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正文 生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符延河要留下来住,不能不答应,不得不答应,梁金龙忙了半早上,主要是赔小心,怕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活儿都是袁丽华领着一帮子人干,等大家都觉得满意了,符延河还睡着,没有醒。

    刘艳玲都等不及了,过来叫梁金龙:“过年了,过年了!”见他终于消停了,喜滋滋,神神秘秘拉着他往四楼走,佩红早在自己的办公室了,茶几上摆了几样小菜,刘佩红笑嘻嘻的靠着桌,端着红酒,幸福写在脸上,满意的品着,望着走进来的梁金龙、刘艳玲。

    梁金龙见此情景,不禁长出一口气,一早上的压抑、疲惫和厌倦一扫而光,他甩掉西服外套,松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过来搂着刘佩红的腰,刘佩红把正在喝的红酒往梁金龙嘴边递,刘艳玲抢先过来,伸着嘴,咬住了杯沿儿。

    大家相拥着坐在沙发上。刘艳玲俏皮的说,“别看会所大,那都是别人活动的地方,今儿这里,属于我们,谁也别想打扰我们!”

    “嗯,今年的红酒,特别甜,你们俩也喝一杯!”刘佩红满面含春,微露羞涩,把剩下的红酒一仰脖儿,来了个底儿朝天!

    “佩红姐,你一个人喝了多少啊!”刘艳玲拿着只剩三分之一的酒瓶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姐姐高兴么!”梁金龙说,“艳玲,你不高兴吗?”

    刘艳玲起来挤进他们之间,坐在梁金龙和刘佩红腿上:“我最高兴啊,我最高兴的,就是大家在一起!”

    “是啊!这么多年,给自己过年还是头一次,我都忘了怎么过年的!今年,我还都没有见到爸爸妈妈!”

    “老人家在这里不习惯,说是农村这时候,走亲访友的,要不就是在家门口打麻将,咱们这儿,每个人都忙得跟房子着火似地,他们觉得在这儿,既多余,又碍事儿,闲人让忙人伺候,心里很不安,我就把他们送回家了!”刘佩红趴在梁金龙耳边,吹着酒气说。

    “嗯,爸爸妈妈多亏你照顾了,”梁金龙侧身躺在沙发上,满意的伸着懒腰,“我们想给爸爸妈妈幸福,你们说,爸爸妈妈自己的生活难道不幸福吗?我们在这里,是幸福吗?”

    “你这人啊,就是脑子不闲着!”刘艳玲俯身在梁金龙身上:“我们的幸福,就还差一张大床,我要睡在你和佩红姐中间!”

    “哈哈!”梁金龙笑着滚下沙发:“你这想法挺流氓的!”

    “去你的!”刘艳玲撅着嘴,“佩红姐,你看他,说我什么话!”

    “呵呵!”刘佩红抱着刘艳玲:“是啊,搞了这么大的会所,就把我们自己呆的地方忘了,是该有个窝儿了。他欺负你,我们就不要他!幸福是什么?那就是说,老百姓能按照自己的心愿过日子,金龙,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就是在我们的窝里,风能进,雨能进,国王的卫队不能进!”

    “是啊,我们有这么大的地方,可是那个什么符延河,就赖在这儿!还有那个讨厌的魏文!”刘艳玲打开一听可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那不是幸福,是过日子起码的要求!”梁金龙幽幽的说到,“我觉着,魏文也不易,他应付符延河,那才叫难呢!”

    “哼!要搁着别人,说不定,会把佩红姐献给魏文!这就是那些当官儿的!不过,佩红姐,你不用担心,金龙不会!”

    梁金龙和刘佩红对望着,被刘艳玲的话搞得哭笑不得!

    “这是一个从下往上跪着,从上往下扇耳光的社会!唐朝末年,有个石敬瑭,妻子女儿,还有国家,都献给了契丹!换来一顶皇帝的帽儿!我们还真不如街上的老百姓幸福安逸!反正,我有你们俩,我是别无他求了!”刘佩红显然有酒了,话多起来,而且不那么利索,又端起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艳玲说的,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我就是刘锦辉的一个家什,刘锦辉怕符延河,就把我献给符延河邀宠!我是躲都躲不掉,放着另外一个人,也许还巴不得搭上一个北京来的关系呢!”

    “那也不一定,是你们非要把他当碟儿菜!要是由着我的性子,早把他轰出去了!哎,就你们当官儿的想法多!”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就不容易!社会给人这么多,人得生活,就要选择活法儿!活着,都不易,老百姓有老百姓的不易,当官儿有当官儿的不易,金龙,你为什么选择当官儿?今天没有外人,你不许答记者问!”刘佩红抿着嘴笑着。

    梁金龙心里明白,刘佩红是想让刘艳玲慢慢了解自己的世界。

    “夫子说,这人啊,分两类,一类是自明诚,就好比艳玲,她天生就聪明,而且她把聪明用在帮助人上,这就很难得。我呢,农村出生,从小笨,要改变生活处境,就只有刻苦,是教育,把我培养成一个共产党员!我想,我们中国,每个上学的孩子,都热爱共产党,共产党的理论就是我们最崇高的道德,共产党的信仰,在我还没有入党的时候,早就融进了我的血液里!如果说我有什么思想的话,我这叫自诚明!我看不到任何别的信仰能代替共产党在我心里的地位!我之所以想逃,也许就是现实里的东西和我内心世界是冲突的,我不允许我不是共产党员,我不允许我这样当共产党员!可我,又往往以共产党员的面目出现,不得不做和我信仰相反的东西!”

    “你是想说,我们中国每个人都有共产党的信仰,因为现在很少有不上学的人!”刘佩红就是这样,她会启发人思考,“但是,党员里有些人,往往做的不是党章里的事情!”

    “是有些人,总想让我们跪着!我的困惑,也许就来自,我心里完全信仰我们的党,但是我不能接受,我作为一个党员,向任何一个人跪下去!这不是为我自己,我只是不能作为一个党员跪给任何一个人,这是对我的信仰的不敬,这亵渎了我的理想!”梁金龙在刘佩红的启发下,顺利的说出了内心的沉淀。

    “说到下跪,我倒是纳闷儿,为什么我们社会上很多人觉得下跪是理所应当的?”刘佩红接着问。

    “现在的电视剧,最热门儿的就是宫廷戏,皇上驾到,一跪一大片,还挺受欢迎,看什么样的电视,没有人逼着,所以这是一种自觉,一种文化!我们中国人其实曾经站起来过,甚至都敢于不向皇帝下跪!明朝中兴时期,大家讲道理,内阁朝臣们张居正、于谦等人,主持公正,皇帝都怕他们,嘉靖皇帝就甚至二十多年不敢上朝,这造就了著名的嘉靖中兴!后来又跪倒了,为什么呢?满清是奴隶社会,他们不把官员当做人,官员是包衣奴才,想做事情,往往先要当包衣奴才!满朝文武,对皇帝都口称奴才,一个奴才,你觉得,对他而言,是主子重要,还是自己的道理重要呢?在这种环境里,主子,大于信仰,就没有什么好奇怪了!”梁金龙谈着自己的看法。

    “问题是,很多人,一旦有了位置,就想让人做自己的奴才,而有些人呢,为了有位置,发现给人当奴才是最佳的上位捷径!不是有一种说法儿,什么法最大?领导的看法最大,宪法大,跟空气似地,领导对你有了看法,你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刘佩红在这方面,的确思维很犀利。

    “想让人给自己当奴才,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就不能把人当人看呢?”刘艳玲发现自己很难插上这样的对话。

    “这是一个过程,我们走到了社会主义,但是要去掉我们心里的封建主义,还需要很长的过程,秦人焚书坑儒,人们觉得这是暴政,我倒是觉得,以吏为师才是李斯最大的罪过,人们跟仕途顺当的人学,就学到了卖身投靠,学到了依附,忘记了信仰,淡化了信仰,认为信仰是迂阔的东西。别说当官儿的,就说老百姓吧,假如给一个人一点儿权利,他会怎么做呢?我想更多的人,会无意识的学着当官儿的样子,对他手下的人指指点点!希望有人给他跪下!如果不是这样,这人会觉得自己还不会当官儿!”

    梁金龙的话把刘佩红和刘艳玲都逗笑了。

    “烦不烦啊!扯这些!好了,我不嫌符延河住在咱们这儿,我憋着!但是这不是办法啊,得给他找个地儿啊,难不成让他住在按摩室?”刘艳玲把他们拉回现实。

    “嘿嘿,说不定,他还就喜欢住在按摩室!”刘佩红笑着说,“主要是我们的工程都还没有完,地方是紧了点!”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个主意,我要看哪儿好,我们仨儿就住哪儿!游泳池那儿怎么样?我要把那儿按我们的心思装修,佩红姐,你跟金龙在外面受罪,我要给你么弄个世外桃源,有了钱干吗啊,还不是为了像个人儿一样的过日子?”

    梁金龙呵呵的笑了:“就随着你的意思!”

    “室内楼梯,室外栏杆,你们就等着!”刘艳玲美目流盼,憧憬未来。

    只要职工生活有着落,那么符延河他们怎么搞,对梁金龙来讲,都无所谓,包装上市!那更好,职工生活能够大大改善!

    回到市上,梁金龙一下子就想到了“二七”无线电厂。

    “二七”无线电厂,是大跃进时建成的收音机制造厂,曾经一度担任着国家无线电干扰设备制造,有过一阵子军工背景,本市最早出现经营困难的企业就是这个厂子,尤其是八十年代初,本市引进日本彩色电视机生产技术,组建8851厂以后,这个厂子好多技术人员和年轻职工纷纷托人调到电视机厂,这里就剩下一大片长满蓬蒿的厂房了,风吹雨淋,狐兔繁衍,厂子关门很久了,现在连8851厂生产的彩电都销不出去,工人轮换着在家歇业,谁还买收音机啊?梁金龙知道“二七”无线电厂还有六百多离退休职工在领养老统筹,符延河如果收购这样的厂子,那对本市是一大贡献!曾经有开发商来有意给厂子一笔钱,买断职工,搞商品房土地开发,未成想老厂长是老红军,这里转业了一批参加太原战役的老革命,对厂子感情很深,臭骂了开发商,连带臭骂了市上的领导,这厂子就这样保存下来了。梁金龙寻思,只要职工未来有保障,不裁人,做工作难度就不是很大,梁金龙有意把这个厂推荐给符延河。

    符延河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得营业执照,以港商的面目出现,坐在市政府,安海英作陪,发改委、国资局等有关部局都出席,听梁金龙介绍了“二七”无线电厂情况。

    “好,就收购“二七”无线电厂,它的土地是划拨的,等于不花钱,有了五十亩土地,这就是无价之宝,其他的资产残值近乎零,至于你讲的老红军,我对付他!”符延河显然对梁金龙很满意。

    当天下午,符延河就提着两瓶茅台,在梁金龙的陪同下,来厂里找老厂长。到了厂门口,符延河让梁金龙自己随意,一个人进了厂。

    梁金龙就回到金融办。

    还不到六点,符延河来电话,让梁金龙安排饭局,说是要请无线电厂的老革命,总共有四五十人!

    梁金龙一寻思,定了满香园的一楼大餐厅。符延河并没有提让谁过去,梁金龙心想,自己要给这顿饭结账,就赶到了满香园。

    只见满香园的一楼大餐厅早已是人声鼎沸,一帮子白发苍苍的老职工情绪激昂,老泪纵横的回忆着当年的战火烽烟,老人们饭吃得少,茅台酒是喝了一瓶又一瓶,就在这时,话筒传来了老厂长的声音,梁金龙抬头一看,餐厅最里面居然布置了一个主席台,老厂长居中,国资委主任和发改委主任坐在老厂长两侧,符延河站在窗户边对着主席台笑着。

    “今天,我给大家说一说收购的事情,我们‘二七’无线电厂,虽然是老国营,付先生,是港商,但不是一般的港商,他不是资本家,就算是资本家,也是红色资本家,他经营的是党产,今天下午,我和付先生谈了一个下午,付先生是革命的后代,把厂子交给党,交给付先生,我放心,你们大家也应该放心!”

    吃饭喝酒的老职工爆发出长时间的掌声。

    符延河看到了站在这边的梁金龙,笑嘻嘻的给梁金龙招手,梁金龙赶紧走过去。

    “金龙,你是这次收购大功臣!你看看这架势,这帮老爷子,对我们多么热情!”

    “这才是两家第一次见面啊,收购一个厂子,就这么简单?”梁金龙不解的问。

    “当然了,后面的工作还很多,不过都是例行手续,国资委主任和发改委主任都表态回去就给省上打报告,省上的审批有魏文,你就瞧好儿吧!”符延河得意的冲梁金龙卖弄。

    “只要付先生满意就好。”梁金龙无可无不可。

    “怎么不满意,才五百万就谈下了!他们五十亩的市中心土地,怎么滴价值也上亿了!你回头就把五百万交给老厂长,三五年,够这些老家伙们吃喝了!金龙,一等运作完成,至少给你返回五千万!怎么样,我符延河做事情,够交情吧!”

    “呵呵,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梁金龙心里说,五百万,给了这些为了新中国流血奋斗的老战士,总比给了其他人强,哪怕白给,自己也不心疼。至于自己参与,原本就是不得已,陪太子爷读书的事儿,就没指望符延河给自己任何回报。

    “嗯,你不是出钱了吗?他们两,”符延河指着国资委主任和发改委主任,“也就是动动笔,我也不会亏待,一个人十万!跟着我干事儿的,久了就知道!”

    “我晚上还要和国资委主任和发改委主任谈报告细节,就住在这儿了,明天回省城,你去凑钱吧,明天一定要给到老厂长手里,做人要讲信用,你不能让我言而无信!”

    “我办事儿,你尽管放心吧,符先生!”

    “叫我延河!”

    “放心吧,延河!”梁金龙心里说,我掏钱,你讲信用,呵呵,呵呵!

    第二天一早,梁金龙坐在金融办,把吕芳叫过来,简单询问了煤和电,魏平均现在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吕芳这里的钱是只收不减,梁金龙让她开五百万支票给了‘二七’无线电厂,务必亲自送到老厂长手里;想了想,又给刘锦辉的卡上上了五百万。

    想不到下午,就有人上门找梁金龙。

    来人是高新工业园的生产手机电池的老板柳子明,这是个广东佬,老山前线的退伍战士,几个战友从贩猪肉起家,辛苦打拼,最后来内地开了锂镍电池生产厂,属于高新技术行业,由于大项目办的关系,认识梁金龙。

    “狼吉嫩,”柳子明操着广东普通话对梁金龙说:“听说您带了个北京有来头的,要收购电子厂,我柳子明自愿报名,我们也可以算电子行业,也愿意被收购,麻烦你梁主任引荐引荐!”

    “哦?我还第一次听说,好好的一个厂子,主动求人收购自己呢!你们电池不是挺畅销吗?好好地怎么动起了这个念头?”

    “嗨!梁主任,我们那畅销管什么用?几毛钱的利润!现在弄手机的还不如卖手机贴膜的利润大,一部iphong4,厂子赚七八十,给它贴个膜,能赚两三百,你说我这给手机配电池的,还有什么前途!我们广东,能人都在玩儿资本运作,我要是有关系,也不用跑到内地来!现在现成儿的北京来人在这儿,您说,我这要能上市,那得多大的利润!只要能赚钱,管他谁是老板呢!”

    “这可是你说的!”梁金龙知道广东人脑子活,不像自己,现在还想不明白,“我替你引荐没有问题,但是后面的事情你把握,你这可是你自己的血汗,不要到后来怪罪我!”

    “哪能呢,梁主任,您办成了,我给您打二百万,算我加入的会费!”

    望着柳子明离去的背影,梁金龙叹口气,真是人和人不一样,自己是无可奈何抽不了身,柳子明是上赶着往符延河身上贴!

    梁金龙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晋朝人张翰在朝廷做官,秋风一起,想到了吴中老家菰菜(茭白)、蓴(莼菜)羹、细鲈鱼块,说:“人生贵得适志”,怎么能到千里之外作官追求爵位和名利呢,说完就乘着车子回来乡了。魏晋风骨,梁金龙空图羡慕,学是学不来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