管事,这府邸就归谁使用,我听说三年之后又会进行轮选,到时候绍唐兄也有机会呀。”

    “那是不可能吧,这长安管事的位子,怕不是我们这些旁支可以问鼎。”

    “绍唐兄可是孤陋寡闻了。”

    那崔绍明哈哈一笑,轻轻拍打崔绍唐的肩膀,也不知两人啥时候的关系,就已经融洽到如此程度。闻言,崔绍唐眉头轻挑,沉吟片刻才转向崔绍明,正色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绍唐兄怕是没有认真研读过家族记载吧,三十年前我崔家长安主事,便非嫡出,其在任十二载,成绩斐然,更有八十年前一位旁支先人,一手一脚拿下了延平门码头,昨夜被烧之货仓,就是那位先人的手笔,小弟这般说,绍唐兄是不是信心倍增了?”

    崔绍唐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崔绍明的提问,他二人刚刚经过一段水上回廊,正坐于水榭之中,清风徐徐,荷花飘香,日光被那青辚辚的水波一映,仿佛都变得柔和起来一般。

    如此环境,虽比不上皇宫大院,亦不如清河老宅,但也算是美不胜收,前两次来,崔绍唐都没有如此感触。正在此时,仆佣又将那酸梅汤送上来,清香扑鼻、碎冰丁零,还没喝到口中,便已是感觉到凉彻心扉。

    “这才是生活嘛,好歹我穿越一场,难不成就一辈子窝在那颗树下?”崔绍唐心神有些激荡,脑子里也开始认真考虑起刚刚崔绍明的那一番话。要破旧立新不容易,但继往开来却不是没有可能,既然这长安主事一职是可以由旁支来担任,那他崔绍唐又为何不能争取?

    况且,掌控崔家在长安城中的产业,不正是他崔绍唐应承林东渠的话?还有什么位置比长安主事更适合他的呢?

    “绍明老弟,你总是这样撩拨我,难道就不怕三年之后,我将你父亲取而代之了?”

    崔绍明正端着酸梅汤嘬饮,忽闻崔绍唐之话,忍俊不住一笑,差点没有呛出声来。

    “不会不会,绍唐兄当真是想的多了,你以为小弟我,乐意看见家父在这长安城中,蹉跎水月?”

    “哦?”

    崔绍唐眉头微皱,只觉得,崔绍明这话中,怕是有话。

    “罢了,今日小弟就对绍唐兄推心置腹一番罢。”见崔绍唐疑惑,那崔绍明干脆将碗放下,沉声道:“崔家子弟,要么经营清河,要么苦学求仕,毕竟只有在朝为官方位正途,而商贸劳作,皆为下品。家父求学无成,偏生又不讨老祖喜欢,才会被发配来长安管事,若有机会返回清河,常承老祖膝下,将来机会反而更多,绍唐兄,以为然否?”

    “这个倒是我没有想到了,原来这长安管事,管的只是”

    “管的只是产业流转,钱帛往来,做的越好,就越被家中人瞧不起,做的不好,则又触犯家规,这当中的艰辛,绍唐兄怕是不懂的。”崔绍明说到此处,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此时崔绍唐才真正感觉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崔绍明,并不简单。虽说也算是个纨绔子弟,但无论眼光见识,皆不是寻常公子哥可以比拟,或许这就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后代,有着豪门天生的底蕴,绝非仅仅是个富二代。

    “做得好也是错,做的不好也是错,这不是为难人么?”

    “绍唐兄,你不会因为这样就打退堂鼓了吧?这对与错,判断标准却是因人而异的,你与家父之间,自然不同。”

    崔绍明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父亲身为崔家嫡系,却来搞经济自然受人白眼,但若是换成崔绍唐这个旁支,一旦做出成绩,就会被人重视,这就是内外之分了。

    正当崔绍唐点头,想多从崔绍明口中套取一些情况时,水榭里却是来了个小厮,带来崔文安的命令,让他速去见面。

    “绍唐兄,四个字,小心谨慎。”

    崔绍唐临走之际,崔绍明也是起身,正色叮嘱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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