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学，蒋莲已然不再是青涩的学生妹了，和刚入学的新生不同，蒋莲知道自己来学校干什么。她付出的是什么，将要得到的是什么。

    韩婷婷帮她整理着铺盖，蒋莲仔细记录贴在宿舍门上的同宿舍新生的信息，她要研究每个人的脾气秉性，她要和她们交朋友。

    蒋友仁的贷款公司被王志民玩“爆仓”了！让她看到了父亲的弱点：他迷信权利，迷信暴力，但权利和暴力不足以成事，恰恰足以让他“爆仓”，把他的贷款公司归零，这种情况，不是教科书上能够购归纳的现象，但是它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中，左右着人们的生活。凯恩斯之所以伟大，原因不在于凯恩斯的理论多有说服力，不在于他自成体系，而在于凯恩斯亲自操作华尔街股市，在于他出入于华尔街各大银行，他以一个操盘手的角度，解读着西方金融的运性规则，半年来在金融办的实践，让蒋莲知道了什么叫中国金融。

    父亲和韩涛、边明昌这些人，如果按照教科书，就是瞎胡闹，但是，现实里，他们无疑是聪明人，他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而且能够按照自己的愿望实施，做完以后，才想到怎么把贷款公司打扮的像模像样。就像梁金龙说的，他们其实没有必要打扮，打扮是给金融办面子，也不是非要给金融办面子，而是因为金融办代表着梁金龙的面子。如果没有梁金龙，那么，蒋友仁也许都想不到要把贷款公司打扮一下。

    这就是街上发生的现实。可笑的是校园，校园里每年给成千上万的学生教授着什么是金融，怎么搞金融，进而如何建立现代商业银行制度，假如从这里出去的学生，按照书本要求，去做银行，那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蒋莲经过市上发生的事情，得到了一个结论：谁如果按照国家颁发的《贷款公司管理暂行条例》来做事，那就说明这个人根本不能成立贷款公司！成立贷款公司，根本不是条例规定那么回事儿！这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了，所谓符合条例的合法公司，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打扮出来给人看的：边明昌这样的瞎胡闹，其实已经算是很规范了！原因是边明昌就是找到其他高利贷公司的硬伤，才收编他们的！

    能干事情的，永远在干事情，而不能干事情的，永远在追求符合制度规定，这就是中国金融的现实！

    梁金龙看似什么都不懂，他其实懂的都是该懂的。他傻乎乎的笑着，咋一看是无知，其实，他的笑，正是对蒋莲学到的知识的嘲笑啊，蒋莲自问，自己学到的，还算知识吗？

    这正是蒋莲的矛盾之处，一方面，蒋莲在金融办感受到了自己的确无知，需要大量的知识来充实，另一方面，她渐渐感受到，自己的无知，原因正是学校给她灌输的的所谓“知识”！如果没有这些灌输，蒋莲会感到自己无知，去学习别人，但是被灌输后，蒋莲不觉得自己无知，反而说其他人是瞎胡闹。所以蒋莲不想来学校，她要接着在金融办上班。

    蒋友仁断然否决了蒋莲的念头，韩婷婷也不同意。蒋莲大声问：“这是为什么！”

    不论蒋友仁、韩婷婷说东说西，怎么引经据典，蒋莲得出的结论是：“你们太虚伪，不就是要一个毕业证吗？好，我去学校，但你别指望我再给你学到什么！”

    还是韩婷婷说动了蒋莲：“只有去学校，你才可以当孩子，当一个女儿，你把当孩子，当女儿的机会错过了，现在回学校，把失去的补回来，就是玩儿，也痛痛快快的玩儿四年！人这一辈子，四年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你是说，我有四年的空闲时间自由支配，不必对任何人负责？”

    “你要的只是对自己负责！我们大家都欠你的，谁有资格让你替他负责？你为什么老想着对他人负责呢？你什么时候学会只对自己负责，你就长大了，自立了！”

    “是啊！就是要对人负责这个东西，把我害苦了！我一心想对爸爸负责，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对他负什么责任，我所谓的负责，仅仅是给他添乱，给自己带来痛苦！”蒋莲彻底明白了，她背起了行李，跟在韩婷婷后面来到学校。

    韩婷婷回去了，蒋莲的新室友在争架子床上下铺的位置，争先恐后的把化妆品往宿舍唯一一张桌子上摆放，衣帽柜被小姑娘们翻腾的亭亭框框,蒋莲对这些不感兴趣，她躺在靠近阳台的上铺，思索着，自己的的新学年怎么办。

    新学年的第一个课题就是两周的军训，呕死！蒋莲掏出手机，翻出赵小荣电话号码。

    “赵小荣！我上学了！你也不来看我！”

    “哦？开学了吗？我忙的都忘了这茬了！你在哪儿？宿舍？”

    “不在原来的地方，A5320！”蒋莲告诉赵小荣新宿舍的房间号。

    “我这就过来，你要什么，我顺便给你捎过去！”

    “你在校门口等我！”蒋莲一翻身，下了架子床。

    蒋莲走到校门的时候，赵小荣已经在校门口，靠在一辆蓝色的福特福克斯车门上。

    “上车，我请你吃饭，算是为忘了接你赔不是！”赵小荣赖不兮兮的笑着。

    “光请吃饭哪儿行？我不想参加军训，罚你给我开一张医院证明！”蒋莲对赵小荣习惯发号司令。

    “行了，这事儿好办！要不我给系主任说一声，开什么证明啊，你去年不是军训过了吗？没有必要再来一次！”

    “算你同情我！既然这么容易，那，就再给你一个任务！”蒋莲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还有完没完啊！”赵小荣夸张的装着被吓坏了。

    “你让我不参加军训，那我这两个礼拜干什么啊，难道让我一个人呆在宿舍看门？”

    “那你还是军训去得了！”赵小荣恶狠狠的说。

    “你敢！”蒋莲本来要揪赵小荣耳朵，她伸出手，忽然意识到，赵小荣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脸上不由得一红，“哎，你干什么呢，忙的不见人影儿？”

    “数据处理！”赵小荣回答，“要不你帮我干一阵儿，我回学校报个到，开学初这几天，我得给老师个面子，你正好闲着！”

    “你的公司？你不怕我给你捣乱？”蒋莲恶作剧的坐着鬼脸。

    “我的公司那是闹着玩儿呢，我在帮燕玲姐的贷款公司收集资料呢！”

    “那算了！”蒋莲幽幽地说。

    赵小荣开着车，就到了建国饭店。

    上楼在餐厅坐定，他试探地对蒋莲说：“燕玲姐人不错，你也见过，你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别跟我提这个小妖精！”蒋莲本来坐下了，一听这话，又站起来。

    “好好好！”赵小荣赖不兮兮的笑着，“不提她，但是，把女人叫小妖精，是坏男人的口气，我觉得，你不懂得尊重女性！”

    “她就是个妓女！凭什么让我尊重她！”蒋莲不服。

    “她是我姐姐！”赵小荣掏出一支烟点上，“这话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扇死他！也就是你，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别再让我从你口里听到燕玲姐的坏话！”

    赵小荣声音不高，斜靠在座椅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蒋莲从赵小荣表情里解读出赵小荣对自己的厌恶。

    蒋莲欲言又止，在半年的时间里，蒋莲学会了把话吞回在肚子里，她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赵小荣。

    “你请客，你点菜！”

    “收起你得嫉妒，”赵小荣不接菜单，“梁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爱上燕玲姐，你自己有什么资格评价燕玲姐？有什么地方值得梁大哥爱你？难道就因为你是个处女！”

    “赵小荣！你过分了！”蒋莲低头看着桌布，泪眼欲滴。

    “对不起，我冲动了！”赵小荣走过来，掏出湿巾递给蒋莲，“我们九个是铁哥们儿，看见你有麻烦，我也着急，你不能再任性了，评价一个人，要通过自己的眼睛，而不是用自己的耳朵！你要不愿意来我这儿，你说吧，你想干什么？我陪着你，你对我来说，比工作重要得多！”

    “我会去的！”蒋莲搽了搽眼睛，“我不信，我赢不了她！”

    “你赢她干什么啊？”赵小荣拍了拍蒋莲的肩膀，蒋莲肩头一甩。

    赵小荣叹了口气，“我不是把你叫出来惹你生气的！你要是想活到自己的世界里，那学校是最好做白日梦的地方，那里适合你，你要是想长大，想赢得尊重，那，我可以带着你认识一些人，认识一些事情！再没有比进入社会认识社会最快的法子了。”

    “肖璇还好吧？”蒋莲突然冒出一句。

    “我配不上她，”赵小荣一下子蔫儿了，“她在上学，我很久没有她消息了，何必打搅她呢？”

    “去看看她！”蒋莲说，“替我问候她，让她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