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佩红在市政府经历的一切，费明并不知情，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会所的树荫下，无人之处，手插在口袋里，细长的眼睛飘忽不定的东瞅瞅，西看看，直到傍晚时分，他悄没声息的走到了门口保安的位置。

    向敏开着车，从政府接刘佩红回会所，必经之路上站着的是费明。

    向敏按喇叭，费明没有让开的意思，而是走到了车前，把手放在了引擎盖上。

    “怎么啦？”刘佩红从车窗伸出头。

    “刘总，我完成了第一个一千万！”费明静静地看着刘佩红，“我要完成第二个一千万！”

    “到家了！”刘佩红下了车，对向敏说：“你把车开进去，我走走！厂里答应给你一千万？”刘佩红难以置信的望着费明。

    “比一千万只多不少，厂里答应把职工游艺楼的地盘整体划归我们！等于我们会所扩大了一倍！”

    刘佩红当然熟知游艺楼的一切情况，“说说，到底儿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节目，才刚开始登台，您耐心等我继续演。我要求您把向敏指派给我，拿五百万做游艺楼的过户手续；我的第二个一千万，是向您要袁丽华！”费明眼睛躲开了刘佩红。

    “什么？要袁丽华？这到底儿是怎么回事？”刘佩红听费明讲话透着邪性。

    “我在要我副总的权利！”费明叹口气，“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俩听我的。您还不习惯我说话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让他们俩去把我搞到手的两千万拿回来，每人一千万！”

    “费先生，”刘佩红显然有些情绪了，“麻烦你能让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暂时不能！”费明眼睛精光一闪，和刘佩红对视一下后又闪在一边，“我就是给您处理麻烦的，我不能把我手里的麻烦交给您，如果我把麻烦交给您，您要我干什么？这也是魏主任交代过的！”

    “哦？”刘佩红气乐了，“魏局怎么给你说的？”

    “会所的模式要改观，要从头开始按商人的弄法来弄，要主动经营，而不是凭良心靠运气！”费明低头看着地，看得出他在努力跟刘佩红措辞儿，“魏主任估计到了您一开始会很不习惯我，甚至会看不惯我的弄法，但是他叮嘱过我，说会所现在有压力，而您，最近会很忙，分不开身…”

    费明显然也不习惯跟刘佩红这么讲话，他把头一仰：“有魏主任作保，还有向敏、袁丽华两位大将看着我，您就放心去做您政府的事儿，是给您赚两千万，您就放手让我把这出戏唱完，行不？”

    “好吧！随你折腾吧，我累透了！我要连夜赶一篇八股文呢！我会给向敏、袁丽华打招呼的！”刘佩红活动一下脖子，“你找袁丽华给我弄点吃的，送到我办公室来！”

    刘佩红回到办公室，打开小冰箱，取出和剩下的半瓶红酒，抿了一大口，然后才找来玻璃杯。

    还是先不告诉梁金龙和刘艳玲这儿发生的事儿吧，有魏局在，费明又跃跃欲试，自己正好腾出精力来应付政府的差事，何必让好容易出去散心的梁金龙和刘艳玲分神儿呢？成为市长助理，这太好了！看来最艰难的处境就要过去了，至少，自己这边不仅不会成为金龙的压力，而且会成为他的支撑！就目前来看，自己重新回到政府体制之内，四个老人将来的衣食可以无忧了，吃什么利，就受什么害，自己今后就得按部就班的当一个官员了！

    刘佩红的心思没有在“市长助理”这个概念上停留，她就像以前一样，自当公务员以来，刘佩红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分内之事，不让别人说三道四！她不想自己这次提拔会得到什么好处，因为那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会有组织替自己做好。该你的，你不想，也会一样不少的给你，不该有的，想也白想，体制内一级一级的待遇等级是森严的：自有专门的机构和例行的条条框框来规范。

    刘佩红把自己现在的位置摆得很正：政府这种领导小组的安排，往往有两种情况，一种组长是挂名的，副组长借组长的声望，行组长之实，组长是副组长的名片儿；另一种是组长挑大梁，提名副组长是照顾方方面面的关系。刘佩红猜测现在就属于第二种----因为郑尚勤不了解自己，仅仅是在利用自己和李铁成的这层关系，说白了自己就好比是郑尚勤做事情的介绍信而已；但这种安排并不一成不变，凡事在人为：当副组长真的有能力时，这种角色会在不知不觉中互换。

    倒是市长助理这是个实职！比副市长这种省管干部低，还是市管干部，但在级别上比区长是升了一级。

    刘佩红心里先不把市长助理当个官儿，那是以后的事情。做好郑尚勤的秘书和跑腿儿的，做到让郑尚勤真正觉得放心了，认为自己可以担起担子了，自己就不再是人们眼里的的花瓶儿陪衬了。

    政府红头文件给你的是个名儿，要真正有资格，树立起和职务相匹配的威信，或者说行使和职务相匹配的权力，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所以刘佩红现在努力回顾郑尚勤给自己谈到振兴工业的框架，要站在全市的高度，目光放到三至五年以后，高瞻远瞩，制定一个工作规划，然后上报省政府，抄报市委，抄送各市级领导，等于征求了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跟各个相关的机构打了招呼，这是个表面文章，要做的四平八稳：一是要提出想法。但每一个想法都要有出处、依据，还要符合郑尚勤的思路，将来才好着手推动；二是要照顾到各方面，要体现出各方面都是这一战略的重要方面，不能把任何方面不看在眼里，但又不能让各方面感到将来会有麻烦，否则会在还没有实施的时候就给自己招来阻力。也许将来的实际工作和这道公文描述的一切都无关，但是对于这个机构初次在上面有关方面的初次亮相这层意义上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郑尚勤给自己交代这样的工作，也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看自己有没有理论水平，他完全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更放心更熟知的市长秘书啊。

    刘佩红来回翻腾参考今天会议带回来的文件、材料，提笔起草《关于今后三年振兴工业的实施草案》。袁丽华端上来的夜宵她没有胃口，修长的more牌女性香烟倒是被她连续抽了好几根。

    当刘佩红终于可以在办公室来回走动放松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她抿了一口红酒，然后对自己的大作进行文字上的修饰，这时候，就需要读出来：往往写的时候觉得流畅的，读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口。

    “一是加快本市主要骨干工业科技创新，实施创新驱动。开展船舶和海洋动力装备关键技术攻关，培育提高科技创新能力。二是带动周边相关关键配套厂家的设备和材料制造水平。重点依托国内市场需求推进关键配套设备、海洋工程装备专用系统和设备以及特种材料的研发、制造。三是围绕国家重点型号调整优化船舶产业生产力布局。严格控制新增产能，重点更新改造已有建设项目，通过优化组织结构、兼并重组、转型转产等，整合优势产能，淘汰落后产能，推进本市工业布局调整。四是改善需求结构，加快高端产品发展。鼓励老旧船舶提前报废更新，加快发展海洋工程装备和高技术船舶，推动船舶制造工艺结构升级。五是鼓励金融机构加大信贷融资支持力度，把国家投资和引导市场投资结合起来，做大做强。六是推进军民融合发展。促进本市军民科研条件、资源、成果共享。七是加强企业管理和技术培训。引导骨干企业全面加强管理，加强职工队伍建设。发挥行业协会和专业机构在信息、技术、培训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看看再没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刘佩红披上衣服，走下楼来，呼吸院子里清新的空气。八股文做完了，就得拿出实的：到北京去，怎么才能站到全市的角度，争取到更多的优惠政策。

    费明在得到刘佩红的答复以后，径直来到向敏的办公室。

    “刘总给你交代过了吗？”

    “嗯，刘总说你要花五百万，让我拿给你！”向敏拉开抽屉取出了支票本儿。

    “刘总恐怕说的是，你必须听我的调度！”费明双手撑住向敏的办公桌，细细的眼睛这时不再躲闪，盯着向敏。

    “刘总原话不是这样的，”向敏躲闪着费明的目光嘟囔着，“那你说，我该干什么？”

    “我是你的副总，这话儿先得说清楚！到了你抖机灵的时候了！别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就以为把高薪拿的稳稳地！从明天起，你就到厂里去，催倪厂长尽快把游艺楼过户，那五百万你自己拿着，办过户，需要花多少从里面支，剩下的归厂里。但是把话说清楚，哪天咱们拿到土地相关手续，厂里哪天才能拿到钱！十天要是办不下来，游艺楼我们就不要了，你自己也考虑你在这儿的差事还要不！”

    向敏目瞪口呆的望着费明，费明拿起电话听筒递给向敏：“你是准备听我的调遣呢，还是准备打电话想请示刘总呢？你自己可得好好掂量着！”

    “我明天到厂里！”向敏咽了咽唾沫。

    “好！顺顺当当办完事儿，从支票里提十万，算你的奖金！我给你的！”

    向敏再一次咽了咽唾沫。

    费明把向敏撂下，脚步轻快的下到一楼餐厅，叫前台的服务生把袁丽华找来。

    “袁经理，你手下有几个精明利索的？”费明不跟袁丽华走过门儿，直接说事儿。

    “哎呀，这说不好，得看是对付哪路人儿！”袁丽华才不会正面回答费明这没有由头儿的话。

    “能拿下银行行长的！”费明单刀直入。

    “那也看怎么个拿法儿！”袁丽华笑着耸了耸肩膀。

    “你惯常那些拿法儿，这次恐怕不吃香了！”袁丽华的态度让费明不舒服，“陪吃陪玩儿的不中用，所以才问你调教了几个精明利索的！这次我们要收银行行长的会费！”

    袁丽华脸色一敛：“怎么个收法儿？也得先让银行行长来这儿啊！人家不来，我们怎么收？肯来，自然有办法拿下！”

    “所以让你挑人！”费明看到袁丽华认真了，说话就流畅了，“你先听清了，再去跟她们亲自交代清楚：让你的人去各家银行，直接见行长，把这些话儿放出去，就说我们会所是国防科工委和总装备部的关系，在我们会所的帮助下，厂里准备上重点型号，倪厂长走我们的关系，到北京要钱。有两三个亿的存款，我们会所准备带上银行的人一块去北京，谁有兴趣，就来我们会所找我谈这事儿！”

    “然后就是怎么把行长拿下？”袁丽华听完问。

    “能叫来的，就差不多拿下了！你的人准备数钱吧！”

    “好，费总，我这就去安排！”袁丽华是玲珑心，听话听音儿，把握风向是她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