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均从银行回来，带来的消息令人咂舌，张琪看似随时会倒闭的钣金厂，被县上的公安干警闹事掀开了黑幕：建设银行和保险公司假保险事件触动了国家人民银行和银监局高层，上面派驻的检查工作组一直在本市留意着异常交易，集资事件恰恰触动了反洗钱机制，他们随即监控了和警察集资事件有关的账户，目标始终指向一个人，那就是张琪，经上面启动全国账户监控，范围包括了中、农、工、交、建及各股份制银行在内的全部12家银行机构。而最后汇总在一起的数据，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本市有十四个县区，张琪就一共开了14个个人账户，在这些账户中，仅每笔10万元以上的大额交易就达到2000多笔，总的资金量达到约30个亿。就在监控的当天，依旧有大笔交易在发生，特别大笔的交易对象是李大军，张琪在这里扮演者向李大军吸收资金的角色，顺藤摸瓜，银监会发现李大军在其他地方还有像张琪这样的跑腿马仔！目前李大军因涉嫌恶意收购和操纵股市被有关部门控制，据消息灵通人士透漏，省委副书记李铁成已被中纪委找去谈话，上面的一个棋子一动，底下依附的地动山摇，看来平静祥和的市政府一时山雨欲来。

    “杨岁虎出来了？”梁金龙关心的问。

    “出来了，只说是个人放了一百多万的贷款，年利率是一分五，凡在三分一下的，都属于正常的民间借贷，已经有了结论，我让他一张机票飞到埃及去了，看来他吓得不轻，该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了，等风声过了，再从西亚回来！”

    “这样最好！”梁金龙内心是感激魏平均的，他对朋友还是很厚道的。

    “大树要倒了！”魏平均长叹一声，语音中充满了萧索。

    “您没有事儿吧？”梁金龙一阵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廖书记要走了！”

    “去哪儿？省上？平调？”梁金龙猜测可能性。

    “据说是南方某个城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党委书记，”魏平均苦苦的笑着，“平调，平调。”

    “-----”梁金龙不知说什么好，这样的平调，往往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结束。

    “愿生命化作那朵莲花

    功名利禄全抛下

    让百世传颂神的逍遥

    我辈只需独占世间潇洒

    告别不休的征战

    告别不息的撕杀

    用血泪化作一个千古神话

    千古神话,千古神话”

    魏平均忽然摇头晃脑的打着拍子，唱着《封神演义》的插曲，梁金龙听过屠洪纲的，现在听魏平均，不由得想哭，魏平均待自己不能不说全是私利，处处隐含着权谋，但梁金龙已经把他当做了亲人，对亲人，就只能想着为他好，梁金龙走过去，揉他的肩膀，他没有和魏平均这么亲近过，但此刻，觉得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平安就好！”

    “说得多好啊！平安就好！”魏平均流下了泪，但开始了思考，“你那儿账上过百万了吧，开张个人50万的卡，私下给肖璇，让他照顾好爷爷！别处的钱，暂时不好动用。”

    “肖璇是廖书记的孙女儿？”梁金龙现在才知道。

    “是啊，我不让你平时和这些人来往，你知道什么原因吗？”魏平均问。

    “我不知道，但您总有自己的道理，想必是为了我好！”梁金龙说的是心里话。

    “不全是，我给你交底儿吧，”魏平均也很诚恳，“廖书记看我，就好比我看你，我们年龄上有一段距离，保你清清白白，就不至于满盘皆输！”

    又是权谋！梁金龙口里发苦：“魏局，不会的，您怎么就输了呢？这哪儿跟哪儿啊！廖书记走了，您最多是进步的慢一些！”

    “呵呵，你不懂，你很快就会看到世态炎凉，”魏平均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到了我这年龄，很难再取信于人，说不定也得挪窝，就是不挪窝，社会上的看法也和以前大不一样，大项目办就是个样子货了，不会再有实权。我只能平安等退休了，这对我残酷了点，我还不到五十呢！”

    “哦，蒋秘书长说愿意和您喝酒，要不，约一下？”梁金龙想岔开这一路消沉的话题。

    “哦？”听到蒋秘书长，魏平均不自主的精神一震，“他比我难过多了，这个狗东西，看不出，不显山不露水的，把玩着30亿，一年市财政的一半啊！我被他骗的，还以为他穷呢，这说明，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安市长难逃其责！他老蒋这次算是伤筋动骨了，钱是没有了，人也七零八落，和他比，我至少钱还在！”

    骂对手是狗东西，这是昵称，一个人要接着往前走，往往不是因为有朋友，而是他的敌人在激励着他。人活着，缺少敌人，交朋友也就交的很乏味，朋友的质量就得大打折扣！梁金龙觉得自己达到了效果。

    夜风习习，梁金龙一个人漫步在街头，路灯把街道照的一灿金黄，老百姓和政府里的天翻地覆没有关系，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中间车流滚滚，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幸福写在一些人的脸上，和另外一些人全无关系。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崔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梁金龙念叨着陶潜的诗，感觉就像节日里孩子们踏着“哨兵进行曲”一样，任何社会，任何时候，都有新陈代谢，战国争霸，死的老百姓成千上万，造就了中华的灿烂文明，《诸子百家》就是那个时代造就的！美国内战，屠杀印第安人，白人也经历了腥风血雨，终于造就了美国的世界霸权！现在的社会，有赵小荣，肖璇，蒋莲，就免不了有刘艳玲，李中华，个人在社会里面太渺小了，国民经济还不是每年以两位数发展着？

    和这次集资事件不同的是，6000万假保险一经揭露，就引发了群体事件，而这笔涉及30亿资金的隐形交易，在社会上风平浪静，为什么？因为利益团体不一样，这三十亿，不是警察，就是公务员，6000万会断送很多老百姓家庭的衣食住行，30亿却对身在体制内人员生活毫无影响，这样的沉默，不是觉悟，而是对既得利益团体的保护，警察和公务员都是体制内的受益者，自然会自觉保护这样的体制。

    梁金龙想到洗脚房姑娘讲的一个故事，领导带两个部下来洗脚，她们恶作剧，给领导四十度的水，而给两个部下一个八十度的水，一个零度的水，领导问水温多少？，两个部下答：人均四十度！领导很满意，觉得自己给部下，给自己都带来舒适，很有成就感。

    梁金龙觉得这故事，未必来自洗脚房，是高人借洗脚房姑娘在说事儿。

    事情在悄没声息中演变着，公安局和县政府都在发生着频繁的人事变动，而三十亿资金的事儿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张琪也从本市消失，有人说在杭州西湖岸边见过他，他在那儿的别墅养老呢，那一定是传说，是谣诼！

    这一天，刘锦辉主持召开了政府办公会，宣布成立市金融办公室，作为政府办的一个分支机构，对外独立办公，梁金龙被任命为金融办副主任，暂时主持工作，行政级别副处。

    会后，刘锦辉找梁金龙单独谈话：“是到了你单独承担工作的时候了，金融办是规划地方经济发展的金融大管家、地方金融生态建设的组织者、金融产业布局的掌控人、地方金融监控的防火墙！不过一切的一切，都是暂时的，银监局的同志还在各家银行继续整顿，你有空的话，可以过去向银行的同志学习，遇到好的苗子，也考虑给你招兵买马，但是，你最近少露面，认认真真学好中央文件！不要羡慕别人的成功，更不要鄙夷别人的失败，你首要应该做的是学会分析和总结现象背后的本质，找出别人失败或者成功的全部原因，取其长，补其短，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梁金龙面子上很恭谦的听着，内心却像最先进的相控阵雷达一样，敏锐的捕捉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刘锦辉主持办公会，本身就极不正常，这不是他该干的事儿，但他已经是干了，就说明，安市长已经靠边站了，他实际已经行驶着市长的职责，但他名不正言不顺，却给下面传达了该传达的信息，整个政局会重新洗牌，利益重新组合，所以今天会议讲什么无关要紧，谁在讲，才是会议要传达的信息。讲到少露面，信息很清楚：人有五官，缺一不可，但是五官之外的胡子眉毛，也不能说没有用处，没有胡子，人家就怀疑你男人的能力，没有眉毛，这人就给人的印象很怪，也就是说，金融办是这次30亿事件的产物，政府要给上面看到，市政府对金融是有部门来管的，发生事件后，及时补救，建立了防火墙，来年政府工作报告上，就能讲的有鼻子有眼，但除此之外，金融办一未设办公地点，二未配备人员，而仅仅找了个秘书牵头，正说明是为了向上级汇报方便！梁金龙自己上位副处，是政治妥协的产物，以目下的情况，政府未必找得到合适的人选，更不能显示出政府的倾向性，梁金龙也许就是那个不偏不倚的象征，这也是他多年低调，洁身自好修行的结果，所以，梁金龙感到，得不必喜，失不必悲，该弄啥，还弄啥，不用向谁道谢，也不必对谁说抱歉。大家谁都可以把金融办当个衙门，唯独梁金龙不能，他不能给人看出他想抓住什么的倾向，一些蛛丝马迹都不能显露，甚至连了解、学习金融知识都不能做，要等着金融办有了主任后请示他怎么办。

    所以说，梁金龙看似升职了，单列了，新的地方无处可去，旧的地方更是千万不能回去，这下子，实实在在是放了梁金龙的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