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莘有意识时，只觉得脊背火辣辣得疼，阵痛从脚背延伸到小腿，传到大脑神经，令她在身体未能动作时，意识先一步清醒过来。

    当她努力掀开一条眼缝时，光线刺得她双眼发疼。她下意识的眯起眼来。

    耳边传来一阵阵叫喊声，吵闹声，喧哗声热闹得紧，好似置身于大街上一样。

    等等大街？顾莘努力睁大眼睛，光影之中，映入眼帘的那张脸的轮廓忽隐忽现，恍若镀上了一层荧白色的光。低眸，玄色的衣裳暗光浮动，波光潋滟还想再睁大瞳孔看清楚，一波波眩晕感传来，让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得耷拉下来。

    半晕半醒之间，耳边传来低沉的一声‘带上她吧’，隐约带有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又夹带着一丝丝喑哑，随着她彻底昏睡过去，消失在她七岁那年与他初遇的那一条闹街上。

    顾莘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炕上，小小的脚掌被缠上了一层层白纱布，脊背有一丝丝清爽的凉意传来。她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屋外有声音隐隐传来，牵引着她下炕，慢慢往屋外踱去。

    还没走到屋门口，外面的谈话声更清晰了。

    ‘老奴老啦，你要做什么老奴也不能和你唱反调，只希望你万事都能先把自个儿放在第一位。老奴知道你一直是聪明而有分寸的，只可恨那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尽搞出些见不得人的动作。’一股沧桑衰老的味儿。

    ‘我把各种物品都收妥帖啦，等一下我还得好好叮嘱丁兰几句。噢，对了，还应该跟祁江交代几句。哎，可惜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哦’殷殷切切的叮嘱声。

    ‘嗯’那回应的声音不时响起，冷冷淡淡，又隐隐透着一股温情来。

    顾莘走到房门口，伸长脖子往外探去，只见那人立在日光斜照下的走廊上，在那光影中，脸部还是隐隐约约的轮廓，只是几下淡淡的回应，就让他对面的人越发起劲得唠叨起来。

    顾莘瞪大眼睛，还想窥探那人的面目，突然，那人抬起眼来，往这边淡淡的一瞥，她吓得赶紧缩回脑袋，躲在了屋后，脊背不自觉得靠在了屋墙上。确信对方无法看到自己，方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这人的气场很强啊！明明年纪看见来不大的说。顾莘默默得想着。突然又为自己刚才貌似小人的窥探行径有些羞愧。明明本是光明正大得看，却被自己那缩回头有躲起来的不争气举动搞成了窥探。

    暗暗叹了口气，顾莘回过神来，转过身，跨出房门口。

    这时再看，只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背影，矮些的那个还立在原来的位置，那目光随高的那个背影移动，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立在不远前方的人才舍得回过头来。

    顾莘这才看清那自称老奴的人，脸有些清瘦，有些皱纹镌刻在上面，四十多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偶露精光，显得特别有神，泄露出她的不简单来。

    ‘怎么出来了，吹风了头该不好受了，快些回去躺着。’那‘老奴’一见到顾莘，就训了起来，板着一张脸，透出威严的神气来。

    顾莘抬手摸上了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上也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又看看那张威严的脸，赶紧转身跨过门槛，走进屋子，重新回到了炕上。

    ‘这屋子今后就你和蕖丫头两个人住，落了日她就该回来了。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养伤，有什么问题就问蕖丫头。’

    ‘恩。’顾莘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低着头，低低得应了一声。

    刚才对着那人一副似是慈母的模样，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一副后母的样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顾莘不由暗暗的想。

    听着那猫儿似的低应声，想到这只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却被那些作恶的人贩子欺凌，落得这样无家可回，父母难寻的地步，又联想到自家主子小时候的模样，‘老奴’的心软了软，不由放软了语气。

    ‘你还小，既然今天被带到了这里，就说明今后吃住也没问题了。但是饭菜不是白吃的，该做的该学的一样也不能落下。一次两次做不好学不好没问题，只要你有心向上就不会落得被淘汰得活不下的地步。知道了吗？’

    ‘恩。’顾莘想这‘老奴’应该就是那种面恶心软的人了。嘴上轻声应着，头却埋得更低了。

    ‘老奴’看着那颗恨不得埋到被子里的小脑袋，心里想着这孩子受了苦和惊吓后不但没有哭喊，还能这样‘嗯嗯’得轻声回应，也怪惹人怜的。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又板着脸交代了几句。

    ‘今后只要你努力学习，早晚能出得了头，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到主子跟前做事。这要得了脸，比那富贵人家的大丫鬟还要强些，比那大部分闺中小姐往后的日子兴许也是差不离的。只要出了头，兴许还能有重新找到父母的那一天，’

    ‘老奴’顿了顿，看了那孩子一眼，又说道，‘退一步讲，就是达不到那地步，学一些本事，为主子做事也该是荣耀的。’

    顾莘仔细听着，在心里大概得摸了个底，埋在被子里的小脸蛋上嵌着的眼珠子悠悠转了转，不由轻轻咧了咧嘴，露出个得逞的笑来。想起那‘老奴’还在，她定了定心，压下笑意，又轻轻地应了一声。

    ‘老奴’说完，又看了看那埋着着脑袋，心想这多说的那么小的孩子哪能都听懂，还是来日方长吧。暗暗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才悠悠然得转身走出了房门。

    看来这是个类似于训练机构培养后备人才的地方啊。顾莘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顾莘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想起过去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鼻端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最后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苟延残喘，独自饮着那绝望的气息，而今身子被被子暖暖地包围着，鼻尖是沁人的青草香，还有阳光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健康的身体，这一切，都让她在心底开出喜悦的花儿来。

    未来的路再难走，有了好的心情，又怎么样呢？

    想到这儿，她又吸了吸青草的甜香，甜甜得睡了过去。

    ‘莘’有shen和xin两个音，均为一声，此处读音为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