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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时蒹葭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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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呈惯常的又冲他头上敲了一记,紧张的关注周围的情况道:“都跟你说了,她不稀罕什么金玉白玉,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琏子傻傻的“哦”了一声,忽又惊醒道:“她既然不稀罕你的羊脂白玉,那公子为什么又要送呢?”

    祁呈惊觉的顿住步子道:“对啊,她又不稀罕我的玉,我又为什么要送呢?”

    琏子以为他的提点被公子采纳了,也应喝了一声:“对啊!”

    谁知还没一个眨眼的功夫,额头上又被砸了一个包,祁呈道:“我们本就不知道她的喜好,不送玉,你说送什么?”

    琏子揉搓着额头,觉得言之有理,又“哦”的回了一声,继续跟着走。

    穿过密草林,度过杏花阴,终于来到了蒹葭的房门外,琏子惊叹一声:“嘿!公子到了。”

    祁呈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坐落在极幽之地,正如蒹葭给他的第一次感觉,遗世而独立。此刻,他与她仅一墙之隔,他似乎能感受到她跳动的心脉,扑通扑通,那股强烈的震撼似穿越了世间的凡俗,将他五脏六腑撕扯的不能喘息。他的眼睛在灰蓝的天空下流转,每一刻深情的凝望都似乎发泄了埋葬千年的仇怨,为什么会有这股没由来的触动?层层阻隔的那头到底又是什么,牵引他自甘堕落的沉沦?

    “公子,公子……”琏子着急的扯着祁呈的衣服,“醒醒,快走,有人来了!”

    祁呈被琏子的急切叫喊给震的惊醒过来,听见园子那头传来了女眷的说话声,急忙牵了琏子去房屋的侧面躲藏。

    六姨娘正随了她的丫头往蒹葭屋里赶,一面又念叨着蒹葭这孩子心儿弱好不让人省心。

    祁呈见是六姨娘进了屋子,就在屋子外的侧檐下找了透明的隔纱以便观看,终于找到一处可以观全景的上好角度,就让琏子钻个洞,祁呈一脸嫌弃的见琏子抹了舌头上的口水在薄纱旁钻了眼,便赶紧让他放下手里盒子,趴在地上,琏子不知何意,只是照做,谁知祁呈一屁股坐在琏子背上惬意观看起来,口里还不停叫琏子往前靠点。琏子满面愁苦,不敢喧哗,只得趴在地上,凄凄切切。

    透过钻眼的小孔,这是祁呈第一次看见蒹葭的真容,泛灰的脸色,干瘪的嘴唇,眉目浅垂,舒张不开,她低头看着手指,安安静静,无欲无求,像独立岸桥的伊人,闻风来风去,以安雅的姿容,睨琐屑俗尘。蒹葭一面听着六姨娘的劝告,一面又吱声反驳,那压抑心底的痛楚像炼狱里炙热滚烫的挣扎,她欲舍弃,奈何强求。他似乎看懂了她眉间每一次紧蹙的繁琐,她欲冲破,奈何城围。比十八层地狱更割心的捆绑,比九重天宫更严寒的孤独,她的一言一蹙一泪一语寂寞的遗落人间,无人来嗅。

    祁呈听到她八岁时便死了娘,不由内心一触,伤心至极,原来四年前这个诺大的园子尚还有她娘亲的音容,她是忍受了四年孤独,四年的无人问津。心自收敛,他忽忆起,连忙起身推了琏子去送礼,琏子在正门外走走停停,烟儿出门来接。琏子故作走出院门,后又赶紧跑回祁呈这边。祁呈从小小的孔眼里望见她的痴嗔怨怒,这世间最过原始的情愫就是这四字了罢。可琏子凑了眼看,叹说:“公子,这姑娘可真没把你放在眼里呢。”祁呈喝他一句“你懂什么。”复又叫他趴下继续看着蒹葭。

    匆匆一谈后,祁呈不知蒹葭为何乏了,六姨娘也不欲再留的离去,丫头扶她至床边睡下,自个心口又疼了起来。祁呈让琏子起开,就坐在了光溜溜的地上,琏子见公子伤心,复从孔眼里见着六姨娘不在房里,许是走了,蒹葭倒在床上躺下,暗叹了声多病西施,也陪公子坐在地上。

    良久,大抵快到正午,画儿出园子打饭,琏子见公子仍不高兴的发呆,天空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忽的哔哩啪啦的闪出雷电,倒是把公子惊醒了,祁呈见山雨欲来,风雷怔怔,连忙起身见着孔眼里的蒹葭也起身下床,过来关窗户了。那扇窗户在孔眼的转角处,祁呈和琏子埋低头,深怕蒹葭发现薄纱帘后的自己,蒹葭关了梨楣窗户后,不经意的发现了侧边的孔眼,惊呼一声“谁!”

    祁呈、琏子脚下一个踉跄的扑倒在地,琏子“哎呦”叫出了声,蒹葭惊的忙出了门来到侧廊,祁呈、琏子反应的快,呼啦啦的跑了。蒹葭只见到两个陌生的背影跌跌撞撞的跑远,心里疑惑不解,又见大雨倾盆袭来,狂风呼啸,纠缠起了云底芭蕉,那人是谁?为什么要钻了眼偷看偷听,正自心危时,忽见前方地面遗落了一浅粉玩意儿,急忙上去拾起,心内大骇一声,全身颤栗。

    这竟是头首杏花的钥匙!梦里出现过的钥匙!

    此时,雨越下越大,天色立马灰暗下来,骤雨打湿墙面,冲刷红檐,蒹葭焦急的看向廊外,乌云压城城欲摧,此情此景竟与梦中的一模一样,身着的白色单衣、画儿不在园内、还有手中这把祁呈?的,事关生死的钥匙!蒹葭惊怕的握紧杏花钥匙,指尖陷入息肉,望着吼雷阵阵,黑压压的天空似乎在她头顶打转,她跑往屋子去拿了碧纱橱中的雨伞迈入大雨淋漓的园子。

    空荡荡的园子,散落一地的杏花草泥,她举着柔弱细伞顶着漫天冰雹,无助的望着了无生息的幽深寂园,没有丫头没有娘亲没有来客。孤单单遗留自己在这世间存活了四年,四年前娘亲那挣扎而死的面容,梦中祁呈无息死去的安详,她感到宇宙万物都在旋转,死亡的气息向她逐渐靠近,她被迫踏出园门,第一次一个人主动的走出!她想既然娘亲不可救活了,那么无论梦境真假,她已手握着祁呈的命运,就不可任性抛掷。

    蒹葭冒着大雨在乌云密布的刘府焦急寻找,满脸的惊慌失措,她开始回忆客房的所在地,四年都只呆在一个院落里的蒹葭早已经忘了刘府的结构布局,待似乎确定之后,就往东边的厢房跑去,地面的雨水已经成河,灌进她的香草布鞋,刘府上下氤氤氲氲的透着丝若有若无的天光。忽而蒹葭望见不远处的厢房檐下站着两男子,那身影就好像是方才逃走的两人,其中一男子正着急的帮另外一男子抖落身上的雨滴,另一男子浑身湿透如若落汤鸡。

    雷雨狂啸铮铮,仿佛四面楚歌,水漫金山。

    蒹葭站在古柏大树下,手鞠一把不禁风吹的雨伞,她彳亍着,不敢上前。她本是来还钥匙的,但钥匙的主人就在眼前了,她却开始犹豫。不敢见生,不敢说话。已经将自己禁闭了四年,她早就忘却当初如何自然的言笑。

    那一瞬间的恍惚,祁呈在琏子急切的为他整理衣冠下转了身。

    芭蕉前,池塘边,古柏下,一女子泪眼婆娑顶着漫天的如斗大雨,欲语还休。雨水浸湿她的单衣,那瘦弱的身骨独立在淅淅沥沥的骤雨里,衬出的削尖轮廓,剜心怜人。

    祁呈怀疑着自己是否看错,待细看是,那人正是蒹葭。

    祁呈不经意间的转头吓的蒹葭想立即落荒而逃,可是手中有那人的钥匙,她担着性命的责任,必须给还,蒹葭逼着自己向那厢房走去,祁呈静静的看着他,琏子看着突然静下来的祁呈,觉得很奇怪,顺着公子的目光瞧,见了蒹葭走来,心底也是一怔。琏子在一旁小声嘀咕:“她来做什么?”

    蒹葭半低着头,迈了小步走来,终于行至檐下时,她总觉得二人目光灼灼,一直盯她,蒹葭怒的抬起头,直直看着祁呈的眼睛,心底鼓鼓气,愤懑道:“你们二人为何要躲在我房外偷听?”

    祁呈看着蒹葭那被雨沾湿的朦胧杏眼,氤氲着一种水汽,藏着几分娇嗔,不觉心动。可又被这蒹葭发现自己偷听一事,尴尬不已,捞着脑袋顽笑道:“三妹妹看错了吧,我们一直都在自个房里,哪会去妹妹的园子?”

    蒹葭听他三妹妹三妹妹的叫,满心厌恶这自作多情的公子,遂而又向着他湿透的衣裳看了两眼道:“既一直呆在房里为什么会衣裳尽湿。”祁呈立通其意,结结巴巴,尴尬不已道:“这个,这个嘛……呵呵……”祁呈立马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琏子。琏子急中生智,扯谎道:“哦……我才和公子在那里赏花呢……呵呵……在那里赏花……”

    蒹葭顺着琏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正是一个花丛,花枝被大雨折断,花瓣散落一地,满是惨败凄凉之意。

    看了那破败不堪的花朵,祁呈心底立马怨恨起琏子来,谁会冒雨去赏烂花!真是笨!扯谎也扯地愚蠢!于是自己圆谎又说:“落花有意嘛,更耐看,有深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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