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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8章 挚情睥睨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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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名垂千古的《长恨歌》应运而生,收获了百代读者的赞叹,人人都以为,白居易写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
  
      唯有他自己明白。
  
      那个七月七日,记忆中的你曾与我夜半私语,我们彼此许诺,要成为比翼双飞的鸟、连理错结的枝……
  
      可是爱情最终还是消逝了,不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再寻见。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只有无穷无尽的恨,在一个个无法入眠的深夜,让我一遍又一遍的记起,一遍又一遍的刮着我的心!
  
      ……
  
      元和三年,白居易终于结婚了。
  
      这一年,他三十七岁。
  
      莫说在唐朝了,就算是在当今,三十七岁才成婚,那也是晚的不能再晚,有学者说,白居易成婚晚,是因白家的家风,反正在钻研学术的专家眼里,大诗人怎么能有小资情调呢?
  
      可我们很明白,白居易这么晚成婚,全是为了他的湘灵。
  
      三十七岁了,他还是没能把心爱的湘灵娶过门,而是和好友杨虞卿的妹妹成了一对。
  
      新过门的妻子出身弘农杨氏,门第比白家还要高,母亲看着新媳妇,喜得合不拢嘴。
  
      只有白居易的眸子里,满是落寞。
  
      我们还能看到,就在成婚的前一年,白居易有一晚住在杨家,留下了一首诗,这首诗的名字,就叫《宿杨家》:
  
      杨氏弟兄俱醉卧,披衣独起下高斋。
  
      夜深不语中庭立,月照藤花影上阶。
  
      夜半无人,杨氏兄弟早已经入眠,他却披上衣服,推出房门,独立于中庭,不言不语,一双眸子直直的看向悬于天空的圆月。
  
      全诗没有写他的心理活动,但我总觉得,他应该是在想故乡的那个人。
  
      ……
  
      婚后的生活,和预想的一样,平淡,无波,妻子不是不好,相反,因是大家闺秀,所以一言一行都很得体。
  
      但爱情总是不讲道理,不是你好,我就一定会爱上你。
  
      我看过白居易写的一首赠予妻子的诗,字里行间,似乎埋怨妻子太不食人间烟火,天都寒了,都不晓得早些置备衣物。
  
      其实他也尝试着去忘掉湘灵,可是残酷的现实,却冷漠的提醒着他,让他无法拭去他们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可能就连湘灵都不知道,白居易到如今,还留着当年的那面明镜,只是常年放在匣中,镜子都锈上了铜:
  
      美人与我别,留镜在匣中。
  
      自从花颜去,秋水无芙蓉。
  
      经年不开匣,红埃覆青铜。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罢重惆怅,背有双盘龙。
  
      ……
  
      元和六年,白居易的母亲去世了。
  
      这个他们感情的最大阻碍已经没有了,我不知白居易看向母亲安详面容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神情,不知是爱?还是恨?亦或者,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可白居易已经四十了啊,他也已经娶了妻子,他应该对杨氏负责,那是作为男人的担当。
  
      这是很矛盾,但我还能保证,元和六年,白居易心中的那个人,还是湘灵,因为就在这一年的某个冷雨夜,他写的《夜雨》,毫无疑问是写给湘灵的: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置信这种言情小说里的句子,竟是出自于白居易之手。
  
      可能真的是情之所至吧。
  
      这首诗一如既往的通俗,不需要翻译,各位也能看懂大抵的意思,而在我看来,真正戳心的,还是最后一句: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我记得,另一位大诗人王维在中年丧妻后,三十多年都没续弦,不知是否不堪忍受思念的折磨,他便沉浸于佛理,以此来寻求精神上的解脱。
  
      既然痛苦,不如忘掉吧。
  
      而白居易却和王维不同。
  
      他不愿意去学佛法,不愿意忘掉关于湘灵的一切。
  
      哪怕每次记起时,
  
      都是一场痛彻心扉的凌迟。
  
      也绝不想忘了你!
  
      ……
  
      元和十年,白居易触怒了皇帝,又被小人中伤,被贬到江州担任司马,如果你记性够好,应该就能知道也正是在这一年,白居易在浔阳江头写就了《琵琶行》。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一件事。
  
      而是白居易在被贬途中,遇到了一位故人。
  
      正是湘灵。
  
      这一年,白居易四十四岁,湘灵也四十岁了,当写意的过往远去,搁着时光的纱,他们的容颜与二十多年前的少年少女重合,像是经历了半生,诉说着钟情。
  
      我们无从知晓当日的具体情景,只是双方都有家室,纵然相爱,也只能叹息一句物是人非。
  
      而历史,也只给我们留下了名为《逢旧》的两首诗。
  
      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蛾减旧容。
  
      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
  
      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
  
      即今欢乐事,放盏又成空。
  
      隔了二十五年的皑皑岁月,
  
      他们相拥,放声大哭,让挚情睥睨了时光。
  
      ……
  
      有人问,为何白居易此时不带走湘灵?要知道,他们之间的阻碍白母已经去世了啊。
  
      我也疑惑过,也查过一些资料,说湘灵此时是和老父亲在一起漂泊于江湖,她还信守着与白居易的承诺,并没有嫁人。
  
      但我始终没查到原始出处在哪块,考虑到这完全不合情理,所以就没有采纳,很可能是湘灵此时已经嫁人,而白居易也已经有了杨氏,于是二人只能再次错过。
  
      退一步讲,纵使湘灵真的没有嫁人,但我觉得他们没能在一起,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我就这么说吧,在白居易和湘灵长时间的分别里,他们接触的人,瞧见的事,都是不一样的,慢慢的,他们人也会变得不一样,心的距离也就变得远了,这光是靠年少时的羁绊,是无法维系这份感情的,人生成长的过程总会有这样的身不由己,所以倒不如说,他们若是想真的在一起,白居易当初就不应该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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