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旭华带着一群侍女，慢慢向寝宫方向走去。

    时值十月中旬，院中梧叶落尽，只剩了几道枝干，疏朗地横在上空，把瓦蓝的天空分割成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形状。

    侍女中有一个叫做绣桐的，虽然年纪尚小，但特别伶俐，和旭华颇为要好。

    绣桐一路走一路向旭华笑道：“卢姐姐，昨儿你回来都三更天了，我们还没问你，太子妃殿下可漂亮不？”

    “看你这丫头急成什么样子，一会儿进去可不就知道了。”旭华心里却在想着寒林那么冷冰冰的性子，昨夜究竟是……？想着，又不禁一笑。

    绣桐停了不走，拉着她撒娇，“姐姐你就先告诉我吧。”

    旭华被缠不过，抬头望着天边的朝霞笑道：“太子妃么，的确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难怪听人说，她的母亲，也就是当年少祭司的妻子是何等漂亮，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才会赌气离京。”

    丫头里不知谁说了句：“比陶小姐还漂亮吗？”

    “陶小姐倒也漂亮，只是太过招人注目了，艳得惹人厌烦。我看太子妃殿下为人沉静，初看还不觉得如何，细细回想起来，一举手一投足，可都称得上风华绝代。”旭华又微微一笑，想起昨日寒林动怒出手，即便是那样的凌厉，也还是很美很美，让人觉得就算被她杀了也是心甘情愿。

    绣桐倒是一点不客气，“可提那娇娇小姐做什么？三天两头往咱们这儿来，殿下不烦，我还烦呢。”

    旭华急忙制止，却又笑道：“人家可是大将军的小姐，也是你说得的？”

    “如今有太子妃在，她一个姑娘家，只怕是再不能来了。”绣桐笑着，似是对这个陶小姐极不以为然，如今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到了门外，见里面没有声息，旭华便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

    寒林尚未醒来，翟川倚着枕头坐着，轻轻拨弄她散乱的头发，幽幽的蓝光在他指间不时浮现。

    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女子，难怪父亲和商靳会有那样的吩咐。只是，这个美丽的女子，她与界灵，真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旭华向翟川笑了笑，轻声问道：“太子妃还未醒么？”

    寒林听到人声慢慢睁开眼，见两人都看着她，立刻冷了脸翻身坐起。

    见她还穿着昨日的灰袍，旭华蹙眉，再看翟川也是仅脱去了外衣，不禁叹道：“两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这件事是陛下和大祭司做主，心里不甘愿，也……也不能这样啊。”

    “旭华，此事你不要管。”翟川伸手揽住寒林的肩膀，笑了笑。

    被他的动作吓到，寒林红了脸，推开翟川就往外间去。动作极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门口。

    旭华急忙把她拉回来，劝道：“太子妃，姑娘们都在外面，您这样出去算什么？新婚不和么？”

    新婚？寒林蹙起眉，现在要走，好像已经晚了。一夜同床共枕，如今可真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苦恼地扶住额头，一张脸冷得像冰一样，但还是乖乖跟着旭华走回了屋中。

    “殿下，陛下宣你们进宫去，现下就换衣服吧？”旭华紧紧拉着寒林，生怕一松手，她又要出去。

    翟川见她们这样，不禁笑着，“好。”

    旭华这才放了寒林，唤外头伺候洗漱的侍女们进来。

    几个小丫头虽然好奇，却也不敢抬头打量寒林，只是低头手托锦盘。

    梳洗毕，旭华带着侍女们款款散去，说是去准备车马。

    妆台上的镜中，映出一双人影。

    洁白的绸衣上，压着明灭的金丝，构成一龙一凤的纹案。

    寒林伸手，一下扑灭了镜中的影像，将那精致的银镜收进了镜袱中。

    翟川无奈，低下头看她，女子依然是冷着一张俏脸，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还在思考如何脱身离开？

    “寒林……？”

    “一个时辰了。”

    翟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她一脸的不耐烦，才想起她平日是随性惯了，梳洗已经用去那么长的时间，她自然更加不悦。

    轻轻扶住她的肩，这一回，寒林倒是没有躲开，“先忍一忍，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不想习惯这些。”寒林抬起头，脸色难得柔和下来，水波样的眸子中带着一点恳求，“放我走，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去做。”

    “不行。”翟川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但不容反驳，“你记住，只要有旁人在的时候，绝不能任性。”

    美丽的眸子一下子掩起来，溢满了失望的神情，“旭华算不算……？”

    “也算。”

    一支精雕细琢的白玉箫忽然递到面前，寒林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翟川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许再用那支黑色的，邪气很重。你是祈天宫的祭司，应当是最洁净纯粹之人，不许用那样的东西。”

    “白玉易碎，用不了的。”寒林伸手拂过玉制的箫身，温润透亮，却不可能用作兵刃，“何况，那是师父所赠，不能弃而不用。”

    “尽量少用。”翟川退让了一步，示意她接过玉箫。

    话说到这份上，寒林不便拒绝，伸手接过玉箫，倒先试了试音调，笑道：“这一支，也只好用来吹奏曲子罢了。”

    箫声呜咽，吹的还是镜天湖边女孩子们的歌谣。

    玉箫声音清冽，不似铁制的那般沉闷，听来没有昨日的调子悲伤。但不论怎么说，箫声依然充满了哀怨之情。

    “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难道你就是心甘情愿？”停了曲子，寒林冷笑，一点不客气地反问。

    “我只知道，父皇要我做的，于双华有益的，就应当去做。”声音很低，似乎是自语一般。

    寒林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叹道：“费尽心机娶我，对于双华有什么益处……？你们要的，不过是一个贤德的女子，任是谁，只怕都好过我。”

    “寒林，皇室娶妇，非死不出。离开的念头，你永远不要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