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湖的夜色其实挺美。

    圆月当空，湖上烟波浩渺。当小船无声地驶入那淡淡的雾霭之后，就仿佛遁入了另一个空灵的世界。

    它是那么的静谧安宁。

    小镇的灯火仿佛远不可及，藏蓝色天幕上的月轮和稀星，倒映在船边，近得不可思议，周围微湿的雾气带着湖水特有的气息。

    小船漂行在清澈见底的水上，隐约可见湖底丛生的暗青色礁石，和一群群穿梭游动的鱼。

    普雷奇温斜依着酒桶，坐在船尾，希亚背靠酒桶坐在船头，他们漫无目的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时不时的相互嘲讽，也时不时为了某些语句会心一笑，共同举杯。

    普雷奇温不发疯任性的时候，他温柔随和的笑会让人感到安全舒适，那双蓝灰色眼眸里的诚恳和忧郁能轻易扣开任何紧闭的心门。

    撇开以前的恩怨不谈，希亚还是很珍惜和普雷奇温的友情，在此异界共同生活那么多年，他们其实是最了解彼此的生灵。

    他们喜欢离群索居，他们喜欢享受孤独，他们对世界并没有多少温柔和怜悯，他们的内心都寂寞高傲得不可一世。

    “能象过去那样说说笑笑真不容易。”普雷奇温手垫在脑后，惬意的往后一倒，望着天上的圆月叹息。

    这才是他真实需要的生活，和希亚在一起，没有人打扰，安静平和的相守在一起渡过冗长的岁月。

    “过来，和我一起躺会儿。”他往旁边靠了靠挪出身边的一小块空地，“再和我讲讲那些星星上的故事。”

    希亚微笑着摇头拒绝。

    普雷奇温郁闷的望了她一眼，讥诮道：“又不是没躺过，你枕着我胳膊睡过，躺在我肚子上打滚，有一次也不知道你梦到什么，还在我爪子上擦口水。”

    听他说起来的场景真是暧昧而羞耻，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遇到希亚的时候，史矛革如同捕到花栗鼠的大猎狗般兴奋：

    她身上有让他觉得亲近的魔族气息。

    她不怕他，她很聪明，她对他充满了好奇。

    她拿着大毛刷替她刷鳞甲的时候，看起也分外卖力，虽然有时候他觉得她其实是在研究他的身体。

    是烤了吃掉还是养起来当宠物？前者省心，但是没什么乐趣；后者麻烦，但是说不定能收获点惊喜。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就下定了决心。

    过了些时候，它发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驯服又乖巧的东西，居然一心想的都是逃跑。

    她会耍各种各样狡狯的小花招，稍不注意就要上当。

    还好这个世界最终还是实力决定一切，一次次把她抓回来之后，史矛革烦了，直接给她拴上条锁链，白天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夜间用细长尾骨圈住她，搁在爪子间睡觉。

    所谓‘枕着胳膊睡过，躺在肚子上打滚，在我爪子上擦口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滴。

    还有脸说！希亚被他气笑了。

    那段时间她常常担心自己会被他翻身压骨折，而且它的鳞甲太硬，经常早上起来半张脸连胳膊上都是红印，没被鳞片三角棱咯出永久疤痕，得归功于她皮肤有强大的恢复功能。

    往事不堪回首，多次据理力争，希亚才得到独自睡金币堆的权利。但是每天睡前得在他旁边哼安眠曲或者讲新奇有趣的故事。

    那些星星上的事，其实就是家乡魔族大军跨位面征服异空间的传奇。

    “为什么以前都不在意的事，你现在变得如此扭捏！”普雷奇温意兴阑珊的架起长腿，悬空的那只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船舷。

    “别忘了那时候你是条龙。”希亚提醒今时不同往日。

    “你总不能要求我在这几块破木板上变回原形吧？”普雷奇温又狠狠的踢了船舷一脚，“会塌的！”

    希亚的神情很认真：“你知道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最近在认真考虑向他求婚，成为终生伴侣。”

    “这和我们躺下聊天有什么关系？”普雷奇温嘴上说得漫不经心，被他脚尖点中的船舷却无声无息的破了个洞。木屑散落成黑灰。

    “那样太不矜持。”希亚假装看不见，决心把问题挑明，划出朋友的界限：“而且精灵重视伴侣的独占性，我要尊重他的意见，注意友谊和亲密距离。”

    “原来你在小心翼翼维系着你和尖耳朵脆弱的感情。”普雷奇温坐起来，眼睛里闪着嘲笑的光，“什么真爱，什么终生伴侣，要知道没有信任的爱情，只是皮囊的吸引而已。”

    “我们的感情禁得起任何考验！”希亚信心满满。

    老子最看不惯你这志得意满的样子！普雷奇温心底郁怒的想。

    脸上却裂开嘴，露出白牙灿烂的笑了：“要不要打个赌？”

    希亚摇头：才不！书上说不要试探你的神！好好的她才不作死呢！

    普雷奇温一脸不赞同的哂笑：“没勇气？我帮你！”

    希亚直觉不妙，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飞身而起抄起她，猛力将她掷进水里。

    混蛋！希亚即将出口的怒骂被倒灌到嘴里的水堵住，变成一串气泡从嘴边汩汩冒出。

    自黑沉沉的湖水中向四面张望，头顶上，有一团橘黄色的光越来越亮。

    游泳对法师塔座落在海边的希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定了定神对着那团光游了过去。

    当她慢慢踩着水浮出水面，看见普雷奇温坐在燃烧的船舷上，对着她痞痞的建议：“不小心把船点着了，咱们恐怕只有游回去了。”

    希亚抹了一把脸，冲他啐了一口水：“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普雷奇温指尖冒出一朵橘色的火焰，他轻轻一弹，那朵火焰飘荡着沉入水里，火焰神奇的在水里也继续燃烧，它带起的光亮，吸引了附近的鱼虾，它们绕着它旋转试探。

    火焰一朵接一朵掉落于水中，它们照亮了湖底，鱼虾循光而来，旋转其间，长长的水草在火焰旁轻柔摇曳，炫美得如同梦幻。

    普雷奇温跳下水，来到她身边：“我们沿着密林河游到尖耳朵那里去。”

    希亚板着脸回答：“我还是觉得飞比较快。”

    普雷奇温笑得促狭：“刚才是谁说过不要太过亲密？嗯？”

    希亚把头扭朝一边：“你变回龙就没问题。”

    “自欺欺人！”普雷奇温表示不屑，“不论龙还是人形，我就是我，躯壳内的心不会因为外表而变更。”

    他斜睨着她，不赞成的摇头叹息：“别告诉我，你忠贞的标准会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

    希亚望着燃烧的小舟，再看看身边这个明显挑衅的家伙，想抓狂的大声怒吼：你真有病！

    但她知道这只是徒耗力气而已。她最应该做的是省些力气，老老实实往岸边游去，运气好说不定能碰见夜晚出来的渔民，搭个顺风船什么的。

    普雷奇温看着希亚转身游走，沉默了一会，他忽然追了上去，抓住她沉到水底。

    希亚凶狠的瞪着他，推搡着他，他却揽着她的腰，笑意盈盈的将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声的表情。

    怒极的希亚双眼变得血红，捧起他脑袋，一个头槌撞在他鼻子上，结果除了让自己额头差点被戳出个洞之外，丝毫没有意义。

    她甚至还清晰的看见他在哈哈大笑，一串串气泡从他鼻腔和嘴边溢出，欢快的上升。

    他把她禁锢在水底。

    长久的缺氧，使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意识一丝丝抽离身体，挣扎逐渐无力，希亚眼中的血红色也渐渐消退，她悲哀的望着普雷奇温，觉得就这么死在这么个疯子手里实在有些憋屈。

    普雷奇温揽着她的腰，笑盈盈的看着她，金光闪烁的竖瞳冷酷而淡漠，当她闭上眼，手脚无力垂下的时候，他才慢慢悠悠的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将自己的面孔凑了上去，不带任何狎昵的给她渡了口气。

    希亚猛地睁开眼，一掌推开他的脸。

    普雷奇温也不生气，只揽着她的腰继续将她禁锢在湖底，看着她逐渐窒息，然后再渡给她第二口气。

    他们就这样伫立在湖底。每当希亚快要溺毙，普雷奇温总会掐着时间及时的送上一口气，然后又是漫长的窒息。

    在他们周围，光影绚烂，鱼虾穿梭，场景表面看起来虽然华丽如梦，但对于希亚来说这简直就是在受水刑。

    最后理性终于崩溃，本能驱使她扑过去环住对方的脖子，主动凑过去，恶狠狠的撬开他的唇舌，吸气，吐气，吸气……

    普雷奇温温顺的任由她汲取，并托着她向上升去。

    一艘被湖中火光吸引过来的大船，数人站在甲板上，惊疑的望着湖底这对相拥的男女。

    看着他们热烈亲吻，看着他们旋转着冉冉上升。

    衣袂随着他们旋转的动作，在水里如同花朵般绽开，身边火光点点，女子紧抓着男伴的头发，男子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他的双唇在她细致娇嫩的唇瓣上碾压辗转，带着侵略性十足的占有意味攻城掠地。

    女子双目紧闭，手指抓着男伴的头发，近乎痉挛的用力。

    他们升出水面，热吻仍未停止，男子背上却缓缓伸出一双巨大的黄金翼翅。

    普雷奇温抬起头长出一口气，带着讥诮看了甲板上的人一眼，在尚未清醒的希亚耳边呢喃：“现在，考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