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副市长帮她找工作

    过完年后，殷丽娜就呆在城里的姨妈家，没有去芙蓉村小了。她想找个离城近一点的学校，免得宋劲跑来跑去，很辛苦的。还有一个原因是，芙蓉村小虽然只有六个老师，可排外情绪很重，喜欢造谣生事，说她不检点。

    只是离城近的学校很难进，殷丽娜找了个多月，还没有找定学校，不是说教师满员，就是说她没教师资格证。自己堂堂新闻本科毕业，还教不了小学语文？殷丽娜觉得可笑，可又无奈，一打听，教师资格证要去考，才能拿到。

    见她焦急，宋劲也急，帮她四处打听，看有没有学校招聘老师。好不容易，他打听到流沙河联校招聘老师，急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丽娜，要她去看看。

    流沙河联校靠市区近，不到十公里的路，还有公交车。如果能到那里上班，每天可以回城。殷丽娜听了，非常高兴，急急忙忙赶往那里。到了联校，她却没找到分管人事的副联校长。

    里面有位工作人员说，喻校长一般在家里上班，你到他家里看下，应该可以找到。

    副联校长在家里上班？殷丽娜很是奇怪，只得问清楚喻校长的家在哪里，然后赶往他家。

    在芙蓉村小的时候，她也听同事讲过，乡镇联校是一个多余的机构，很多市县已经撤了，兄弟县的乡镇联校也在去年撤了，可德都的联校撤不了，因为这些联校长联校书记联校会计乃至联校的工作人员，都是花钱买出来的，与市教育局的领导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如果把联校撤了，这些人员肯定会去教育局吵闹，到时候吵出了问题，那就完蛋了。还有，全市有31个乡镇联校，也就有31个乡镇联校长，逢年过节，或多或少他们都会去打点孝敬教育局的领导们，一个三五两千，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另外，还有六七十个副联校长，他们也得去打点孝敬，只是数目肯定小些。有好事者算过，只把全市的乡镇联校长和市直高中校长打点孝敬的钱物加起来，市教育局的局长一年就可以坐收近百万。如果加上跑官要官的人的收入，那数目更是惊人。

    在集镇的繁华地段，殷丽娜找到了副校长喻平初的家。那是一栋两空门面的三层楼房，一楼出租做生意，二楼三楼是住宿的。殷丽娜上了二楼，里面传来噼噼啪啪的麻将子声。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两男两女正在尽情地码长城，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殷丽娜只得走过去，很礼貌地说，请问，哪位是喻校长？

    一个中年男人咬着一根烟，抬头瞅了一眼，一边莫麻将子，一边说，么子事？

    殷丽娜说，听说您这里招聘小学语文老师，我想来试试。

    听说是来应聘的，喻校长说，你有证吗？

    殷丽娜急忙从背包里拿出毕业证、二甲的普通话证和高级计算机证，递过去给喻校长看。

    喻校长正在凑七小对，心头有点急，不想看她的证件，没有去接。殷丽娜伸着拿证件的手，悬在空中。旁边一位女的提醒，说喻头，人家姑娘等你验证呢。

    验证？我又不是警察，验什么证？我只验身，验身，你懂吗？喻校长头也不抬，贼贼地说着。这话话很暖昧，说得两个女人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殷丽娜站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很不好受。但是，她还是忍着，继续伸着拿着证件的手。

    喻校长终于胡了一手七小对，忙着进钱。估计他们玩得很大，这一手喻校长好像进了380块钱。他收好钱，趁麻将机洗牌的时候，他接过证件看了一下。见来应聘的居然是个新闻专业的姑娘，他有丝诧异，又继续看了下其它证件，最好说，不好意思，你没教师资格证，请回吧。

    殷丽娜急忙说，喻校长，我会教书的，我已经教了一期，学生们很喜欢我。

    喻校长皱了皱眉，说现在代课的老师就已经严重超编，再招没教师资格证的老师，我们怎么发工资？别罗嗦了，我还要玩牌。

    见喻校长发货了，殷丽娜不好再坚持，只得收好证件，出了麻将室。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两手空空的，居然来找我应聘，想得美。

    殷丽娜明白，没教师资格证还不是主要原因，而是自己没带礼品。她一阵悲哀，想起自己之所以离开市电视台，就是看不惯台里的肮脏。那次陪秦市长下乡搞调研，原以为陪领导是很荣耀的事，没想到他道貌岸然，公然在小车里动手动脚。为了俘虏自己，他说可以提拔我当台里的领导。自己严词拒绝，于是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先是被调离岗位，然后又被台里以作风问题为由，要待岗一段时间。逼于无奈，自己干脆离开了肮脏的电视台，去芙蓉村小当一名代课老师。

    殷丽娜坐在回城的公交车，痛苦地想着。这段时间，要不是宋劲的安慰，自己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想到宋劲，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从包里取出钱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张小纸片，幸福地默念起来：

    我们曾今相遇

    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

    我们成了朋友

    在以后的日子里，请记得时常想起我。

    Happyorsad

    因为，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我写的诗）

    背面还有几行字：

    宋老师，今天是我的生日，请你吃蛋糕。（殷丽娜）

    那个时候，她正读高二，语文老师就是宋劲。他很帅气，知识面广，语言又诙谐，上的课很受学生欢迎。高中女生十六七岁，正是情笃初开的时节。殷丽娜也不例外，她很喜欢宋劲，只是一直埋在心里。那天，是她的生日，同学们送了一个蛋糕给她。于是，早上的时候，她切了一块蛋糕，用小盆子盛好，放到宋老师的办公桌上，还把这张小纸条压在盆子下面。

    她满以为那天会收到宋老师的生日祝福，没想到一直等到第二节晚自习，不但没有等到宋老师的生日祝福，反而等到了班主任的严厉批评。第三节晚自习，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拿出那张小纸条，问是不是她写的。

    殷丽娜当时很纳闷，自己写给宋老师的小诗怎么到了班主任的手里？她很紧张，承认是自己写的。

    班主任眼睛就是一瞪，训斥说，一个女生要懂得自尊自重，怎么给老师写这么肉麻的话？传出去，你想想，你还怎么做人？

    殷丽娜目瞪口呆地听着训斥，突然把那张纸条抢了过去，然后跑出了办公室，躲进了夜色之中。等班主任回过神来，殷丽娜已经不见了。班主任很焦急，急忙寻找，终于在学校的大操坪里找到了她。因为事情还没传开，班主任也担心出事，也就没怎么处理她，只做她的思想工作，要她好好读书。

    从此，殷丽娜把那份爱意深埋在心里，同时也埋下了对宋劲的仇恨。她认为是宋劲把小纸条给了班主任，通过班主任去羞辱她。他可以不接受自己，但不应羞辱自己。抱着这种仇恨，她读完了高中，读完了大学，回到了德都市。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宋劲，深埋在心中的爱意和仇恨又被引了出来。

    为了冲淡自己的仇恨，好好地和宋劲相处，她离开了电视台，在一个山沟沟里找了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宋劲找到了自己，那天，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希望自己从此不再恨他。

    殷丽娜又默念了一下这段文字，心想，这是一首情诗吗？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幼稚，幼稚得连女生基本的羞怯都没了。宋老师很优秀，可家庭生活很不美满，听说和他的妻子吵架。记得上次和他说过，每次打架的时候，他就把家里的高级音响拧开，声音调得很大，就是为了打他妻子的时候，让别人听不到。那个时候，她觉得他很可怜，很想帮助他，给予他什么。只可惜，她与他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被他生生地掐断了。

    公交车进了市区，在一站点，殷丽娜下了车。她已经饿得不行了，找了一个小吃店吃了一个快餐。天色已经开始暗淡，过不了多久夜幕就会降临，可自己的工作的事还是没有着落。殷丽娜在大街上漫无目标地走着，不知道怎么办。

    突然，前面一个办证的广告吸引了她。是啊，怎么不去办个教师资格证？殷丽娜照着广告上的号码拨了过去，手机很快就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很苍老的声音，说是不是办证？

    殷丽娜说，我想办一张教师资格证。

    对方说，可以啊，高中的还是义务阶段的？

    殷丽娜说，小学语文教师资格证。

    对方说，可以，8千块钱一张。

    殷丽娜觉得太贵了，也不太相信，决定面谈一次。于是，她主动提出，想当面谈谈。对方很爽快地答应，要她去新教师村的篮球场，在那里会面。

    新教师村住的一般是老师，老师弄这个教师资格证，应该还是有可信度的。殷丽娜有了一点点希望，急忙赶到新教师村的篮球场。篮球场里有很多人在锻炼身体，有小孩，也有中老年人。

    殷丽娜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便摁通对方的手机。篮球架下一个老人举着手机，在向她挥手示意。这个老人应该有六七十岁了，怎么还干这样的事？殷丽娜满腹狐疑地过去，向他说明情况。

    老汉自称姓李，搞过中学校长，现在已经退休了，有关系搞到正规的教师资格证，可以在网上查到的，只是价钱稍微贵一点。

    听说搞到的证可以在网上查到，也就是说应该是和真的一模一样，殷丽娜半信半疑，说我急用，哪个时候可以拿到证？

    李老汉说，一个星期之内，你先交一半钱，剩下的一半钱拿证的时候再给。

    从他的言行来看，李老汉不是一次两次弄证了，显得很容易。殷丽娜有了七分信任，说我还没上班，手头没这么多钱，再说了，我拿到证也是去当代课老师，才千把块钱一个月，要8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攥下证的钱，您能不能少两千？

    见殷丽娜穿着一般，话语也讲得可怜，李老汉动了恻隐之心，说少两千也可以，那就六千块钱，你把黑白两寸照、身份证、3000块钱给我。

    因为手头没这么多钱，殷丽娜得找家里或者宋劲要钱，便和李老汉商量好，明天上午把照片、身份证、3000块钱送来。谈好这些，篮球场上的路灯已经亮了。殷丽娜吁了口气，离开篮球场，向大门口走去。

    刚到大门口，一辆小车驶了过来。因为开着前灯，刺得殷丽娜睁不开眼睛，只好定定站着。小车在旁边停下，一个人下车，朝她喊喊了一声。

    林市长！殷丽娜惊呼了一声，说你怎么到了这里？

    林子达笑了笑，说我的家就在里面，每天下班后我都到这里。

    一句话把殷丽娜逗笑了，说那你怎么不把车开进去？

    林子达说，进去时门卫要问是谁的车，为了免得麻烦，我都在这里下车。

    原来，他是怕别人知道他的副市长身份，故意不要司机开进去的。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小车已经调转方向，驶到大街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林子达说，宋劲又不在这里，你怎么过来了？

    自己到这里是来弄假教师资格证的，当然不能说实话，殷丽娜支吾着说，我、我在工作，我想找一个熟人，帮我找份工作。

    宋劲不是说她在芙蓉村小当代课老师吗，怎么又在找工作？林子达询问了一下，得知她已经在芙蓉村小辞了职，想到离城近的学校找份代课的工作，便有心帮她一个忙，毕竟她也是正规新闻本科专业毕业，教小学语文应该绰绰有余。他想了想，拨通了教育局副局长周胜利的手机，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周胜利听了，马上在手机那头表态，说林市长，您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城里的小学任她挑选。

    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跑断了腿也没有任何结果。林市长一个电话，就可以让自己任意挑选城里的小学，世界太不公平了。殷丽娜有高兴也有落寞，她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林市长，宋劲不希望我会城里，他说城里的环境太复杂了，不适宜我生活，要我在城外找工作，我打听到流沙河联校要语文老师，我想去那里。

    宋劲太幸福了！林子达不由得夸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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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林子达接到宋劲的电话。他说他已经送丽娜去流沙河的沙河中学上班去了，昨晚那个喻校长就打来的电话，是近乎哀求的口吻请我的丽娜去哪儿上班，嘿嘿，还是你林副市长的面子大，要不然丽娜还在东奔西跑。

    即便是老同学，林子达还是不愿说教育系统的领导的不好的话，他笑了笑，说人家拒绝也有有理由的，毕竟丽娜还没有教师资格证，这是当老师的基本要求。对了，哪个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宋劲呵呵地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说林大市长，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送请帖来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得送请帖给我哟。

    还没离婚，就谈喝喜酒，也太那个了一点。林子达骂了他一句，说好了，我得开会去了，回头请我喝酒。在宋劲的面前，他从不客气，主动讨酒喝。

    宋劲说，好呀，到时候我叫上戴效章、王乔林他们，好好喝上一顿。

    说实在的，戴效章、王乔林这些名字已经非常陌生，确切地说，已经陌生了十多年，直到去年下半年，这些名字这些人才从自己的记忆里跳出来。是得请他们喝杯酒了，要不然会落下一个中山狼的名声。陈胜在发达前，还向自己身旁的田中好有承诺：苟富贵，不相忘。自己才一个小小的县级市的副市长，不至于这么忘本吧。

    这时，蔡筱筱把在教育系统工作大会上的发言稿拿来，请他审阅。原来是自己写发言稿给领导审阅，现在是别人为自己写发言稿请自己审阅，这种转变太快，让林子达有点点不适宜。他接过发言稿，左看右看，总觉得上面的话是空话套话，没有一句是自己想说的，特别是对范德贵的评价，说他是一位善于团结善于开展工作的优秀领导，是全市一万多名教师学习的楷模，也太不符合实际了。他拿出笔想修改，又觉得没有必要，只得把发言稿放进自己的公文包，然后把公文包交给蔡筱筱，起身前往大会的地点市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