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寡不敌众，只有挨打的分份儿，几分钟的拳打脚踢之后，狼哥用砍刀在我的背上狠狠拍了几下。也许这小子太胖了，内力不足，反正我没感觉多疼。

    虎哥走过来，一脚踩在徐枫的背上，我看到徐枫痛得呲牙咧嘴。他嘴里叼着半根烟，酒里酒气地说：“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我弟弟你都敢惹？看来老子今天非给你点儿教训不可！”

    说着，虎哥四下寻找工具，一个眼快的小弟递给他半截钢筋。我心里大喊不妙，他们一帮人喝了酒，虽说没有喝醉，不过借着微醺的酒劲儿，把人打个半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徐枫高傲惯了，他咬着牙一言不发。就在虎哥手里的钢筋快要落下之前，我大喊一声：“虎哥住手，你知道你脚下踩的是谁吗你就打！”

    虎哥闻言哈哈大笑：“桥西桥东，城南城北，还没有我虎哥怕的人。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断我？跟你说，今天我脚下踩的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打不误。”

    狼哥用砍刀压着我的背，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说话还是没问题的。我要赌一赌了：“虎哥，你脚下的可是赵星的亲侄子。你没忘记前几个月你的老大被抓的事情吧？说实话，今天我俩要是有什么事情，明天你虎哥是不是在局子里过夜那可就不好说了。”

    赵星帮我摆平打镇长儿子之事的赵叔叔，那天赵叔叔跟姑父一起吃饭时，提了最近办的几个案子，我想赵叔叔抓的人里应该有虎哥的大哥。虎哥看起来厉害，实际上是个半吊子混混，他一只脚踏进了黑社会，另一只还畏畏缩缩地徘徊在门外呢。

    我的话对虎哥起了威震作用，他不仅没有继续打人，反而把徐枫扶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两位小兄弟，真是对不住了请你们多加包涵，以后要是小二郎再欺负你们，你们尽管来找虎哥，虎哥给你们做主！”说完，虎哥走到狼哥面前，给了狼哥一巴掌：“小兔崽子，还不快把人放了！”真名叫小二郎的狼哥不情愿地放开了我，我挣扎着站起来，去扶徐枫，他被打的太惨了，整个人站不起来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因为提到令混混闻风丧胆的赵星，我和徐枫得以脱身。我扶着徐枫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徐枫没有问我赵星是谁，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江俊，你觉得一天天活着有意思么？”

    靠，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吧，我说：“人活着不是为了有意思吧，活着是为了有意义。”

    “那你说怎么活着才有意义？”徐枫问我。又有点纳闷儿，怎么我俩今晚的对话越来越哲学？徐枫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间我想起表姐写在她语文书上面的一句话“目标就是意义。”我把它讲给徐枫，徐枫苦笑：“像我这种没什么目标的人怎么办，跟你说真的，我觉得活着太他妈无聊了！”

    夜色中我看不清徐枫的表情，虽然他已经伤的不轻了，我还是很不客气地一拳打在他后背：“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活的无聊是因为你太他妈有钱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有你过的爽，要什么有什么，每天主要活动就是打球睡觉，晚上和妹子去操场上探索彼此身体的秘密。你的生活是每个男生梦寐以求的，还他妈活着没意思？”

    徐枫苦笑：“俊哥你还不懂我，你说的日子我重复了八百遍了，没一点儿意思了！”我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徐枫的空虚无力感我也曾经有过，不过我现在有了压力也有了动力，自然与以前不同。徐枫那么有钱他没有生活的压力，要命的是他现在怎么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困在学校就像困在一座牢笼，真他妈压抑，我又不爱学习。”徐枫无奈地说。“看到你的改变我很吃惊也很羡慕，我真希望我也是个孤儿。”我打断徐枫的话，“你小子少他妈胡说八道，好好活着吧，据说生活精彩着呢，你不走下去，怎么知道有什么意义！”

    我的话徐枫也许听进去了，他沉默了。我和他比别的兄弟关系更好，可能就因为我俩总是一起说这些无聊的话，所以才走的近。

    我们没有回学校，我俩都是一些皮外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倒是都不愿意翻墙头了，跌跌撞撞找了一个小旅馆，老板娘好心地给了我俩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水。涂好之后，我俩和衣而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徐枫就晚了，看时间学校的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大门已经锁上，又得翻墙头回去了。我顺利地翻过来，在操场上等徐枫，可是好久他都没有动静，人有三急我憋不住了，就告诉徐枫让他过来就回教室，我上厕所去了。

    上完厕所我回了教室，可是发现徐枫没有回来，我以为这小子回宿舍去了。我的眼角有擦伤，同学们纷纷侧目看着我，反正哥已经习惯了，早就不在乎了。宿舍其他几个兄弟不时地向我这边看过来，每个人的表情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要跟我说。我知道大家要说什么，不怪他们跑得快，那种情况下不跑就是白痴！

    下课后我惦记着徐枫，发现他灰溜溜地回到了教室，脸色特别不好。我问他，他说：“很倒霉，翻墙头的时候被铁面无私的校长抓住了，校长让他叫家长，否则就让他立刻退学。”

    徐枫忧心忡忡全都表现在脸上，上一次他也被叫家长，他妈一再保证孩子再犯错的话就领回家。徐枫家里很有钱不错，倒是这位校长软硬不吃，只遵循自己的法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是有钱的坏孩子他越爱刁难。

    徐枫不得不给他妈打了电话，他妈说下午来学校看看。我安慰徐枫，他却不乐观：“我妈很实在，我家这么有钱她也很朴素，这么多年她一直跟我爸在外打拼，就希望我们姐弟仨能够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我……辜负了她。”

    下午临上课前，我陪徐枫在校长办公室外等着。办公室里是校长和徐枫妈妈，办公室的门只开了一条缝，勉强可以看得到里面的情况。校长勒令徐枫退学的声音和徐枫妈妈祈求的声音此起彼伏，校长毫不退让，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门外我俩着急地等着，突然我看到徐枫妈妈向校长跪下了，校长看到后很吃惊，但仍旧铁面无私地说：“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我看到了，徐枫也看到了，徐枫眼里隐忍着泪水。徐妈妈对校长千恩万谢。她出来后，对徐枫说：“孩子家里太忙了，妈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往家里打电话，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可别胡闹了，妈求你了！”

    徐枫点点头，他强忍着眼泪送妈妈上了车。徐枫家的宝马绝尘而去，他再也控制不住放生大哭。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徐枫家那么有钱，他妈还得为了他向校长下跪。“校长真他妈滚蛋，欠修理。”

    我的安慰似乎不管用，徐枫哭了好久，肆无忌惮的悲伤汹涌而来，我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或许是男人的自尊受到了真正的伤害。我提议：“要不俊哥陪你把校长办公室砸了，再教训那老变态一顿？”

    徐枫擦干了眼泪对我说：“不用了，江俊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看着徐枫的样子，我放心不下，坚决不回去，“我陪着你，等你休息好了咱们一块儿回去。”徐枫又说：“今天下午我就不回教室了，想在宿舍好好休息休息。”我说：“那好，我送你回宿舍，看你睡了我再回教室。”我担心徐枫，尤其是他脸上的沮丧和眼神里透出来的绝望。

    陪着徐枫回了宿舍，他说：“俊哥，活着真他妈累！我想好好睡一觉，可是我怕我后悔，我要是真后悔了，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徐枫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说：“你放心睡一觉，班主任那边有我呢！”徐枫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说：“俊哥，你好好学习吧，我恭喜你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我会祝福你的！”

    “快睡吧！”徐枫的文艺腔一上来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酸溜溜的，又暖心又倒牙。

    之后我回了教室，帮徐枫向班主任请了个假。下午放学，我不放心徐枫，又回宿舍看看，他还跟那儿安稳地睡着呢！我叫了两声，也没人应。本打算让他再好好休息一会儿的我，不小心瞥到了桌上的两瓶安眠药。我再一看床上的徐枫，吓得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上铺的栏杆上。

    徐枫的眼珠外翻，口吐白沫，人看着已经不行了。我走到他床边怎么叫都叫不醒，他的四肢绵软无力，就连呼吸也没有了。

    最终，徐枫没有抢救过来，在医院里他爸妈哭的撕心裂肺。宿舍里所有兄弟都去了。徐枫妈妈认识我们，一看到我们，她的眼泪止不住。

    最终我们回了学校，徐枫妈妈的话回荡在我的耳边：“徐枫太傻了，他从小在蜜罐里泡大，这么好的生活他不知道珍惜……你们可都要好好的。”

    我也才知道徐枫家到底多有钱，市区中心商业街两旁林立的商铺有一半儿都是徐枫家的，他怎么就想不开呢？我想也许一直低调压抑的他很久之前就有求死的念头，不过他妈给校长下跪的那一幕是压倒徐枫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枫死了，失去一个好兄弟，我的心像是被挖了一个洞。至于虚伪的校长，就这么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