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小莲小跑着进了兰香院，兴奋地喊道：“莫姨娘，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一身玫瑰红薄纱禙子映着因激动而泛红的脸色，宛如一朵烈日下娇娇艳艳的水莲花，艳丽热烈得晃花人的眼。

    相比之下，一身月白色滚雪细纱苏绣禙子，下摆露出一截天青色烟罗散花裙的莫妍就显得清丽、凉爽多了。

    小芳娴熟地为莫妍戴上米粒大的南珠坠子，再扶正莫妍堕马髻上的珠钗，满意地笑道：“这大热的天，清清爽爽的老爷看了一定喜欢。”

    小莲瞅了一眼自身再看看莫妍，眼中的光芒就暗淡了几分。

    莫妍莞尔一笑，手心里全是汗，任由小莲掺着到院外迎接。

    听说自己晕迷期间黄少轩对自己的好之后，莫妍心里的排斥和恐惧消失了不少，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到了，终于到了。

    莫妍刚走到木樨树下，黄少轩如龙卷风一般地卷到她面前来，一股浓浓的汗臭味顺着热浪迎面扑来。

    莫妍不仅不觉得恶心，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喜欢。

    黄少轩满头的汗，满身的灰，瘦削的脸上汗水混着泥土留下一道道的小沟沟。他的目光炽烈得要把莫妍熔化了，“妍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种莫名的感动在莫妍心里蔓延开来。

    看到莫妍瘦了一大圈，黄少轩的眸子里有了星点水意，双手抬起来刚碰到莫妍的衣袖又快速放下，“瞧我这一身臭汗，我先洗洗去。”

    他刚要转身，莫妍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少轩，妍儿让您担心了。”

    兰香院的仆妇都松了一口气，远远地避开来。

    山子和小燕急冲冲地追进兰香院，一看这阵式只好悄然地拐进了厢房。

    黄少轩的好让莫妍很是不安，她柔声道：“少轩，让妍儿服侍您洗漱吧！”

    “你身子刚好，这样清瘦，我自己来就行。”

    莫妍但笑不语，拉着他粗糙的大手进入净室。

    小莲迈开步子要上前去帮忙，小芳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摇摇头。

    小莲只好抿着唇低头不语。

    山子以为她不舒服，凑到跟前关心地问好，小莲白了他一眼马上躲到小芳边上。

    山子不解地搔搔头，小莲近来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

    。。。。。。

    大病初愈，黄少轩哪舍得莫妍劳力费神？所谓的服侍，不过是黄少轩搬了一把锦杌让莫妍坐在一旁歇着，自己动手把水舀进橡木桶。

    莫妍的视线根本无法从黄少轩身上挪开，现实中他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在梦境中发生的离奇的事，宁莫妍想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解的更多。

    如果把梦境中发生的事讲给他听，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像小莲她们一样以为自己遇到邪祟了？还是相信自己的话？

    想着想着，莫妍又进入一个神游的世界。（近来，她一不小心就容易神游太虚。）眼前的黄少轩就变得像个小点点——飘渺而虚幻。

    “妍儿，好看吗？”黄少轩兴奋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莫妍“蓦”地回过神来，黄少轩已经坐在橡木桶中冲着自己邪邪地笑。

    乌黑的青丝散开如同黑色的瀑布，遒劲的肩膀没有一丝赘肉。

    “啊……你什么时候脱了衣裳？”莫妍不敢往下望，慌张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嘿，洗澡难道不脱衣裳吗？我如何脱衣服你全看见了，这都躺到水里了才知道害羞啊？”黄少轩调侃道。

    也对，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幕的。莫妍羞红了脸，幸好手挡着黄少轩看不见。

    “怕什么？反正你的……我都看过了，你看看我的，这很公平嘛！”黄少轩笑得很是邪性。

    “你……你一定渴了。我……我去为你准备一碗冰镇绿豆沙。哎，这大……热的天，突然喝那些……冰冷的东西对……肠胃不好，我还是去……沏壶茶吧！”莫妍浑身烫得不行，捂着脸逃出了净室，站在净室门口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为自己主动提出服侍他洗澡的臭主意懊恼不已。

    身后，黄少轩的笑声爽朗而又快乐。

    。。。。。。

    梳洗过一番的黄少轩换了身月白色杭绸直裰，看上去清爽利落，精明干练。只不过，瘦削的脸颊、眼下的一抹青灰透着几分疲惫。

    莫妍的心隐隐地疼。

    她虚扶了黄少轩在半人高的铜镜前坐下，拿了一条天竺棉巾上前为他绞干头发。

    小莲上前来甜甜地禀报，“老爷，夫人差知春来过两回了，问午膳回不回牡丹院用？”

    黄少轩头都不转一下，直接答道：“你让她准备晚膳。”

    小莲眼中就有了几分落寞。

    莫妍看到小莲换了身天青色纱衫，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到底怎么个怪法一时又说不上来。

    用过午膳，黄少轩没有回外院的意思，他扶着莫妍躺在罗汉床上。

    “少轩，这大白天的，你不回外院，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黄少轩把长长的辫子往脖子上绕几匝，挽了袖子轻轻地为莫妍揉捏肩膀。高声道：“这是我的家，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乱嚼舌根，马上叫个人伢子过来打发了图个清静。”

    黄少轩的这种霸气在洪子强身上是找不到的，莫妍有种莫名的喜欢。

    “妍儿，在你晕睡期间，林贵妃请了宫里的御医来为你诊治，李夫人和袁夫人……来探望过几回。我寻思着，等你好痊了，在家里举办个宴会，把该请的都请来热闹热闹。林贵妃是请不到的，索性我们到李府去，李夫人的儿子中了武状元，我们顺道去恭贺一番。再跟李夫人提进宫谢恩的事吧！”黄少轩安排的相当妥贴。

    李夫人是林贵妃的亲姑姑，有她带路，见林贵妃要容易得多。

    只是，黄少轩什么时候和李家这么亲近了？那他知不知道上回自己和李家、林贵妃合伙诓颜如玉、救父亲的事？

    莫妍脊背发凉。当看到黄少轩眼中并无怒气时才稳了稳心神，只要他不提，自己打死也不能先提起那件事。

    还有，黄少轩忽略了一点，莫妍在黄府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如何能越过颜如玉光明正大地宴请呢

    听小莲说，颜如玉要办牡丹宴的事黄少轩一票否决了，这种宠妾灭妻的恶名莫妍可不想担。

    兴许黄少轩只是脱口而出，没有考虑过后果吧？自己可不能跟着他瞎闹。虽然，自己未出阁时，有过许多次宴请小姐妹的经验。又帮着母亲举办过几回宴请，深谙宴请之道。但不该出的风头还是不能出的好。

    “少轩，我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宴请又太过费神。不如等到了秋天，约上李夫人和袁夫人一起到香山赏红叶吧？”莫妍转过身来，肩上薄薄的细葛亵※衣滑落，露出细白圆嫩的香肩。

    黄少轩的目光就再难挪开，轻轻地揽她入怀。“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只是……难为你了。”

    密密麻麻的吻如同雨点般不间歇地落在瘦削的香肩上，一只大手在周身畅通无阻地游走，酥酥麻麻的痒痒宁莫妍心神荡漾。

    “少轩……”莫妍香汗淋漓，婉润的呓语如同拿一根细细的羽毛往黄少轩的心尖挠了挠，宁他酥酥麻麻地颤了几颤。

    黄少轩凝神忍了忍，才依依不舍地抽回轻拔水草的手。理了理衣冠，不敢再看莫妍一眼，“你好生养着，这几天我会比较忙，过两天再来看你。”说完逃命似的出了兰香院。

    莫妍想着黄少轩落荒而逃的样子，知道他是不忍伤了自己的身子，一股暖流涌上心，甜甜地笑了。

    黄少轩前脚刚走，小莲后脚就进来了。她面色绯红，头低的不能再低了。“莫姨娘，让我来服侍您重新梳洗吧！”

    莫妍的目光就落在她耀眼的祖母绿发钗上。“小莲，你这样打扮真好看，难道，我们小莲长大了，有心事了？”

    “大小姐？”小莲的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你先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莫妍偷偷地乐着。

    她记得黄少轩跟她提过山子的事，山子和小莲相熟，比那盲婚哑嫁的要好。当然，这要问过小莲的意思才好办。

    只是，莫妍近来精神不足，还是等身子好痊了再来操办小莲的事。想着想着，莫妍沉沉地睡着了。

    莫妍醒来时，已到了戌初掌灯时分。

    仆妇们忙着张罗晚膳。

    莫妍拉着小燕的手一同坐席。

    小燕再三推辞，莫妍不依她，“小燕姐，您是老爷的师姐，又与我情同姐妹。为了我，您四处奔波为我寻访名医。老爷能如此待我，想必小燕姐也有不少功劳吧？这份情莫妍记下了。不要说一同用膳，就是让我服侍您用膳也当得。”

    小燕是个实在人，她曾和黄少轩说了莫妍许多好话。也把颜如玉如何陷害莫妍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了，包括那次惊驾事件。黄少轩能和李夫人走得近，不能说没有小燕的功劳。

    特别是这次到福建一行，小燕更是把莫妍的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黄少轩。

    那种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说另一个女人的好的痛苦，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的。

    好在莫妍冰雪聪明，竟然一眼看透，也不枉自己帮她一场。小燕拗不过莫妍的热情，干脆大大方方地坐下来用晚膳。

    莫妍就拉了她讲讲这次福建之行。

    原来，先前南少林寺里有一位得道高僧，号法寂，人称法寂大师。他能占卜前世、预知未来。小燕跟着父亲初入少林寺的时候曾亲眼见他救醒了一位沉睡一年之久的少林寺弟子。

    后来，他占卜出南少林若干年后将有一场浩劫，让住持解散了南少林。住持说他是信口雌黄、惑乱人心，将他逐出南少林。

    从此，法寂大师云游天下，不知所踪。不过，当南少林出事时，小燕却看到了他与官兵拼杀的场景。

    小燕把这件事告诉了黄少轩，黄少轩就派人四处寻访法寂大师。就在前一个月，得知法寂大师曾在南普陀出现，黄少轩这才和小燕紧赶慢赶地到了南普陀。

    只不过，事不凑巧，南普陀的弟子告知法寂大师云游四海去了，何时归没有定论。

    正在垂丧之际，刚子派人追到南普陀，说是莫妍已经醒了，而且是夫人救醒的。

    最后，小燕说道：“我和师弟都担心你的身体，披星戴月地又赶回来了。”

    “刚子说我是夫人救醒的？”莫妍好生奇怪，刚子一面挡着颜如玉害自己，一面又为颜如玉开脱，两边都不得罪。他是黄少轩的心腹，如此一来，自己若向黄少轩告颜如玉一状，黄少轩也未必肯信。

    刚子的做法是不想让黄少轩的后院着火吧？能为黄少轩考虑得如此周全，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难道另有隐情？我也觉得颜如玉没那么好心。”小燕不解地道。

    莫妍回过神来，她如果向小燕透露颜如玉的真实目的，万一小燕把自己想歪了反而不妙。干脆把颜如玉的说词告诉小燕，能不能理解得过来就看她自己了。

    没想到莫妍一说完，小燕拍着手跳起来，“没错，没错，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年，法寂大师就是用这个法子救醒那位师兄的。装神弄鬼，敲敲打打，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位师兄突然就回魂了。”

    莫妍无语，这算不算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