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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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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设局的局长廖文忠已经年过五十了,再升职也没什么希望了,他只希望保住目前的位置,混到退休。廖文忠素来自命清高,很少和人扎堆请客或参加饭局,应酬也要看对方是谁,对看不顺眼的人,他很难会答应什么。他爱喝茶,喜欢给人讲茶经讲养生。

    建设局是县里比较肥的单位,找人托事的不少。如今县城的建设比起前些年更多,廖文忠很牛气,到他那里托他办事的人不少碰了壁,就算是有县里领导说话,他也不一定买账。

    目前建设局和杨冲锋他们的经济调控小组还没有什么交集,廖文忠还不知道有杨冲锋这一号人物。他的账买不买很难说。

    不过,人都是利益感情场里混的,不买账,得想办法让他买账;不熟悉得想办法让彼此热情似火。对廖文忠先打打感情仗试试。

    杨冲锋对于自己找廖文忠实在没把握,所以拉上沈崇军一道请廖文忠吃饭,顺便帮忙联络联络感情。

    在廖文忠没来之前他们已在包间等了一会儿。沈崇军也给杨冲锋介绍了廖文忠的为人。

    正聊着,沈崇军的电话响了,沈崇军接了后,说:“廖局,我马上下来接你。”说着沈崇军就站起来,要和石稳一起下楼。杨冲锋见了也站起来,跟在沈崇军的后面。

    到一楼,廖文忠看见了沈崇军来接,快步走过来,说:“沈县,怎么敢当?”

    “应该的,在县里说到在工作上的贡献,我还想不出有哪个强过廖局啊,我来迎一迎,是对廖局事业心的尊敬嘛。”沈崇军说。廖文忠笑意满满地看着沈崇军。

    “沈县,县政府里说到实干精神,你当排在第一啊。”廖文忠说,也不管沈崇军身后的杨冲锋和石稳会不会将这话传到李耀强那里去。

    “这话可不敢当。廖老,给你介绍一位朋友。”沈崇军说着将杨冲锋让出来,说:“这位是钢业公司的副厂长杨冲锋,目前调任县经济调控领导小组的组长,人虽然年轻,工作却很突出,能力强,我非常佩服。冲锋,这位是建设局的廖文忠廖局长,是我最敬佩的前辈。”

    “廖局长,您好。您是老前辈,我早就听沈县说起您,心里很敬佩,一直想向您学习学习,不过一直都没有好机会。今天认识您了,今后想跟您学习些工作上的经验,就方便多了。”杨冲锋已了解他心气高,打算给他说几句中听的话,也不算巴结他。

    廖文忠听了杨冲锋的话,看了看,只是淡淡地说:“我不过是一个老朽,哪有什么可让人学习的。”

    沈崇军见两人第一句话就不太对头,忙接过话说:“廖局,我们先上去,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廖文忠没表示其他,几个人一道上楼。

    杨冲锋对于廖文忠不咸不淡的态度心里在犯嘀咕,这人可交吗?不过又想有沈崇军在拉线,这事不至于不成吧!

    几个人进到包厢里。沈崇军请廖文忠先坐下,请他点茶。“柳城香”茶楼在柳泽县城里名气不算大,档次也不高,但却是真正喝茶人的去处。有专业弄茶的人,还可以到茶房里自己动手。茶楼里有些好茶叶,虽不多,但主要的名茶都有准备。

    杨冲锋点了八宝茶,廖文忠听后便轻微地皱了皱眉,瞟了他一眼,眼里有着不屑。沈崇军说:“今天想听听茶道,还请廖老大显身手,不吝赐教。”廖文忠听到这话,也没有谦虚,沉思冥想似乎要从哪说起,却见杨冲锋拿出烟来。他像受蛰了一样说:“别抽烟。”廖文忠说,“你一抽烟我们还坐在这里干吗,都得走了。”

    杨冲锋心里一梗,觉得廖文忠神神叨叨的,喝茶和抽烟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影响,那也是每个人的心境。心境不到,什么都是外因影响,真正修炼到那种心境了,又还有什么能影响到?也不好反驳,脸上一丝淡淡的笑,那笑隐含着什么就由每个人去想。可以说是不屑、不信,甚至讥笑,也可以说是理解、接受或包涵。从内心来讲,杨冲锋对廖文忠这种人有种反感,独行特立的人还要将自己的喜爱加诸于别人身上,手里又有点权势,如果让他办事阻力会很大。但这时不能撕破脸,解决县一建、二建的问题还要他积极配合才能顺利完成。

    廖文忠也看到杨冲锋的笑。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没有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尊重。廖文忠受惯了别人的尊重,极为敏感别人对自己是不是尊重,见杨冲锋没有那种自觉,忍不住说:“沈县,以前跟你讨论过,喝茶其实就是一种心境的修炼,这必须要纯净,掺和不得半点别的。茶有茶品、有茶道,这要看个人的涵养和素质,轻浮的人是没法体会到的,一辈子也别想沾茶的清雅素净。”

    沈崇军知道廖文忠是在说给杨冲锋听,听到“轻浮”两字,心里直后悔先没有将廖文忠喝茶时最忌讳的抽烟说出来,现在还真不好怎么说了。只得用眼告诉杨冲锋,要他忍一忍。石稳则低眉看着某一处,像是认真受教的样子。

    杨冲锋也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神气凝重了一点。

    廖文忠见他的话将杨冲锋刺激到了,又说:“茶是在青山之巅生长,受的是天地水气浸润和陶冶,采摘加工,又去浊留清得到提炼。真正懂茶的人要将第一道茶去掉,这是要将保存运输中渗入的杂气息冲走。我们说喝茶,那是对茶的一种不尊重,应该是品茶,一点一滴地将茶里的滋味儿品出来。能不能品出味道、品出意境就得看个人的经历和心境。”

    正说着,包厢门响了,服务生将他们点的茶端了上来。果不其然,廖文忠的茶和茶具都和其他三个人不相同。三个人都是大玻璃杯,而廖文忠的茶是另一个人端着,青花瓷杯,紫砂红壶。杨冲锋一下子就想起在京城时,老爷子的那套茶具,一眼就看出廖文忠这套东西的粗劣,心里冷冷一笑。

    廖文忠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就像古时候穿了长衫摇一把扇子,就是书生不成?

    廖文忠先将青花瓷杯放下,紫砂壶也放在茶几上。先用水壶里的水将茶杯反复清洗三遍,才将水冲进紫砂壶里,里面的茶叶在茶房里已经处理过。廖文忠做好这一切,端坐起来,像是在调节心气,又像做一种仪式一般。

    杨冲锋看着好笑,就凭廖文忠这点心性修养,完全有种走火入魔的样子。看着心里想笑,便将一粒八宝茶里核桃仁咬出声音来。廖文忠听到杨冲锋那大力一咬,将平静的心气给激发出波动来。他对杨冲锋就不仅仅是想教训下那种了,感觉这人是在和他顶牛。非要让他知道点什么是进退不可了,廖文忠说:“沈县,今天的茶味儿不对了,还是你们喝吧。”

    “廖老,今天请您来,就想听听廖老对茶的见解,我们也好多受些益,增长点修为不是?廖老可要多包涵些,我们年轻人不正是需要您这样的前辈带着嘛。”沈崇军奉承着廖文忠。

    杨冲锋知道自己已经将廖文忠激怒了,廖文忠这样的心性脾气,除非他在见你之前就对你有好感,或从没有听说过你,第一次见到两人就有好感,才有可能说到一处。自己再怎么小心在意,如今都不会给他留下好印象了,就不再想着要顺着他。拿起自己的茶杯,猛地喝一口,喝出个响声来。见沈崇军看过来,眼神有些担忧。杨冲锋说:“沈县,说真的,上次在京城里过春节,京城的老爷子也说喝茶好,可我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觉得喝白开水还是过瘾。”说着先嘿嘿自笑起来,也不看廖文忠脸色有什么变化。“京城老爷子那套茶具是明朝景德镇里的官窑瓷器,当时我就说,老爷子,这喝茶就算是喝出滋味了,那滋味是什么?沈县,你猜老爷子怎么说?”

    廖文忠的脸色铁青,眉头紧起来。杨冲锋没有等沈崇军回应,也知道他不好说什么,接着说:“老爷子说,这茶喝的就是纷争,就是自己一生中每一次选择的得和失,就是读自己为自己写的一本历史书。”

    “当时我说,老爷子你这一生枪林弹雨风风雨雨的过来,现在喝茶回忆,品嚼人生得失功过。可我们的人生才开始,要是也这样走一步前前后后地先想明白,权衡清楚了才决定走或不走,那还有什么意思?沈县,你说那不是太老于世故,太没有年轻人的闯劲?年轻人就是要有热血、要有激情、要有雄心、要敢闯敢担当。”杨冲锋说到这里,身体里那种强横气势就爆发出来,坐在身边的石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而沈崇军心里也是咚咚地跳起来,说:“就该这样。”

    “廖老,您说呢?”杨冲锋见廖文忠没有做什么表示,就点着他说。

    廖文忠思路紊乱,不说话。

    “沈县,我觉得喝茶就是喝茶,茶能去火清心,明目复聪等等,浓茶还能让人神经兴奋。功用很多,可和我们年轻人的心境却不符合。刚才听廖老说到茶叶、说到喝茶的讲究,也有很多的感想。可是我是个粗人,没有多少文化,喝茶这千年传下来的茶道艺术和精神,还真的理解不了。在京城时,老爷子就教育过我,让我平时多喝茶,遇事多想。我觉得这就是喝茶的精华所在,至于要讲究这究竟那,未免形式大于内容,失去了本质。”杨冲锋说。

    “哼,知道什么。”廖文忠被杨冲锋气势一压,感觉到一种威压,这是在职位比他低的人身上很少出现的事。可刚才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廖文忠知道这年轻人还真不简单,假以时日,今后会发展成怎么样真的说不准。可听到杨冲锋说他一贯来最看重形式,失去了人的本真,再也忍不住,不想就这样被这年轻人压住。“廖老,我倒是想请教啊,我在京城时间短,见老爷子的机会不多。也没有机会请教一些喝茶的道理,很想听您解说解说啊。”杨冲锋所说的解说,那是两人争论后得出的道理,却不是说教。

    “不敢。你说喝茶讲究是一种重形式,那就好比吃饭,如果不用碗来盛,直接用手到锅里去抓,那就是本质了吗?就算用破、裂、豁的碗来给你,只怕吃着都不顺心。更何况喝茶这种高雅的事?”廖文忠感觉到自己找到很有道理的说辞,也不看杨冲锋,心里不再将杨冲锋看成是轻浮浅薄的人。

    没有等杨冲锋回应,又说:“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种形式,这是‘礼’。‘礼’并不就是指礼貌,而是一种制度与仪式,一种年轻人看着不耐烦甚至逆反的‘形式’。他们觉得没有必要,这实际上就是对事物的本质没有理解。比如说,学校里每到周一都要组织学生升旗,一些重大的活动也会安排奏国歌甚至升旗的活动,这也是一种仪式,没有必要吗?我看就很有必要。”

    杨冲锋顿时接不上话来,对于国旗,在杨冲锋心目中的重要性那是积淀进血液里、骨髓里的,成为一种本能的情感了。就算想对廖文忠进行反驳,却也会说国旗升旗的话题。每次看到红旗在激昂的国歌声里冉冉升起,自己浑身的热血就会沸腾,自己就像被蒸馏一次,将意念里的杂质涤荡干净。

    “廖老,请您不要用升旗来比喻。”杨冲锋说的凝重。

    “是我说错了。”廖文忠说,对于廖文忠他们这样的人,心里对国家国旗那是极为尊重的,听杨冲锋这样说,也觉得不妥当,就认了这句话。

    两人你来我往碰撞一回,将心里的那种横亘在心头的东西淡了些。沈崇军见机说:“廖老、冲锋,你们说的话都充满哲理,我也受益啊。”

    “廖老,在五六十年代,人人吃不饱,人人都为一日两餐而奔劳,我想,那时候喝茶的人是很少的。我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们记事时,已经分田到户,村里人家家每天去劳作,大暑天的就一个大土瓦罐,一撮茶叶丢里面,泡好后背到田间中午好解渴。那时的茶我觉得很不错,起到它的作用了。”杨冲锋说,两人的心境在碰撞后,都有了些变化,说话时那种对抗意味减少了。

    廖文忠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杨冲锋,坐姿虽然还是那样懒懒地向后靠,却没有轻看杨冲锋的意思了。杨冲锋继续说:“喝茶像现在这样讲究的,我想不过才三五年吧。家里一直喝茶的人在县城里有,在乡村里都是来客了,表示尊重才烧水冲茶的。也就是说,流行喝茶、品茶,不过是现在人的一种心态,我觉得这种心态要端正才好。喝茶就像廖老说的,很有讲求,茶具、水质、环境、心境情绪等等,说是喝茶养身养心,我觉得目前很多人都倒过来了,只是为一种身份而喝,为一种排场而喝。廖老,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这个不沾茶的人说这些外行话,不知道有没有道理,现在有没有这个现象?”

    “有,确实存在不懂装懂的人,把牛饮说成品茶。没有领略到喝茶的真谛。”杨冲锋听廖文忠这样说,几乎要笑出声来,要说装模作样还有谁超过他本人?

    “我倒是认为,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有不同的标准,不能用同一个标准来衡量一切。不说别的,就说柳泽县里不同的乡镇赶集卖米,所用的‘斗’就大小不一,标准不统一。但并不妨碍他们都合理化。喝茶也一样,坐在茶楼里慢慢品,品出境界来品出玄妙来,是一种喝法,但在田间大碗灌下解渴,也是一种喝法。我不觉得哪种喝法就高一等,哪种喝法就该嘲笑。沈县、廖老,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这人书读得少,说什么事都直接,性子也直,说话不打弯的。”杨冲锋说着朝石稳笑笑。

    “廖老,冲锋这话有几分道理啊。”沈崇军见两人不再彼此针对,便找机会说和。廖文忠虽不承认,却也没有辩驳,算是默认了。

    “廖老,还请喝茶。今天请您来,一是向您多学些茶经茶道,二也是冲锋接到新的工作任务,今后会有一段时间经常和廖老在一起,先认识认识。”沈崇军说。

    “哦,和建设局有关?不知道杨组长要我做什么。”廖文忠的语调变得平和起来。

    (五)

    建设局内设办公室、财务室、人事股、规划局、路灯所、燃气办、工程股、计生办。战线辖房产局、环卫所、自来水公司、绿化站、建管站(建筑工程招投标办公室)、建筑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管理站、液化气公司、建筑工程管理及一建、二建两个施工企业共12个单位。

    到如今局内各办公室和下辖的单位和企业之间,利益分布不均,差距较大。像施工企业里的一建和二建,从六七十年代时,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他们是柳泽县城里的主要施工单位,大凡重要的工程,都由他们承建。当时建设局叫建委,利益都要挂靠在这两个施工单位上。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柳泽县城里的建设也日益增多,但建设局下的一建、二建却和其他集体制的单位一样没有再次走向辉煌,而是走向了没落。目前,一建、二建是名存实亡了,原建筑队工人都自谋生路了,能不能挽救这个曾经荣耀一时的建筑队就看这次杨冲锋的行动了。

    杨冲锋来到廖文忠的办公室,廖文忠正端坐在宽大厚实的办公桌后的老板转椅上。

    “廖老,您好您好。”杨冲锋客气地先招呼。想起那天在茶楼里的交锋,最后廖文忠说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可到局里说,喝茶就不谈工作了。这时来找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廖文忠站起来,边走边说:“杨组长大驾光临,欢迎欢迎。”脸上虽然平淡,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客气和热情了。如果这一幕被建设局的其他人看见,对杨冲锋一定会另眼相看的。

    廖文忠走到杨冲锋身边,和他握了握手,请杨冲锋到沙发上坐。“请坐。”“客气了,廖老,叫我冲锋听着顺耳。”“县里经济调控小组,今年将是我们县的重点,人人都翘首以盼,希望小组能做出些业绩来,好让我们县的经济状况得到改观。作为小组里的组长,怎么听着不顺耳?”廖文忠说,两人是由于交锋后才互相认可对方的,这时廖文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挤兑杨冲锋一下。“惭愧。我不过是执行县里的工作指示,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那也不对,就算是执行县里的指示,那也是很强的执行力。”廖文忠将杨冲锋让到沙发上,“冲锋,我这里可没有八宝茶请你,其他的茶怎么样?”“好,谢谢,我也跟廖老学学喝茶。”廖文忠在办公室肯定准备有茶和冲茶的一整套东西。杨冲锋说了后,见廖文忠去忙就站起来,一副真想学一学的样子。

    “谢谢廖老。”杨冲锋接过茶坐下浅浅抿一口,放下。将手包拿来,打开,廖文忠不知道他是要取烟抽,还是文件之类。要是杨冲锋真拿出烟来抽,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了。总算没有让廖文忠尴尬,杨冲锋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包装很精美,一片碧绿嫩叶作为图案。廖文忠一见那盒子心里就动了起来,听杨冲锋说:“廖老,知道廖老喜欢茶,我也不懂,分不出茶的好坏。到朋友那里讨得一盒茶来,也不知道好不好,请收下。”说着递给廖文忠。

    廖文忠见杨冲锋将盒子递来,想接住又有些犹豫,这盒茶最多只有100克,可价值却比他平时用的茶两斤的价钱都要高。只是听人说过这种茶,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茶太贵重了,平常根本没有办法弄到。

    廖文忠看着杨冲锋,见他脸上平淡:“廖老,这茶留在我那里也是浪费,放到廖老这里,有机会我也来品品。就是要辛苦廖老了。”

    “欢迎欢迎,找时间我们一起品品。”廖文忠接过茶盒说,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不住,放了出来。廖文忠将茶盒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在盒子的图案上抚摸了下,才坐下。茶叶是杨冲锋打电话让李浩从三叔那里托送过来的,名叫“黄山云尖”,清明前的那小芽巅儿,据说是绝对贡品,市场上没法找到,只有老于茶道的人才听说过。廖文忠放好茶盒,忍不住端起茶杯喝一小口,镇住心里的激动。杨冲锋见他喝一小口后,眼轻轻闭上,放匀呼吸。总算将脸上激动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才说:“冲锋,这礼礼太重了。”

    吴德慵书记要将建设局名下的两个集体制的施工单位,进行改革试点,已经将工作任务下派经济小组来做先期的准备工作,探索出一系列集体制厂社的解决方案。廖文忠听了后对杨冲锋的工作比较支持,将一建、二建的领导们请来,与他一起吃饭。饭桌上没有接触到核心的东西,杨冲锋充分体会到建设局的水深,廖文忠虽然有绝对的话语权,但对下面的两个施工单位,却是不能全部掌控。一建二建之所以拖着,是跟县里权重的领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真正将一建二建剥离开,势必要揭开原来那些内幕。其中肯定有许多人伸手了,牵涉多深?时日长久了,追究起来也难撕开紧密的网。

    杨冲锋得知一建二建的内情,心里就想吴德慵是不是看准了这一点,想让自己当长枪使,恶人黑脸由自己唱。他既可解决一个问题死结又能得到政绩,还不用去面对县里的其他有牵的人,所有的反击都由自己来承担。

    杨冲锋接到通知,早上到县委见吴德慵。到了后见廖文忠也到了,在赵晓勤办公室里论茶等候,谁知等到快十点了吴德慵才到。杨冲锋没有什么,廖文忠念了好几次牢骚。

    坐下来后,吴德慵书记先把自己的烟掏出来,递给廖文忠。廖文忠忙用手挡住,说:“别客气,我不会。”吴德慵抽烟,廖文忠是不能去指责的,杨冲锋拿着烟却不抽,廖文忠心里对他的好感就多了几分。吴德慵抽着烟,猛吸两口,将剩余的在烟灰缸里按灭。那动作稍微失态,说:“廖老,建设局的事情你具体说一说,冲锋也听一听,今后处理心里也有数。”

    “书记,建设局那摊子破事,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纠缠这么些年,说来说去,就是两个字:利益。县里关心施工队,关心职工们,我们建设局也想尽快解决,可是每次将施工队的事提到工作议程上来,就要人跳起脚来指责。”

    廖文忠气愤难当地讲出一建、二建的内幕。等他说完,吴德慵静静地想了想,说:“冲锋,你怎么看这事?”

    “书记,建设局和一建二建,我现在了解得少。县里的精神我知道,具体怎么样来实现县委的工作意图,还得根据情况再定。”杨冲锋不好太敷衍,却也不好说出怎么做。一建二建这种状况,分明是部分领导将利益搜刮走了,留下烂摊子既不管也无力来管,其他人也顾忌动真格的会牵连出一些领导来。

    杨冲锋想着一建二建,又想到柳芸烟厂。烟厂是一个更大的堡垒,要攻克它,一建二建是不是就是吴德慵的一次演练?或者说就是一次演给别人看的一场戏,让所有有心人看看县里对过去遗留问题的处置原则,这样才会让柳芸烟厂问题的处置少些阻力吧。

    杨冲锋拿不准吴德慵的真实想法,但觉得他这样做的可能性最大?柳芸烟厂申报这么久,迟迟没有结果,是不是有人在等待吴德慵的诚意?问题都得处理,长痛不如短痛,就看县里要什么又能舍弃什么。建设局里的一建二建,就算牵涉很广,那也只是局限在县里。怎么样处置,也就表明了县里有什么样的态度。如果县里对一建二建的处置符合大多数人的心愿,柳芸烟厂的处置就会加速了吧。

    杨冲锋说完,吴德慵看着廖文忠说:“廖老,你的看法呢?”

    “书记,建设局是我的一亩三分地,我怎么说?我早想过县里帮我解决这个包袱,建设局坚决支持县里的决定。要怎么配合,我会将工作做好的,请书记放心。”廖文忠说。

    吴德慵点了点头,算是对廖文忠表态的赞许,吴德慵叫他来汇报,也就是要听他这一句话。廖文忠说完就走了,杨冲锋留下来,听取工作安排。吴德慵再次取出来烟,两人点上,先笑起来。杨冲锋自然不会将他和廖文忠之间的事说出来,就等书记给他布置工作。吴德慵吸着烟,说:“冲锋,昨晚就有人找我了,今早上建设局的那个书记,还将我给堵住,说了一大通建设局的事,要县里对建设局下面的施工队的问题,要从历史角度来看待,要看到一建二建在柳泽县城建设中取得的令人瞩目的成绩。这都什么事啊,你说说看。”

    杨冲锋没有说,吴德慵是很有主见的人,认定后就不会轻易改变。杨冲锋略沉思说:“书记,是不是先将施工队和建设局割裂开来,一建二建就按目前状况进行评估。”

    杨冲锋说了两句就不说了,吴德慵笑着说:“历史问题,什么都可用这几个字来顶着。不过,现在也不能总揪住不放,纠缠不清。对县里、对职工们、对县里的发展利弊之间很难权衡啊。”吴德慵不能直接将答案给杨冲锋。说出对建设局过去的事就此放过,这也是没有原则的,但权衡后,能够给一建二建甚至柳芸烟厂等集体厂一个蜕变的机会,对柳泽县的经济和职工们生活的改变是有利的。这话要杨冲锋来说,要杨冲锋依据实际工作后提出这样的提议,吴德慵在县里讨论方案时,做出勉强接受的姿态,这样杨冲锋才能够站稳脚跟。

    “书记,‘历史问题’虽然是一种说辞,但也是一种经历。我看,处理一建二建时,也就用这几个字将一建二建当前状况和以前割裂开,有些人不接受,但对这‘历史问题’也无法可施,就不会拦住我们的进程。”

    “你们年轻人思想活跃,脑子转得过弯。冲锋,那就按这样的思路先把工作开展起来,建设局那边的阻力,用‘历史问题’来对待,也会堵住那些人的嘴了。只是心里不甘啊。”

    “书记,这些历史问题并不是不能处理,只是放在那里,等我们解决工作走上正轨,腾出手来,就可做这些工作了。”“是啊,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冲锋,你那组的人手还没有到位?”“书记,目前我还是光杆司令呢。”“这样吧,我催一催组织部老赵,你们人齐了,就把工作开展起来,先将一建二建的事整理出个方案来,县里讨论后,就作为你们工作的第一步吧。”

    “是,书记。”

    为了全国的经济发展,只有放过在一建、二建里捞到利益的背后人,这样在处理柳芸烟厂的事情上,县里的决定,一些人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只要烟厂职工得到补偿款,其他的人、事都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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