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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七叠之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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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归雪身后的山石之上,零零散散的滑落大小不一的石子,将他那俊美的面庞划出一道深深浅浅的印子。他捂了捂受击的胸口,伸手向后扶扶了山体,背后的衣衫被山体突兀而出的山石,勾划的有些褴褛。见殷小雪已经脱离了危险,方才稍稍舒了舒眉。

    媚姬见自己那并未使出多少花样的一击,竟然将东方归雪击出数米开外。而东方归雪这略显狼狈的一景,全是为了救那殷小雪的一举,这让全然看在眼里的媚姬胸中陡然生起萌芽的小小妒火,她胸口起伏了一阵,咬了咬那如血般的朱唇,将手蜷成一个拳头,又拽紧了自己的云袖,忍不住向前迈近一步。见东方归雪捂着胸,微微咳了咳,那原本有些嗔怒的白玉面上,不禁又浮上一缕怜惜之情。她本无意击他,只不过想着,在这打斗之时,拳脚相搏,刀剑相错,才能这么近距离的仔细将他瞅瞅。可见他眼下这光景多少又有一些心疼。

    她飞起一步,想离近了些,却被横空的长鞭挡了去路。

    西门尹甩出一鞭,正中媚姬的手臂,她白皙不见血色的手上,终于见到一点红来。她侧转过头,狠狠的瞪了西门尹一眼,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像着了火般灼烧起来。她左右射出两尾,算是对他这一击的回礼。

    前来帮衬的南宫昭亮出他的秋水雁翎刀,发出刺目的闪耀冰雪的寒光,一刀麾下,斩断无数尾上白毛,两人一左一右配合的还算得心应手,并未让那媚姬寻到半分可乘之机。

    殷小雪上前关切的问着东方归雪:“帝君哥哥伤势如何?”

    东方归雪望着殷小雪略显愧疚和愁容的脸上,弯了弯眉,微微扯了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小雪不必惊慌。”

    在一旁本打算隔岸观火的敖孓,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望向二人之时,不由的紧了紧眉,又觉有些无聊,便将悠闲晃着的折扇“啪”的一声收拢,踮脚一瞪,腾空跃起,凌于众人之上。看着卖力厮杀的南宫和西门二人,敖孓戏谑而道:“啧啧,以多欺少可不是什么风光之举!”

    “敖大人,你若再在这一旁道些风凉之语,看我日后非罚你三杯狐酒!”西门尹甩出一鞭之时,顺便抛出这一句。

    狐酒?那味道太难怪,太难喝,从入口到入喉,再到穿肠而过,用一个字概括都绰绰有余,那就是黄鼠狼的尿——“臊”!但凡听到狐酒这两个字,敖孓多半被激的无言以对,眼下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来了什么兴致,竟然哂谑的继续回道:“尽管来几杯,我倒想好生尝尝,看那臊酒是否也能喝醉!”

    “敖大人,你要在那里观到什么时候!”南宫昭砍下的一刀却被媚姬一闪而过,眼看西门尹刚才的一鞭也落了个空,二人联手也紧紧是将其围困,却无法将其擒住。看向在那半空之中百无聊赖的敖孓时,多少希望他也能来帮衬下,也好尽快结束战斗,好回去睡个回笼觉。

    他这点小心思自是被敖孓洞察的一清二楚:“既然都来了,何必想着那么早回去,我可是斗的多时有些累了,两位是多长世间没有一展身手了,再不熟络熟络怕是日后会有所生疏了”然后掩了面,旋身去别处找乐子了。

    话说这里哪有还什别处,自是北慕言降那白欲尘之处。

    只见北慕言提着他的行云雷斧,正朝着白欲尘砍去,越过迎面而来的大斧,白欲尘将目光聚集在自己的正对面,那两抹身形之处。神情有些恍惚,立在一旁,扶着东方归雪的殷小雪,看向东方归雪的眼充满着不尽的关切与柔情,而偶尔投来一目,望向自己之时,却满是狐疑。

    这让他想起当初,他还在睡梦之中,他以为她与她结为连理,至此这狐生便再无他求,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一个真心实意待他,不在乎他音容相貌之人,他以为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以为……全都是他以为。

    直到睡梦之中被那切肤之痛惊醒,他愣怔的睁开迷惘的双眼,看见的是那寒冷的冰晃晃的匕首,正一刀一刀像似割着猪肉般,剜着他的面皮。他浑身一颤,想挣扎而起,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了。那是晚间她为他温的那壶毒酒在隐隐起着作用。他就这样躺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这张他熟悉的面孔,看着这张曾经同床共枕,以为可以相伴终生的脸,现在正在那匕首的金属光亮里变的面目可憎、异常狰狞,然后一阵撕心裂肺,钻心的疼痛过后,他便晕了过去,醒来已是浑身鲜血淋淋,他如同被人遗弃的垃圾,被丢弃在那肮脏泥泞的废墟里,周身都是那些散发着恶臭和从头到脚的污秽和刺眼的鲜红。

    而眼下他又一次自以为,自以为她殷小雪定是与他人不同,她明白他的孤独,明白的他的无助。明白他只不过是一个人呆的太久了,想有人能注意到他而已。可是他却忽略了,她看到的他,却是那穿着洁白锦袍的另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他,他何曾有过这样俊朗的容貌?何曾有过这样温柔的笑容?可是,那个人,又怎能不是他?那具虚伪的皮囊之下依旧是他白欲尘的魂,依旧是他白欲尘的魄,只不过是假借了他人的面容而已,就像穿了一件不属于他的衣,换了一张面具而已,只是着装的不同,又怎能说,那不是他呢?

    “哈哈,哈哈……”他扬头冷笑一声,嘲笑着他这苍凉的一生。

    方才心头一时烧的正热的满腔热情,便被浇的刺啦啦作响,此刻,他深刻的明白,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不是比心的世界,而是看脸的世界,尤其在这以颜值论身份地位的青丘狐界!

    于是他那颗刚刚还炙热的心,经这一瓢寒冰之水一泼,顿时破裂瓦解了。他微闭了眼,竭尽残存的力量换回那张伪装的,不属于他的俊朗面,打算至少死的时候能体面一点,能够摆脱掉他这挥之不去的无面狐妖的身份,或许这样能在下一个轮回里开始一段新的狐生。他彻底的紧合了眸子,迎头打算受了这一击,也算是至此了结这于人于己都毫无意义的一生。

    待那行云雷斧划过苍穹,穿透云雾,发出轰隆隆类似雷鸣般的声响扑面而来。平时的木头颜面,此时更加的声色俱厉,大喝一声:“白欲尘,你作恶多端,死期将至,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他根本就没有想逃。

    可待那斧头愈来愈近,斧光已经明显的轻晃双眼,随着“咔嚓”一声,一股还略显滚烫的液体,喷涌的溅射到他的脸上,他却未感到丝毫的疼痛,和当日那剜面之痛比起来,简直无关痛痒,就像只是被人用水浇湿了全身般,只是有些潮润的感觉罢了。

    是的,只是像被人浇湿了般,因为只是被人浇湿了而已。

    被那溅出的四散血花,浇湿了他的面颊,浸脏了他的衣襟。

    他有些惊讶的睁开眼,面前是比那血还要鲜艳的大红衣衫,头上黄灿灿的,镶着珠光宝玉的金步摇微微颤动着。

    “媚……媚姬……”他看着她一脸的错愕。

    漫天是洁白的狐狸尾毛,浮浮沉沉,飘飘摇摇,天空之中犹如下起了鹅毛大雪般,皆是一篇雪国的景象。

    媚姬伸来阻挡的右手堪勘被那雷斧砍了去。徒留下一只空荡荡的,还汩汩冒着鲜血的胳膊,在他面前惨不忍睹的直戳他的眼眸。她的左手之上,缠绕着西门尹的叶柳九截鞭,将她仅存的这只手臂勒的淤紫泛红。她那十条漂亮的尾巴,被南宫昭的雁翎刀斩断了数根,只留下残存的六尾,因疼痛在空中无序的飞舞着。

    白欲尘知道,她这是为了替自己顶那一斧而分了心,被南宫和西门二人找到了可趁之机。束缚了左手,斩断了尾巴。而她本想接住雷斧的右手却因这束缚和断尾之痛,只能挥臂替他受了这一击。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只不过是她救回来的一个肮脏的丑陋的小人,为何她会舍弃自己的一只胳膊,葬送她数条尾巴,而保全他的存在。

    “媚……媚姬……这是为何……我不值得你这样……”白欲尘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还为他断了一只胳膊。

    媚姬怒瞠着双目朝着南宫和西门孱弱的丢出一句:“你们休想毁了他,休想毁了我残存的记忆……”她转过身来,本想伸手抚抚他的面颊,可耐左手却被西门尹的九截鞭牢牢的缠住动弹不得,她微微抬了抬右手,却只抬起那短粗粗的渗着血的断臂,她轻瞥了一眼,转而深情的望向白欲尘的眼角留下一滴血泪来。

    白欲尘看着媚姬望向自己的眼里映射出的那张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的脸,这一下算是彻底的顿悟了。

    她媚姬之所以为他挡了那一斧,断了四尾,少了一只胳膊,不是因为他白欲尘,而是因为他白欲尘的这张脸,她为他描绘的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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