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是最后一个搬离宿舍的。

    由于星奇传媒提供宿舍，她便省了自己找房子的麻烦。江凯的陪伴，也让她在对着搬空的见证了四年欢笑的大学宿舍时，终于不再那么伤感。

    江凯帮青箬往楼下拿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青箬到阳台上搬那盆绿萝。

    “没骗你吧，看看是不是长得挺好的？”青箬得意地问道。

    “嗯，是挺好的。”摩挲着绿萝鲜绿的叶子，江凯连连点头。

    “要不是某人往里边放了石头，说不定长的更好呢。”

    “你都知道了？”江凯欣喜地看向青箬。

    “不就几块破石头嘛？我拔出来之后就扔掉了。”

    “扔掉了？”江凯一声惊呼。

    “骗你的，”青箬看着他略带惋惜失望的神色，绷不住笑，“好歹某人刻了字的，我当艺术品珍藏起来啦。”

    “哈哈，就知道你细心。”江凯小心翼翼地搬起了绿萝，“分量比我送给你的时候重了很多。”

    “那是，它可不是白长的。”

    青箬搬完东西收拾停当后，因离上班还有一周的时间，便决定先回趟家。江凯因工作的缘故，暂不能随她同去，便给她爸妈买了礼物后把青箬送到了火车站。

    “路上注意安全，还有回去多说我好话。”江凯摸摸青箬的头发，说道。

    “行啦，你在我妈眼里，老早就是十佳青年了。根本不用我多嘴。”

    “真的？等国庆节放假了，我跟你回去看你爸妈。要几天见不到你了，真舍不得。”江凯搂紧青箬，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我也舍不得你，不过几天很快的。要进站了，我走了，你回去开车慢一些。”青箬依依不舍地挣脱了江凯的怀抱。

    到了家，青箬看到了妈妈脸上那久违的会心笑容。青箬离开杨冠超，跟江凯在一起，她心里的石头便终于着了地。

    “青箬呀，妈悬了三年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你要跟江凯好好的，他年龄也不小了，她妈跟我商量过，想早点把你们的事儿给办了。”

    这话，王素秋早暗示过青箬。她虽然因青箬之前选择了杨冠超有点不高兴，但本身还是喜欢青箬的，又见江凯如此坚决，便也没说什么，还主动邀青箬来家里吃饭。对她来说，儿子能赶快结婚，让她早点抱上孙子，比什么都好。

    “妈，看把你们急的，我这才刚毕业呀。”青箬虽然愿意嫁给江凯，却难以接受毕婚。

    “主要是他大了，晃眼就30岁了，条件又好……我这心啊，总怕出什么岔子。这些年，都被你弄怕了。”殷秀锁着眉，神情忧虑。

    “哎呀，妈，你就放宽心，能有什么岔子呀。放心放心！退一万步说，我到啥时候都会待您好，您就安安心心的等着享福吧。”

    青箬不由得感慨妈妈就是操心的命，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层出不穷的事情让她心里悬着。

    “妈，我那只绣花枕头哪里去了？”青箬想午睡一会儿，翻来覆去的找不到枕头。

    “奥，前两天你小姨带着你妹来玩，你妹吃坏肚子吐到了上边，我就把它拆洗了。你枕我的吧。”妈妈说着从自己房间拿了枕头给青箬。

    青箬抱着枕头昏昏沉沉地睡去，正做美梦呢，江凯打来了电话。

    “青箬，在家做什么呢？”

    “睡觉呀，做美梦呢，被你吵醒了。”

    “做啥美梦？是不是梦到嫁给我了？”电话那头一阵坏笑。

    “想得美……哎呀，我快愁死了，原本欢天喜地的奔回来，这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呢，我妈就催婚了。”

    “你妈真好！哈哈……那你早点嫁给我吧！”江凯笑得更开心了。

    “去去去，誓死不做毕婚族。”青箬有些气急败坏了。

    “那我娶别人了。”

    “随便，谁稀罕你。”

    “生气了呀？好老婆消消气，我只娶你。”

    “行啦，油嘴滑舌！我挂了。”

    挂了电话，青箬在床上翻着，怎么也睡不着了。以前没跟江凯在一起时，她妈愁；现在在一起了，换她愁了。虽然王素秋在西安生活了十几年，思想还是老家这边的，总希望江凯早点结婚。

    青箬却一时半会并没有结婚的心理准备，又有些担心自己会顶不住压力。江凯呢，虽然口口声声地说尊重她的意愿，但青箬看得出他随时都可能会“叛变”。

    在床上翻着翻着，青箬觉得枕头也在跟自己置气，怎么睡都不舒服，总像有什么东西在硌她的头。

    她抬起手臂把枕头拍打了几下，心中烦闷却有增无减，便解开了枕套的系带，把手伸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硌她。

    青箬先摸到了一层层的棉花，她开始纳闷起来，照理说都是棉花的话肯定不至于如此硌的慌，难道妈妈藏了别的东西在里边？

    她继续摸，突然摸到了纸张，拉出来后，发现是她小学时候的作业本。因年代久远，纸张都发黄了。打开作业本，正面的页码都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原来十几年前的自己，写字这么丑。青箬不禁笑了。但马上又发现作业本的反面有很潦草的字——这肯定不是自己所写了。

    青箬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去辨认那些草字，认出是妈妈的字迹。

    妈妈在作业本的背面写字？还藏到了枕头里？

    青箬觉得有点蹊跷。这或许是妈妈的隐私，出于尊重她本不该看，但那些字迹却像有着强大魔力一样，引着青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上边。

    一页页地翻看了内容后，青箬彻底震惊了！

    “老天爷，你来帮帮我吧。青箬不听话，非要跟杨冠超在一起。我也不是不接受杨冠超，只是觉得青箬跟了他远远不如跟江凯。他，太像当年的白建成，脾气太硬。我已经因为固执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青箬毁了自己。可是，她放不下那个杨冠超，我拿断绝母女关系来威胁她，她也还是放不下他。老天爷，快来帮帮我吧……”

    白建成？是谁？青箬心里迷糊了。隐约觉出这个人跟妈妈的过去密切相关。青箬突然间心跳加速，接着看下去。

    “我心里的苦闷不知道该跟谁说……白荷，我亲爱的女儿，你到底在哪里？妈妈对不起你！离开你是我的错，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有一点出路，我也会把你带上。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

    白荷，女儿？天呀，白荷是自己姐姐！青箬紧张的双手颤抖起来。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感到一阵狂喜。原来，她是自己有着浓浓血缘关系的姐姐！怪不得，她会在见到白荷的时候觉得那么亲近。

    “青箬，妈妈最疼爱的女儿，你姐姐已经下落不明，妈妈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一辈子幸福。我知道你大了，不该管你那么多，但我没办法不管，我只有你和青峰了……”

    青箬越看心里越酸涩，原来妈妈居然有这么大的事情瞒着自己。她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妈妈一个人是如何扛着这些辛酸、思念与歉疚挺过来的。

    “青箬，你在干什么？”妈妈突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看到满眼泪光的青箬和她手里握着的作业本，一下子愣住了。

    “青箬，你……你都看到了？”妈妈的声音都颤抖了。

    “妈！”青箬奔下床，来不及穿鞋子，扑到妈妈的怀里，落下泪来。她这么一哭，殷秀也是泪如雨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更是憔悴了好几分。

    “妈，白荷真是我姐吗？妈，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青箬哽咽着问道。

    “她是你姐……可是，我找不到她了！”妈妈放开青箬，坐到地上痛哭起来。

    “妈，你别哭！我……找到我姐了！白荷，我在西安见到了她。我有她手机号码，你现在就能跟她讲话。”青箬又哭又笑地跪在地上抚抚妈妈的胳膊。

    殷秀听到青箬这么说，猛地抬起了头，红红的眼睛里充满喜悦之色，“青箬，你说什么？你见到了白荷？”

    “对，妈，我给你看照片，我手机里有她照片。”

    当殷秀于泪眼朦胧中看到和青箬亲密地搂在一起，长相跟自己年轻时候基本一模一样的白荷时，抱着手机又是一阵大哭。

    “妈，我给我姐打电话，让她来看你。”

    “不，青箬，咱家这里闲话多，她来了别人指不定要说什么。妈这把年纪不在乎别人说啥了，但是不能让你姐受委屈。我想去西安找她。”

    “妈，都听你的。妈，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秀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原来，三十多年前，十六岁的殷秀跟着做生意的舅舅去了珠海，在一家工厂里绣花儿。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来自四川的白建成。白建成比殷秀大几岁，当时在珠海做小本生意。正值青春年华、长相秀美的殷秀，使白建成对她一见倾心，展开疯狂追求。

    白建成的执着打动了殷秀，让她决意非他不嫁。但由于白家家境窘困，白建成一时半会又没能出息，殷秀的舅舅和父亲便都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殷秀使尽了各种方式，都无法让父亲和舅舅松口，于是把心一横，同白建成私奔到了四川老家。

    因过于仓促，结婚证都没来得及领。摆了酒席，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之后，殷秀成了白家媳妇，次年生下了白荷。

    起初，白建成对殷秀情深爱笃，又感动于她为自己抛弃一切的勇气，便加倍的对她好。但时间久了，面对窘困的生活，辛勤劳作只能糊口的现状，白建成骨子里暴虐的脾气开始一天天显露出来。他最后居然把造成他人生悲剧的原因推到了殷秀身上。他认为，自己是为殷秀才离开珠海回到老家，断送了发达的大好机会。

    殷秀起初以为他只是一时心里难以认命，没有在意白建成的变化，仍旧一心一意地帮他操持家里，还引导他谋些其他的出路。无奈的是，白建成的自暴自弃愈演愈烈，最后活也不做了，每日的酗酒赌博。殷秀劝他，起初是不理不睬，后来居然动起了手，每逢输钱就毒打殷秀出气。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一件件变卖了。

    殷秀怕人笑话，一直隐忍不发，但白建成越来越过分，几次都差点打死她。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万念俱灰的殷秀投河自杀，被人救了起来。但她已经彻底对白建成绝望，下定决心要离开他。殷秀万般舍不下白荷，但考虑到自己一人带着她回家乡只会更遭人耻笑，让白荷从小就抬不起头来，便狠狠心跺跺脚，只身一人离了白家。

    家丑不可外扬，青箬姥爷和舅姥爷千方百计地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一门心思地想帮殷秀再寻一门亲事。殷秀本来已经绝了再嫁人的念头，只想好好侍奉壮年就已丧妻的独居父亲。但青箬姥爷说自己已年老，活不了多少年，而大女儿殷秀还不到20岁，路长着，便坚持要把她嫁出去。面对老泪纵横，为自己操碎了心的父亲，身心都伤痕累累的殷秀点头了。

    青箬爸爸陈建国，由于人过于老实木纳，成了那个年代的剩男。最后在双方父母的张罗下，两人结了婚。婚后，陈建国对殷秀千依百顺，她便也定下了心过日子。后来生了青箬和青峰姐弟两个。

    “青箬，我最对不起的，除了你姐，就是你姥爷。我在四川的那两年，真不知道你姥爷是怎么过来的。他本来放出狠话说再不认我，可当我回家的时候才知道，他跟谁都没有说我去四川嫁人的事情。他说，是为了给我留条后路……”

    回忆着逝去的父亲那护犊深情，殷秀再次泣不成声。

    “我也瞒了你爸和你们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们。”

    “妈，你别这么说，你有你的苦衷。现在姐姐找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我爸是个好人，他不会在意这个的。”

    “嗯，青箬，我早就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爸，但一直都说不出口。等明天他从建筑队回来，你帮我告诉他吧。你是你爸最疼的人，你来说，他心里会好接受一些。”

    “妈，放心吧，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我和弟弟多了一个姐姐，都应该高兴才是。妈，没想到你吃了这么多苦，这些年你都从来不说。以后我们会好好孝顺您和爸爸的……”青箬把妈妈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她到外间的沙发上坐下，又好好安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