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大营的人们，就已经躺不住了。

    人们奔下河滩，开始晨捕。

    木兰河慷慨地奉献着，大批鱼类被一筐筐抬上了岸。

    河滩边顿时热火朝天。

    李文忙得脚不沾地，指导着几十位大嫂腌制鱼类。

    一排十几座烟熏室搭建了起来，腌好的鱼类，摆放进去，松针燃烧后的清烟，与一股鱼香，开始在晨光里浮动着。

    要进山狩猎的猎手们，祭拜了山神，准备整齐，就在大猎头的带领下，进山了。

    一切都比预计得要好得多。

    为自己狩猎，为自己渔猎，为自己劳作，这些底层的人们，根本用不着如此管理，他们都在尽自己所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唯一不和揩的，就是李美丽，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本子，每一条鱼从烟熏室里取出来，凉到凉台上，她就会在上面画上一个圆，那其实是一枚铜子。

    而且，人们显然将对李文的感激，都表现在对这小丫头的尊敬上了。

    人们三小姐三小姐地叫着，将各种好吃的塞到她手里，殷勤地报上这一批鱼的数目，对她的吩咐百依百顺。

    李文真怕这小丫会被惯坏了。

    终于能歇口气的时候，李文从火上拿下一只半熟烤鱼，刷了层辣椒花椒泡的盐水，再放到火上，烤得金黄，这才举着，穿过人群，送到李美丽手上。

    李美丽头也不抬，盯着手中的帐本，拿过来就要咬，却突然停了下来。

    在她的嘴巴前，突然多出一枚亮闪闪的银币来。

    新钱，银币在晨光里闪动着迷人的光泽。

    李美丽抬头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液。

    “我要两个，这可是李文亲手烤的，天下就这一只。”

    “成交。”

    那人接过烤鱼，将两枚银币放在李美丽的帐本上。

    李文看了眼那人提篮里的两只成色与品相都相比完美的两只熏鱼，笑问道：“花了几个银币？”

    那人无奈叹气。

    “两个银币一只，你家的三小姐，很会做生意，说这两条都是最好的，所以要贵一些。”

    李文笑了起来，“我家最会做生意的是傻孩子李发财，美丽只是穷得太狠了，她需要安全感，只有钱和食物能让她如此。”

    那人笑道：“你很宠她，这样会不会宠坏了。”

    李文摇头说道：“她经历过最苦难的岁月，又有老布教她如何做人，所以，我这个妹妹，有颗金子做的心，你别看她斤斤计较，我昨晚亲眼看着她将两条熏鱼，放到了那两个放逐人家碗里，在做人上，她配做你我的老师。”

    “哦，”那个人若有所思，迟疑了下，将那只烤鱼放好在篮子里，又拿出两枚银币来，回到李美丽身边，放在她的帐册上。

    李美丽随即扬起头来，冲着李文叫道：“大哥，我还要一只烤鱼，要跟刚才一模一样的。”

    李文苦笑点头，又回到火边。

    那个人跟了过来，蹲在一边看他挑选出最好的鱼来，刷上些酱料，放到火上去。

    “我叫李文，早想结识一下新火镇尊贵的大诗人，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那人诧异地抬起头来，两只秀气的眼睛瞪了李文一眼。

    “这么明显么？”

    李文笑道：“耳洞，还有喉节，还有，你有时会翘小指，呵呵，娘了娘气的，”

    那个脸上一红，放下篮子，坐在一边的大石上。

    这位大诗人非常有气质，可以说气度非凡，她一身华丽的绸质长衫，腰带更是镶嵌着美玉，白净无暇的脸上，五官清秀端庄，长发挽在青巾之内，两只细长的凤眼，直盯过来。

    “你可以叫我曲东南。”

    “哦，东南兄，这是为哪个心议公子准备的么？”李文指了指那只篮子。

    “就是带回去自己解馋。”

    “自己解馋？两个银币的鱼，会用贵几倍的玄冰镇着么？”

    李文指了指篮子底，那里有水渍渗出来，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篮子底的毛巾下，垫着一层玄冰。

    这个世界的玄冰，其实是魔法的产物。

    曲东南蹙着细眉，心头暗骂自己，竟然让人一眼看到如此多底细，自己这些年算是白混了。

    也把自家将军骂了一通，堂堂帝国大将军，军令的末尾，总要添上一笔，将搜罗各地特色美食，作为重中之重。

    唉。

    “咳咳，我这个人，是有时过于讲究，让李兄见笑。”

    鱼烤好了，曲东南用纤指捏下鱼肉，细细品尝，一张俊秀的小脸，微红了起来。

    辣得。

    第一次吃辣椒，有些受不了。

    “味道有些怪，不过，很好吃。”

    她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两只手捧着烤鱼，尽力保持着形象。

    看她吃完，擦了手，李文才说道：“我想跟先生习字，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曲东南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不可能，你不识字？”

    李文郑重点头，并且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请东南先生，收下我这个学生吧。”

    曲东南让开身体，诧异不已。

    “李兄广场上的一番雄才阔论，在下自愧不如，怎么可能出自一个……”

    “文盲之口，呵呵，李文大字不识，还请先生教我，我会付双倍的学费。”

    曲东南更加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十九岁，长得还算耐看，清清爽爽的样子，衣服在这样的忙乱下，也没有脏污得不成样子。

    特别上两只眼睛，给人一种感觉……这是一双没有被欺负过的眼睛，自信，强大，平视一切。

    给曲东南的感觉，这双眼睛前，就算站着的是帝国皇帝，也不会让他卑微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明显犹豫了下，之后就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教你，而且不收费用。”

    李文眉头微皱，不要钱的事，总是有些麻烦。

    “什么要求都没有？”

    “没有，”曲东南摇头。

    李文笑了，转身就走。

    “咦，你怎么回事？”

    曲东南倒诧异了。

    李文一面将腌渍好的草鱼挂到烟熏室里，一边说道：“算了，算我没说。”

    曲东南淡淡说道：“怕我狮子大开口，哼，小肚鸡肠，能干什么大事。”

    “我有说过我想干大事么？”

    “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有胆量，有气魄，还能力。就是小心眼，怕我讹上你么。”

    “我擦……”

    “什么意思，这语气很不对，我擦是什么意思。”

    “口头语，嘿嘿，好好，我说不过你，看来不让你教都不行了。”

    曲东南一瞪眼睛，随即也觉得好笑，噗地一声笑出来。

    “好吧，我想得到你的友谊，也许将来能帮到我。”

    “哼，我就说……”

    “我就说你小肚鸡肠么，非得明码标价！”

    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李文随意让她把鱼递过来，曲东南也随手做了，两个人填满了两个烟熏室，一起洗了手，李文笑道：“先教教我们记数吧，你看我妹妹画铜子画得多辛苦。”

    曲东南抬头看了一眼。

    随着出炉的鱼越来越多，李美丽忙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一边拼命地往本子上画圈，一边曲着手指计算，样子非常有趣。

    两个相对大笑，急忙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