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冲锋在上办公室的路上，楼梯口处碰到石稳，“杨组，早。”石稳看上去是专门在那里等他的，杨冲锋应道：“早啊，石稳，修改案进行得怎么样了？”

    “杨组，要等你过目后再定呢。”拿出一份文稿递给杨冲锋。“是不是又加班赶的啊。”杨冲锋语气里满是关怀。“主要是文主任和付秘。”石稳对文怡芳还是习惯叫文主任，而将付晴晴叫付秘。

    “辛苦你们了。”杨冲锋知道石稳是什么样的人，不再多废话。虽然很怕看文稿之类的东西，但自己必须要看而且还得记住一些必要的东西，汇报时总不能摸着头脑说不出话来。石稳将修改后的方案和修改前的方案给杨冲锋进行对比，让杨冲锋总体知道要注意看哪些内容。石稳说的时候很注意，一直用征求意见的口吻说着。

    石稳走后，杨冲锋才慢慢静下来看文稿，觉得有些地方还没有记住，用本子记下来，免得在汇报时出现错误。这方案要是没有其他问题，还要在常委会上讨论，过了常委才算真正是有效的方案。在常委会上，主要回答质疑的人就是杨冲锋。整理后，感觉到有两三处疑问，杨冲锋拿着原稿到隔壁办公室去。见只有文怡芳一个，文怡芳见杨冲锋到来，说：“杨组，方案有问题啊，我们立即改。”说着见杨冲锋看着关跃进的办公桌，说：“老关说是请假了。”

    “没有听说他发生什么事吧。”杨冲锋对关跃进关心一句，毕竟是同事了。

    “没有，老关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在小组里，关跃进的年纪最大，又在第一次开会时被组织部长当着大家的面训斥，虽说杨冲锋当时帮忙给解围了，但人人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关跃进自己就更明白了。他和小组里的人，始终相处都不融洽。在小组中，也就能和肖青霞说两句话。

    接下来两人说到方案，杨冲锋把质疑的地方指出来，等两人将文稿定下来后，已经过下班的时间。杨冲锋走出办公室，见石稳还站在走廊上等，没有先走，杨冲锋说：还没走，没走好，来，我们吃盒饭去。我请，你们不会嫌我小气吧。”

    “那就多谢了，难得领导请客，文主任是不是？”石稳说。

    “那是，不过，杨组还是很关心人的。”文怡芳说。吃过饭，三人又回到办公室里来，将方案再讨论一次，每一个细节又推演一遍。

    直到下午下班时，三个人总算将方案定下来，文怡芳说：“杨组，可以送县委里了吧！”杨冲锋说：“不忙，等过一两天，我们都再反思几遍。”县里对一建二建的改制催得很急，但方案稿却不能给得太快，这样县里的领导会觉得小组考虑不周到，信任度自然不会很高。

    放了两天，杨冲锋叫文怡芳和他一起去县委，将方案稿交给吴德慵书记。书记拿到文稿时，能看出一些急迫的情绪来。文怡芳不禁扫了杨冲锋一眼，见他一脸坦然，没有一丝年轻人的飘浮气。心里就在假设，要是两天前就将文稿交过来，书记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难怪那个人一再问到杨冲锋的工作细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忽视？杨冲锋最突出的就是超出一般人的成熟稳健，给人一种信任感和亲和力。杨冲锋每做一件事，都给人一种心里认同的感觉，觉得就应该这样。那个人总要自己留意他，文怡芳这时觉得这种留意完全是多余。他能让书记等两天，却给人堂皇的理由，不正说明他不代表任何人的利益吗？

    吴德慵对杨冲锋说：“方案先放我这，你们先回去做准备工作。

    柳芸烟厂那边的工作虽然没有正式启动，但小组的人都开始接触，石稳和杨辉两人已经在熟悉那边的资料，和烟厂的孙定才老主席、付副书记联络。杨冲锋这两天要把钢业公司新招的人的培训工作落实下去。齐思伟的工作责任心上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在县里各部门和厂里的威信还没有建立起来，杨冲锋要帮他助威压阵。培训工人的场地是老地方，以单位的名义去，请一餐饭就能解决。

    柳泽县的县常委会都习惯在晚上开，或许是时间上没有限制，可以一直拖到天亮，又或许晚上常委们都不会再处理各自的工作，没有人会来打搅。

    杨冲锋接到赵晓勤的电话通知，心想这些人还真喜欢熬夜。这次的讨论会目的倒是单一，就是为一建二建的方案进行讨论。估计县里书记会议已开过了，应该方案总体上通过，就算有人提出什么异议，那也只是在细枝末节。杨冲锋在常委会上没有表决权，只是去解答常委们的疑惑。沈崇军、郑志强也要到常委会里去，两人也是旁听。

    常委会进行得顺利，没有想象的那般复杂，也就是彭绍敏等人提出一些质疑，对改制后原一建二建的工人用人问题。这些问题在方案里写得很清楚，一建二建并给安顺建筑后，用人问题主要由对方决定，但政府一方有权质疑和适当干预，对于确实不能上岗的，由政府纳入保障系统里作为提前退休对待。

    彭绍敏担心的问题是，会后一些没有能力走上新岗位的老工人会对这样的做法不满，最后的结果还是要政府来收场。这个问题反复纠缠了半个小时，杨冲锋耐心地解答，有些政策性的和县里采取的措施性的东西，则由沈崇军等人一起回答。杨冲锋对他提出的问题，也就联想到这些问题背后，都指着一个，这些老职工对一建二建的贡献大，对一建二建的发展过程也很熟知，他们要是不满，就会将一建二建的过去那些事翻出来说。这样一来，“历史问题”就会变味，就会直接牵涉到某些人的头上去。

    这样的顾虑不是没有理由，但理由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散会时还没有到午夜，方案通过，具体工作由县政府那边的人做，经济小组只派人协助。今晚常委会的结果，对杨冲锋他们这个小组工作的是最好的肯定。

    小厉那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足，和一建二建的领导们也反复讨论过，并且，新的安顺建筑对于业务管理上，可说大胆启用一建二建的人，也不用担心新的岗位会让一些人心里不平衡。

    一建二建的事总算尘埃落定，杨冲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想到李浩突然跑到柳泽县来，让杨冲锋到“梦里水乡”会所里去。杨冲锋说：“李哥，来县里看琼洁没有？你总要陪我们吃个饭吧，要不琼洁可会怪你的。”

    “冲锋，你先过来，要吃饭等你过来后再说。”看来李浩是不想让黄琼洁知道他来。杨冲锋开着车来了“梦里水乡”，和梅姐打过招呼后，上楼找李浩。他来到会员房间后，见里面有四个人。李浩，和另外一男两女。李浩见杨冲锋进来后，说：“冲锋，到了。先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这位是省城‘锦程地产’老总成做东，在地产领域里可是老大啊。成总，这就是我说的杨冲锋，自己兄弟。”

    “杨兄弟，久闻大名啊。”成做东说。

    （四）

    半月之后，安顺建筑接到改造县城旧城里的排污网络的项目。这种工程几乎不需要什么资质和技术，利润却比较高。杨冲锋没有过问具体过程，小厉本来要跟他说的，杨冲锋说：“只要不违法违规，保证工程质量，你怎么操作都由你做主。刚才说的两条，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越过那底线，可要记清楚了。”

    安顺建筑和一建二建并合后，经济小组这边的工作就转移到柳芸烟厂那边的安置上。要做的就是在市里精神的领导下，将工人的安置细则，烟厂固定资产的清算等，先全面了解，之后理出个方案交给县里讨论。这些工作，经济小组也都做了不少，只是县里还没有正式将工作任务交过来。

    吴德慵把杨冲锋叫到县宾馆，两人准备在那里谈话。

    杨冲锋来时，吴书记正全身放松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书记。”杨冲锋说。

    “先坐下，自己抽烟。”

    两人一言不谈，抽完一支烟后，吴德慵坐起来，身上的精神渐渐恢复了。“书记，不再休息一会儿了啊。”“你这样直挺地坐着，叫我怎么静得下来。”吴德慵笑着，“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这样想心里就通达多了。”又说，“怎么样，这段时间？”“书记，一建二建那边的事情基本结束，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烟厂，基础工作一直没有停，只等县里下令就可以全力上阵。”“好，辛苦了。”“书记，最辛苦的还是您啊，我们也就是跑跑腿。宏观把握劳心劳力最伤神了，你可要多注意休息和调节。”“冲锋，今天到这里来，我们谈点事，这里清静。”杨冲锋见吴德慵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话。

    “烟厂那边还有哪些困难？”吴德慵语气犹疑不定，就像要下很大决心一样。

    “书记，从了解到的情况看，烟厂的问题不宜再拖。烟厂拖到现在，工人也没有什么耐心了，有的人甚至说只要政府打发几个钱表示下，心里也就平衡，不要总糊弄他们。我们去了解落实情况，他们也反感。这些情况对我们做工作也有有利的一面，书记，只要资金到位，工人工龄补偿问题我想工人们不会有太多的异议。至于补偿额度，要等县里预算出来后，我们就可按册落实。”

    “工人的想法，我也听过不少，也有人直接找过我。都是一起拼打让烟厂起家的战友，对他们的困难我却没有能够及时解决，问心有愧啊。”

    “书记，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柳江市其他地区和我们县差不多，而我们县还做了些实事。大环境和历史问题，也不是领导想关心他们就能实现得了的。”杨冲锋知道吴德慵看问题比他更深刻。“要等市里的批复啊。”吴德慵说这句话时，格外沉重。

    “应该很快了吧。”杨冲锋说，吴德慵却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表情里看出什么来。杨冲锋上次见过省城的“锦程地产”老板成做东，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也能猜出今后柳芸烟厂作为小区开发，成做东应该是主要人物之一，是不是大华集团下面的人，李浩没介绍。想必会有利益往来或利益交换，李浩才带他来给自己认识。

    “冲锋，你还没有听说啊。我得到一点不确切的说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吴德慵说，“市里已经决定用招标的形式来解决烟厂厂区房产开发，对于补偿资金，先给三分之二，这部分资金恰好够县里用来安置烟厂的工人。剩余的资金，要等开发商预售时再兑现。”

    这是杨冲锋第一次听说关于柳芸烟厂厂址开发的情况。地方的政府为了能留住开发商，更多更好的条件都接受了，甚至有些地区连土地的占用费都反过去补贴开发商，算是白给地皮，还外加一些优惠政策。柳泽县要将柳芸烟厂的厂址，转让给开发商，目的就是要套取资金来安置工人，资金如果能全部到位，就算是天大的喜讯了。

    “书记，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正式开展工作了？”“总体上就按这个思路吧，先排上工作日程，具体要等市里的明确决定，工作才能开展起来。”吴德慵说。

    “书记，补给工人的标准，还是按原计划？”

    吴德慵沉思一阵，抬头看向窗外。两人静默一阵，杨冲锋准备说几句话就要告辞了。吴德慵却突然想到什么，说：“冲锋，还有件事你也说说看法吧。”

    “书记，我的看法哪能有什么参考价值啊。您请说。”

    “是这样，柳泽县有两个八年前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先在省里工作，五年前下海，到沿海一带打工，三年前回到省城办了公司。前不久，他们说要为家乡建设作出自己一份努力，准备在县里投资一千万办一个大型的植物油厂。我们县和周边的县，菜油生产和茶籽油资源都很丰厚，应该可以支持食用油加工厂。他们两人已经和县里的一些领导见过面，还找到郑志强书记那里，郑书记跟我交流过这事。前景很美很诱人，只是对这样的厂，我们都不了解。”杨冲锋听了明白吴德慵的顾虑。

    “书记，这是好事。县里本来就计划着等柳芸烟厂安置完毕之后，开始招商引资，现在有商家主动找上门来，求之不得啊。不过，他们真要来办厂，县里也要有一整套东西吧。我也说不明白，真有诚意来振兴县里经济，我们是求之不得。”杨冲锋在报上见过一些打着办公司的幌子，到处骗钱的例子，这个话就不好说出来了。

    “是啊，真要来县里办厂，我们也要审查，总不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钻我们的空子。”吴德慵对经济方面很敏锐，比杨冲锋的实际经验要丰富。

    两人都没有想到，他们讨论的事将会在柳泽县掀起轩然大波，险些将柳泽县的经济破坏殆尽。

    杨冲锋回到办公室，将吴德慵说的内容整理出来，这是工作的大方向。要将这部署传达，让付晴晴通知组里的人开会。将接下来要做的工作说完，杨冲锋说：“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有，杨组，要是工人们问到安置费具体有多少，什么时候能够到位，我们怎么回答？是有具体时间还是就说‘很快了’？”付晴晴这话明显有种对县里不满的意味。

    “不会拖太久。”杨冲锋说，见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点，对正要走出会议室的人们说：“这样吧，新的工作要开始了，今天来个加油餐，大家觉得怎么样？”

    “杨组最能体会我们的心了。”付晴晴已经忘记先前小小的郁闷，“最好能再唱几首歌。”

    “唱歌？文组、老关，你们什么意见？”杨冲锋说。

    “我们听领导的，一切服从领导安排。”文怡芳说。文怡芳知道杨冲锋是想给大家鼓鼓劲，说话也就比平时声音大了些。

    几个人简单快速地吃过加油餐后来到卡拉OK继续潇洒。

    酒、饮料、果盘上齐之后，大家陆续进入状态。石稳说：“小晴，我建议我们小组要有个经典歌曲，以后每次唱歌都必须唱，谁要不唱就让谁来买单。”

    “好啊，这样最好了。”付晴晴立即附议。“文姐，你说要选个什么歌曲作为经典的，定为必唱歌曲才好？”

    文怡芳知道石稳的用意，轻轻笑了笑，这时也不能直接挑明坏了气氛，出来吃饭唱歌图个轻松，当不得真的。说“石稳倡议的，想必已经想好了，你就要他说出来吧。”

    石稳却要大家先同意才肯说，关跃进勉强笑了笑，看着肖青霞，见她也看过来，自嘲地说：“我会唱的歌，不知道OK厅里有没有。”

    “有有有。”石稳说，“这歌大家都会唱，但唱的时候一定得两个人。歌名叫：夫妻双双把家还。”说着就笑起来，环顾一看，说：“大家都知道了吧。小晴，还不快抢先？”

    “我抢什么先啊，你们那边有四个，总得有人买单。”付晴晴突然明白石稳闹这一出的意思来。小组里四男三女，谁落空谁就得买单。

    付晴晴喝下酒，说：“杨组，我们三大美女，你看中谁了？看中了要先喝一杯酒，才准唱。”

    “是这样啊，那好，我就选你吧。我和晴晴干一杯等会再来一出《夫妻双双把家还》。”杨冲锋见付晴晴想闹，索性陪着好好闹一闹。

    两人要喝交杯酒，石稳、杨辉和文怡芳等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熟悉方法。文怡芳将付晴晴推到面前，说：“晴晴，喝交杯酒就要有那种将一切都交给他的自觉，才能配合好。知道秘诀了吧。”两人要手挽手交错起来喝，而且不能洒，不会控制的人经常会闹出笑话，还要被罚酒。

    肖青霞笑脸吟地看着他们闹，也没有凑过去，年轻人闹着玩，她这样阿姨级别的也不好多说。关跃进看向肖青霞的眼神有点火热，肖青霞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盯着看，女人的直觉这时告诉她，这种已经忘记了的眼光，要回避才好。便站起来，走到热闹中心去。

    杨冲锋和付晴晴在几个人的起哄中，完成交杯酒仪式。付晴晴眼神略有躲闪地看着杨冲锋，心里甜蜜地享受着片刻的柔情。如果这个男人属于自己该多好。

    唱歌很热闹，几曲后，石稳倡议跳舞。石稳走到文怡芳面前说：“文姐，请你跳支舞，给个面子。”石稳平时沉稳话少，今天却很会搞活气氛。文怡芳也是从政府办出来的，对场面上的事很熟悉，站起来，说：“很乐意。”两人轻妙曼舞起来。

    那边付晴晴看着杨冲锋，见他没有动静，便先陪杨辉跳。杨冲锋也看出她的意思，一曲后主动约她。场地小，旋转时杨冲锋就碰到文怡芳那鼓而丰满的臀，两人也没有多在意。文怡芳乘旋转时，看了杨冲锋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情，对这年轻的组长，心里就多一分想法。

    时间差不多了，石稳便拍手提醒大家，说：“杨组说了，明天还要工作，今后大家一起玩的机会很多，我建议进行最后一个节目，将今晚的活动掀向最后的高朝。下面，我们请杨组演唱指定歌曲：《夫妻双双把家还》。”

    石稳说完，大家哄笑起来。今晚的聚会大家确实都很开心，只有付晴晴还觉得意犹未尽。听石稳这样说，大家就为杨冲锋和付晴晴两人鼓掌，这掌声带着一些故意，响得极为热烈。歌曲的意思很明显：聚会散了，夫妻双双回家吧。

    两人拿起话筒，付晴晴开始有些扭捏，不过随着气氛的热烈，也就忘记了羞怯，和杨冲锋一句一句对唱起来。接下来就是关跃进和肖青霞两人，关跃进倒没有扭捏，站起来后还对肖青霞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结束后，男人们负责送女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