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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诱惑和原则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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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白天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天的雨,晚上的空气非常好,微风吹得柳枝摇晃,欧阳杞把车停在市政府大楼前,一个人悠闲的走在路上,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看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走回家只需要五分钟,可他一点也不想回家。因为家里的气氛就像是一个鱼缸,外
  面看上去十分和谐温馨,可在里面待久了,感觉压抑的要死。
  欧阳杞是陕南人,七五年下乡的时候,他来到辽西市隔壁的一个满族自治县当知青,在当地的农场里劳动,后来分配到辽西市的塑料厂当工人,高考恢复的第二年,他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他结识了王硕,王硕是他的舍友,学的是同一个专业——哲学。王硕虽然比他小,但在为人处世上比他强太多,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而他恰恰相反,他的家庭成分很差,从小到大,伴随他的只有贫穷和自卑,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大学里却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毕业后他在王硕的建议下,分配到了辽西市的干部进修学院,半年以后,由于表现出色,被调到了市委办公厅,担任综合处干事。他工作时从来都不敢放松,什么事交给他,他尽力处理妥当,领导们也放心把手上的活交给他。但也因为这样,市委办公厅的活,经过他手的占了一半,领导时不时的还单独分配给他任务,那一年半的时间,工作差一点把他压垮,但他挺过来了。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他得到了大多数领导的肯定,评优的时候总不忘提欧阳杞的名字,当然最看好他的,就是王硕的父亲——王亚晨。
  作为王硕的父亲,他非常看好对欧阳杞,性格稳重、办事老道、懂得察言观色,还有非常强的抗压能力,比起他儿子不知道要强上多少。经过在市委办公厅一年多的相处,他就决定,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
  欧阳杞和王芮结婚是在八五年十月份,也是那个月,他从市委办公厅的干事变成了市委办公厅的秘书,紧接着第二年他的老岳父就正式被任命为辽西市的代市长。欧阳杞对于自己的升迁之路清清楚楚,可是对于如何跟妻子相处却是迷迷糊糊。
  他的婚姻并不幸福,王芮是个独立且强势的女人,作为王亚晨的长女,王硕的大姐,这个女人出身比他好太多,她高贵、强势,根本瞧不上他这个从陕南农村走出来的“土疙瘩。”
  这个女人可以走进会议室、走上舞台、走进各种高端的舞会,可是就是没法走进家庭。
  两年前,欧阳杞的母亲被诊断为肠癌,手术之后,大夫说母亲最多还有两到三年的寿命,母亲躺在病床上只盼着临死能见到大孙子。于是他在“安全措施”上做了些手脚,让妻子王芮怀了孕。可当时的王芮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那会她刚调到水泥厂当书记,体检的时候发现自己了怀了孕,她就知道是欧阳搞得鬼。因为欧阳那些日子不止一次跟她说想要个孩子,可是都被她拒绝了
  当天女人就跑到医院跟正在照顾母亲的欧阳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算是断了他要孩子的念想。欧阳的母亲在当年的年底去世了,距离手术仅仅三个月。
  母亲是陪伴他前半生的唯一亲人,早年他家庭成分不好,爷爷是地主,去世后这个敏感的身份就留给他的父亲,父亲扛不住压力,跳了汉江,从那以后就是母亲一个人抚养他。
  在陕南老家的时候,他连念高中的机会都没有,是母亲在村长家门口求了三天,最后因为村里只有他一个考上高中的孩子,他这才接受高中教育的机会。高中毕业后,他挑了一个远离老家的地方下乡。离开家的六年时间,他和母亲只有书信往来,后来这边工作稳定之后,他立刻把母亲也接了过来。
  婚前,王芮不愿意跟老太太住一块,说要搬出去过二人世界,他本不愿意,但还是在母亲的劝说下答应了王芮的要求,母亲一个人住旧房子,他和王芮搬进了新房。但母亲福薄,儿子的事业刚刚起步,她就与世长辞了。母亲的离世对于欧阳的家庭是个沉重打击,从那天起,他就没和王芮同过房。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点了,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刚到门口,就传来一阵犬吠声,狗是王芮养的,一只白色的吉娃娃。
  “别叫唤了!”欧阳打开门,厌恶的看着在地上蹭着他脚,一个劲卖力讨好的吉娃娃。
  “来,妞妞,上妈妈这来。”王芮穿着性感的睡衣,从她的卧室走了出来,小狗屁颠屁颠的往她怀里跑去。王芮抱着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回屋了。
  欧阳如释重负喘了口气,他本以为名义上的“妻子”会责备他这么晚回家。但是王芮并没有跟他说话,这样最好,互不干预,各过各的。他换了一身衣服,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碗,用勺子从里面挖了一大勺猪油放进碗里,又去厨房煮了点挂面,倒了点酱油将就对付了一口。
  其实冰箱里有很多吃的,有香肠、鸡蛋、牛奶、咸菜和各式各样的饮料和罐头,可是这些都是王芮买的,欧阳绝不会动她的东西。他们这样的生活已经快两年了,夫妻之间有着一致的默契,在外面相敬如宾,在家里各过各的,偶尔说上一次后,也是工作上有了交集。
  当然这一夜吃着挂面条的不止欧阳一个人,张明望上个星期就从矿材厂宿舍搬了出来,和大哥、大嫂还有母亲挤在一栋房子里,他已经不是矿材厂的员工,员工宿舍自然不能再让他住了。
  “老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哥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着正在吃面条的张明望问道。
  “啊,今天在一个朋友家待了会。”他下午一直在月婷家里,月婷和老爷子也听说了他因为教训了杨爱华把工作弄丢了,都非常内疚,尤其是老爷子,急得直哼哼,一个劲的推搡着月婷,也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对了,你们厂的老刘给你打电话,说让你明天去厂里一趟,你们书记有事找你,那个....要是能回去干,就回去干,就算当个普通工人也行啊!”大哥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我看看吧。”张明望敷衍的说道。
  王芮托老刘给自己带话,张明望估计这女人十有八九是要他还钱,钱他肯定是会还的,但他现在真缺钱。大嫂的预产期就快到了,这是一笔花销,家里那点钱勉强够用,可是欠王芮的钱不能不还啊!盆里的面条也没吃出啥味,他躺在客厅的单人床上就睡了过去。
  与张明望不同,杨爱华昨晚睡了一个舒服觉,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整个人像是重新焕发青春一般,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干劲,洗漱完下楼和王迪一起享受早餐。
  “老杨,昨天休息的怎么样?”王迪一脸坏笑的问道。
  “呃....很好,你家的床真舒服,这油条是你家保姆炸的吗?真脆。”杨爱华摸了摸鼻子,用筷子夹着油条。
  王迪眯着眼睛,咽了口豆浆:“嘿嘿,对了,老杨,我现在手里有一笔订单,你得想办法解决了。”
  “嗯?啥订单,我来看看。”
  鞠琳把一个活页夹送到杨爱华的面前,他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拧在了一起:“王迪,我知道你想让咱们公司早点盈利,可现在咱们公司的工厂还在试车,出来的产品也都没过检,这些订单起码得等六月以后。”
  “把工厂的活先放一放,看看能不能去矿材厂拿货?”
  杨爱华愣了一下:“矿材厂省内的订单都做不完,省外的根本不会接的,你这单子上还全是山西、河北的民企,而且订货量都不大,矿材厂是不会做这种散单生意的。”
  王迪有手敲了敲桌子:“呃,你先别急,我刚刚可能说的不太清楚,你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咱们从矿材厂卖货,然后把货卖到省外,你之前当厂长的时候,不也做过省外的生意吗?”
  “现在咱们和矿材厂是对口扶持,咱们的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啊。咱们买他们的产品不是有优惠吗?我昨晚合计了一下,这生意肯定是赚的,具体能赚多少,我不太清楚,让鞠琳给你说吧”王迪说完继续闷头吃饭,鞠琳拿着一个本子坐到到杨爱华的跟前,耐心的给他讲解着预算。
  “杨总,矿材厂的报价您想必是最清楚的,我就不说了,我给您看下山西那几家煤矿,给咱们的采购报价单。”杨爱华接过来单子,看着上面的价格,忽然觉得不是个滋味。
  辽西市矿材厂出产的几大类产品在东北三省、蒙东地区的基本上处于垄断地位,像金属材料类在北方市场一直是供不应求,支撑钢、大中小行型的碳素角钢、工字钢等材料都是优先卖给周边省市的国营煤矿。至于山海关外的那些民营煤矿,就是他们想买也买不到。
  东北的煤炭开发是全国最早的,而辽西地区煤炭资源丰富,在清朝末年这里的煤炭开采就已经具备一定规模了。所以应用于煤矿工程的机械制造起步也要早于国内其他地区,矿材厂生产的机电材料类和综采配件类的产品,在国内北方市场的热度是非常夸张了。
  没有矿务局领导或者市里领导的介绍信,外省的国营煤矿很难拿得到货。举个例子,像厂里生产的各类轴承都是国内顶尖产品,矿务局规定要先考虑本市煤矿企业,再照顾省内各市有业务往来的兄弟企业,然后才是考虑外省那些出高价购买的国营企业。只有外省那些刚刚起步的民营企业,根本买不到货,只能小厂买仿制的。
  以前是由于政策原因,厂里的产品一直控制着价格,现在市场经济起来了,杨爱华当厂长的时候,外省一些煤矿企业的报价有的时候是真的让杨爱华心动不已,可是“两个优先考虑”政策,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制着矿材厂的盈利。
  “王总?这些企业,你是怎么联系上的?”杨爱华这回没直呼大名,管王迪叫了声王总。
  “哦,半年之前我不是去山东玩了一圈吗?吃饭的时候,朋友介绍认识的。”
  “可是......矿材厂的政策摆着呢,咱们这是不好做啊。”
  王迪放下筷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对啊,就是政策在那摆着呢,咱们公司和矿材是是对口帮扶,他卖产品得优先考虑咱们啊,咱们转手再卖给谁?他们管得着吗?矿务局的政策管不到咱们。”
  杨爱华看着清单上的报价,心里直痒痒,外省企业的报价单比矿材厂给他们公司的定价,要高出四到五成,溢价这么多,如果交易顺利,这钱挣得就像是大风刮来的一样。他们公司不需要生产、不需要质检,只是像一个二批商一样,把矿材厂的产品倒卖出去,就能赚到钱。
  “那矿务局的领导们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干,断了咱们的货,到时候怎么办?”
  王迪笑了笑,把桌上的糖,挪到自己的碗边,往豆浆里加了一勺糖,然后慢慢的搅着:“等大家都尝到甜头以后,这事就好办了,你要往豆浆里加点糖吗?”
  “你想的太好了,有的人根本不吃你这套,不是所有人都见财眼开的。”杨爱华摇了摇头,把糖罐推了回去。
  王迪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跟鞠琳招了招手,鞠琳从包里拿出来一张活期存款单,递到他手里:“当然这事还得靠咱们的杨厂长,我是个俗人,也不知道咋犒劳你,这钱你先拿着,咱们这几单生意能不能,就靠你了。”
  “那我.....那我就试试吧。”杨爱华看到存款单上的数字,喝进肚子里的豆浆差点吐出来,强稳住情绪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昨天那些人,你也给了吗?给了多少啊?”
  王迪看杨爱华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但愣了一会还是回答道:“都给了,给的都差不多。”
  杨爱华知道自己的问了不该问的,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哈哈,杨哥,我是把你当亲兄弟的,没事啊。”
  “行,老弟,你放心,我待会就去矿材厂一趟,跟王芮谈一谈,王芮那边,你......”
  王迪耐心的说道:“我跟那个王书记不是太熟,这个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行,那我现在就过去一趟。”杨爱华把存款单放进自己的衣服兜里,转身就上楼去了,王迪看着他上了楼,把手里的筷子摔到桌子上,对鞠琳小声说道:“你说这个家伙是读书读傻了?还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鞠琳笑了笑:“好了,别生气了,你没看到,那姓杨的看到单子的时候眼睛都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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