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龙出了刘锦辉的办公室，回金融办坐着。

    他琢磨着魏平均的话：挨个儿进庙烧香拜码头，和每个副市长都见一面，这不是他梁金龙的长处。副市长都是些什么人啊？副市长都不是干事儿的人！谁见过副市长干事儿？除了刘锦辉当副市长的时候把自己弄得像个打工仔，梁金龙来政府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见过哪一个副市长真真正正为一件工作劳师动众过。那副市长都干嘛呢？在出神啊！梁金龙太习惯看着这些人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出神了！他们不干工作，但不说明他们闲着，他们琢磨工作，琢磨人呢，所以他们其实比干工作的人累的多！梁金龙一不会和人斗，二不想被任何人关注，他当金融办主任就是这样的，因为谁都不了解他，甚至都不认识他，所以，才没有风言风语的是是非非，大家伙才不拿他当碟儿菜。惟其不拿他当碟儿菜，加上当时金融办是个临时机构，没有人跟他争，跟他抢，他当的才顺顺当当！否则，也不是刘锦辉身在副市长位置时一句话就能定了的！现在的问题是，大家没有人意识到要和他争抢什么，而是梁金龙自己要上位，上个位子，就必然要分大家伙儿的一块肉。原来一桌饭，八个人吃，吃的人盯人，饭桌底下拐子脚乱飞，现在要来九个人，岂不招人嫌？

    这样想着，梁金龙忽然失笑了。意识到，自己位置身份马上就要变了，而自己还在用金融办主任的身份在考虑问题。要上这一桌儿，还要在这桌儿上吃下去，吃的安稳，就不能把这桌儿当饭桌，而应该是当成麻将桌：中国人打麻将，就是这样的，四个人打，赢家永远是一个！所以其他三个要不想输，就得防止进“张”快的人赢！自己要是手里没有几模子牌，那最好就是拿死别人要胡的牌，把这一庄顶黄了！不看别人的的牌，光盯着自己的，你就等着点炮儿吧，点炮的人是想胡的人，也就最容易输的最多！不是有一句话，叫“蹬腿儿听”吗？讲的就是你停牌是打出的那张正好给别人点了炮！因为大家都在盯庄，所以，中国人在一块儿，要统一一件事儿，非常难，要否决一件事儿，也不易，最好的状态，就是大家都安安稳稳的磨手指头，既享受了在位打牌的乐趣，还防止了输牌。黄庄是大家都接受的结果，毕竟还可以再接着打，只要自己还在位，最好这桌牌，永远黄下去！

    问题自己并对上牌桌并不那么热心啊！

    还不得不热心！

    刘锦辉给梁金龙修了一条路，他梁金龙上位，也就是刘锦辉事业的一部分，自己可以对自己的事儿不热心，敢拿刘锦辉的事儿不热心吗？官场就是这样，主子扔给你一块骨头，你自己想不想吃是小事儿，赶紧蹦高儿拿嘴接着，满意的摇尾巴，是大事儿！别说人家扔给你的是带肉的骨头，就是扔给你一个烂鞋帮子，你也得当着一件稀世珍宝接着！

    你得让主子看着皮毛顺溜着。而想让主子看着皮毛顺溜着，你就得表现出主子预期你做出的模样儿来，不能不对主子不感兴趣！把主子撂一边儿自己玩儿，算什么事儿呢？那主子还能算主子吗？至少，你得让主子看着你懂得你在干什么，要不，主子会以为你病了，帮你治病的！大家都觉得上一步是好事儿，梁金龙敢不在乎上一步吗？

    大家都熟悉的场景就是，院子里少妇带着叭儿狗出来遛，目的就是想炫耀让大家看自己的小宝贝多听话的，结果小叭儿狗居然敢对少妇的招呼不在意？等着挨脚踢吧！

    现在领导使用干部，调教下属，和少妇遛狗能有多大差别啊！

    梁金龙绕大拇指转着手里的笔，无奈的想，魏局的话，不能当以前那样听了，魏局的水平好，那是当好一个局级干部的经验老到，魏局也只是处在局级，他没有当副市长的经验啊，梁金龙也没有，但是这戏，非演不可，：刘锦辉可不考虑梁金龙嫩不嫩，他也许只想向人夸耀自己选梁金龙选对了人，想让梁金龙给他当众出彩呢！梁金龙自嘲的脖子往前一伸，对空做了个狗叼飞碟的动作。

    “呵呵，梁主任，今天不忙吗？”

    梁金龙看到韩婷婷不知何时盯着自己看，赶紧在椅背靠实在了，心说，我这也是学会出神儿了。

    “小韩，有事儿？”

    “我想把我对‘全顺通’了解的情况，给您说一说，您心里得有底儿！”

    韩婷婷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在长沙发上坐的笔直，一副要汇报工作的样子。

    “喔，”梁金龙下意识的把桌上的“软中华”拿起来，抽出一支，然后在身上上下摸索，找不着火。

    韩婷婷看到了，顺手从衣袋拿出一次性打火机，走过来，打着了，给梁金龙点上，然后把打火机放在梁金龙办公桌上，转身走开坐回去。

    梁金龙笑着看韩婷婷，然后又抽出一根香烟，朝韩婷婷扔过去。

    韩婷婷局促的脸都红了。

    “这没有什么，抽烟，显得成熟！”

    梁金龙也想不到，自己会随口讲出刘锦辉劝自己抽烟的话。

    “梁主任，你不也没有烟瘾吗？”

    韩婷婷很快恢复了镇定，坐着不动，扬着眼睛俏皮的挑战梁金龙。

    “这说明，我还不成熟啊！”梁金龙自嘲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忽然意识到，这样子，就谈不到工作上去了，就问道：“蒋莲，你最近了解多少了？”

    “蒋莲妹妹冰雪聪明，比我强一百倍！梁主任，你真有福分！”

    “是吗？”梁金龙诚恳的对韩婷婷讲：“这都要谢谢你，最近一阵子，你陪着她，受累了！”

    “蒋莲没有妈妈，很可怜，梁主任，你要多关心她！”

    “呵呵，”梁金龙苦笑着，他不想和韩婷婷扯到这个方向，就岔开话题：“谈谈你对‘全顺通’的认识吧！”

    “‘全顺通’怎么搞，不重要，全国到处都有，关了这一处，就会有那一处，有利可图，就有人会做！本来不算个事儿，可现在有了边明昌，就不一样，它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不得不把它当个事儿！您说呢，梁主任，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有道理，”梁金龙觉得这韩婷婷看问题角度很值得琢磨，“你接着讲！”

    “原来的‘全顺通’小，不会有问题，因为它也就是和个体户打交道，还有就是个人，出不了事儿，有事儿，借贷双方会自己私了，闹不出动静，我担心，现在‘全顺通’看不上做原来的客户了，它把手伸向大客户，这样，矛盾是迟早的事儿，有矛盾，咱们金融办就得兜着！”

    “哦，”梁金龙觉得最近韩婷婷比刚到金融办时沉稳多了，“那你的意思，是？”

    “我赞成蒋莲的看法，取缔了它！边明昌要弄，他可以自起炉灶！”

    “接下来呢？”梁金龙在大拇指上转起了笔。

    “别让他们做大，想做大，就好好做，梁主任，这话得你去说，我们分量不够！”

    “嗯，你的意思是，它很快就会做大？你得到什么情况了？怎么才能防止它做大呢？”

    “有个‘便民事务所’，在背后给边明昌提供资金，这个‘便民事务所’在县上，吸收社会存款，做的很隐蔽，比起放贷来，真正会出大事的，是吸收存款的！国家对吸收存款，可是向来不手软！一个扰乱金融秩序，到时候，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

    “你说说，为什么这个‘便民事务所’敢冒风险，吸收社会资金呢？”梁金龙当然清楚“便民事务所”，他要知道韩婷婷对此事的了解程度。

    “后台又是公安局，所以才会给边明昌提供资金！”

    “你是说，我们要和公安局掰腕子？”梁金龙不再笑了。

    “我是说事儿，这事儿，明显是公安局不对，管不好自己的人！”韩婷婷看梁金龙不明白，加重了语气，“事儿不对，就该管，管他是什么局的！总得讲理吧，执法总不能犯法吧！”

    “呵呵！”梁金龙看着韩婷婷，“如果，你和张书记说这事儿，张书记会怎么看？”

    “我是我，我好好干我的工作，梁主任，你也看到了，我工作怎么样？我完全可以不来上班给您添乱，我实实在在的工作，就是不想让人认为我是关系户！”韩婷婷激动了。

    “我不把你当关系户看，才和你讲这些！”梁金龙想到了刘艳玲，这韩婷婷和刘艳玲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方式不一样罢了，“什么事儿，都是人在干，说事儿，就是说人！你刚才讲，你对公安局管不好自己的人有看法，你想想看，你是对谁有看法？你对公安局有看法，就是对安市长有看法啊，安市长不会认为你一个小媳妇儿能有这看法，安市长会想到谁呢？他才不相信你肯去做调查，跑市场，他会认为，你讲的是张书记的想法！”

    “谁是小媳妇儿！哎，梁主任，你对我就是这个印象啊？我没黑没夜的都替您在操心呢！你也不看看，就算看不到，您也想想，您不在的时候，咱金融办就我一个在忙活！”

    韩婷婷委屈的要哭了。

    “我没有想着你会受不了这句话！”梁金龙静静的看着韩婷婷，“当然没有人当面说你是个小媳妇儿，可这改变不了他们心里怎么评价你，没有你是张书记家小媳妇儿这一层身份，你觉得你能在‘全顺通’出出进进的？你觉得，你能接近‘便民事务所’？”

    “…”韩婷婷望着梁金龙，张大了嘴。

    “你说的，我心里有数了，”梁金龙安慰韩婷婷，“你这样的话讲给任何一个人，张书记就不允许！人，真的很难是自己，你韩婷婷，大多数情况下，是大家认为的那个韩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