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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癸字卷 第四百一十九节 不负社稷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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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提沈宜修情意缠绵,婉转悱恻,黛玉却是呆呆伫立在案桌一旁,那画中幽境,诗中深意,整个心都被彻底吸引了进去,一时间竟有些出神入定的感觉。

    还是身边紫鹃最是了解自己这个主子,深怕自己姑娘又钻入牛角尖,如痴如醉。

    以往是当姑娘,现在都是为人妇了,这般痴迷这些诗画意境,最是伤神,紫鹃忙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黛玉的衣袖,笑声道:「大爷这字写的雄浑隽秀,倒也和这幅画相配,只是这诗句如何,还要请诸位奶奶评判了。」

    黛玉这才从憧憬迷惘中惊醒过来,脸色更是复杂精彩,看着自己丈夫,像是有些不认识,又像是看不清,外人都说丈夫雄才伟略,哪怕不通诗赋,一样无人能及,但是这内里锦绣,这细腻的心思,却又只有自己能知晓了。

    宝钗同样也是震惊莫名.

    这首诗显然是为黛玉所做,当时就是黛玉闹着要丈夫写一句,觉得那「每临大事有静气」一句太过老气,现在丈夫居然呕心沥血地给黛玉送上这样一句,委实就有些让人心中发酸了。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感悟了,如宝琴、迎春、妙玉和岫烟等人都是被冯紫英这一首诗所震慑。

    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这位郎君时不时的要诗兴大发,来上那么一两句惊艳之作,但是成亲之后这两三年里,冯紫英这官越做越大,事情越来越多,在外奔波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方面似乎也就沉寂下来了。

    前几日那一句「每临大事有静气」都让大家颇感惊讶,单也可以说是郎君这么些年来处理各种朝务心有偶得,但像今日这两句,那就完全是发自肺腑之作了。

    一干女人都是交口称赞,便是沈宜修也在收拾了情绪之后,微笑着夸赞,而黛玉却是神思不属,显然是触动更大。

    其实冯紫英也知道纳兰性德的这两句并不适合这种环境下拿出来,但是这两日里他太忙,也委实想不出什么诗句来满足黛玉的文青情怀。

    能想起这样一句诗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然后又专门到古玩店里去寻了这样一幅符合这两句诗意境的画,还好总算是找到了石锐的这幅画作,能把黛玉给糊弄过去。

    这首诗其实悲凉感伤的心境有些重,不太适合黛玉,但黛玉本身就是一个喜欢感伤的文青范儿,你要打动她,就得要这种悲春伤秋的格调,加之冯紫英脑袋里能想得起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的几首,也就只有拿着这一句来应急了。

    总而言之总算是把这事儿给应付了过去,冯紫英觉得要应付女人们这种文艺心,真的比自己处理那等勾心斗角的朝务还要费神,看看宝钗有些落寞的神色,冯紫英就知道今日这事儿倒是让黛玉情怀大动,但却有些让宝钗伤感了。

    自己给黛玉作画写诗,给沈宜修写诗的事儿,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风声传到了宝钗耳朵里,再说宝钗大度,可女人们最看重的不就是男人的心意么?

    要论这个年代男人的心意,尤其是要对沈薛林这几女,可不是什么玉佩珠钗之类的物件,也不是什么豪宅金玉,最能打动她们的就是诗词,没有其他。

    想到这里冯紫英就觉得头疼,这一出接一出这边讨好了黛玉,那边就得要考虑给宝钗也要有一个交代才行,而且还得要不相上下的否则这一碗水不端平的话,这后宅日子就得要是非多了。琢磨半晌,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付女人,还得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才行。

    虽然看不出宝钗脸上有半点情绪,但是冯紫英却能感受到宝钗情绪不高。

    照理说搬进了大观园,自己第一晚就在她的蘅芜苑里歇息,再怎么也该是最高兴的时候,不过宝钗虽然温婉柔媚,但那份怅然落寞的心境却瞒不过枕边人。

    莺儿也很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悄

    悄地给了冯紫英一个眼神示意,冯紫英却没有理睬,仍旧由若香菱替自己洗脚擦面,宽衣换鞋。

    一直到两个丫鬟出去,宝钗也准备宽衣上床,冯紫英这才从自己带进来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一张木板。感觉到男人扳住自己的肩头,宝钗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乔迁第一夜,郎君在自己屋里歇息,本该是满心欢喜情浓意浓的美好一夜,但是自己就是心情好不起来。

    想起今日郎君拿出的那幅画,黛玉看着那幅画和那半首诗时的痴恋情形,她内心就无比的酸涩。怎么郎君就能为黛玉写出这样一首,不,半首诗来,而对自己就如此吝于下笔呢?

    而且看沈宜修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很显然也勾起了一些遐想,宝钗是知道郎君也是给沈宜修写过诗的,香菱去沈宜修那些学诗,惜春在沈宜修那里去学画,回来都无意间提及过。

    难道相公就觉得自己是只通经济的皇商之女,就对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么?这让宝钗心里很难受。

    转过身来,宝钗宽解自己,正欲展颜把自己的笑容奉献给丈夫,却看见丈夫手里举着一副版画,放在了自己面前。

    四四方方一张木板,一张画纸夹在上边,镶了木框那就该是郎君的亲手制作了。

    心中一阵酥麻颤栗,宝钗全身都忍不住发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美眸微红,有点儿不敢置信:「相公,这是给妾身的?」

    「当然,这闺中只有你我夫妻二人,难道还能有别人?其他人难道还值得为夫亲手送到跟前?」

    冯紫英见宝钗身子微颤温润如玉的面颊涌起一抹潮红,那激动的神色自己从未见过,就知道自己今天做对了,若是放在明日,只怕这份礼物都要大打折扣了,看样子今日自己给黛玉的那幅画那半首诗对宝钗冲击太大了。

    这幅版画要说根本就不值钱,可对宝钗来说,这就是一份心思,一份尊重,一份情意。

    版画是冯紫英下午间花了一个多时辰画出来的,许久没用动笔了,也有些手生了,但功底还在。

    看这个样子,这份手艺还真不能丢下,时不时拿出来小试牛刀,对屋里女人们的杀伤力超过任何东西。

    宝钗强压住内心的兴奋激动,抿了抿嘴,接过丈夫手中的画。

    不但要有画,还得要有诗,宝钗内心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有,一定不能比黛玉的差,宝钗甚至忍不住默默祈祷,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画呈现在自己面前,宝钗目光所至,这是一幅素描,寥寥几笔,自己的形象跃然纸上。

    自己似乎是站在一条大江边上,山河隐约,城池在望,而一身戎装的相公满脸憔悴疲惫,站在自己身边,挥手遥指城市山河,似乎是在向自己倾诉解释着什么。

    丈夫的身畔还有一匹战马,再远一些,一条入长龙般的军队正在向远处行军。「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社稷不负卿」。

    宝钗默默地在心中吟诵着又是半首诗,反复咀嚼。

    相知相得,心心相印,相公的志向抱负,唯有卿知,那这个卿就是自己了。一时间宝钗也有些痴了,相公竟然如此知我懂我信任我?

    相信我能帮他稳定后宅,既要尊沈,又要抚林,还得要把整个后宅都招呼过来。

    沈宜修是个清淡性子,不喜俗务,而黛玉更是懒得花心思在这上边,可是这偌大一个冯府后宅,总得要有人来过问吧?

    鸳鸯她们虽然也能干,但是毕竟是丫鬟,还得要有一个当主母的来过问操心,若非有自己,这荣宁二宅的改造岂能这样轻松就完成了?

    各种复杂的心绪萦绕在心间,酸楚,自豪,满足,甜蜜,诸般滋味混杂在一起

    ,尤其是被相公的那种无条件信任带来的喜悦和甜美,那种感觉真的很特殊。

    「相公,您这是给妾身的承诺么?」捧着这幅画良久,宝钗看了又看,仿佛看不够,最后才抬起颔首,望着冯紫英,潮红盈面,俏眸含情,颤声问道。

    「嗯,算是吧。」冯紫英微微一笑,举手抬起宝钗的下巴,「那我不负卿,妹妹知道该怎么不负我才是吧?」

    「啊?」宝钗半知半懂,脸颊更是殷红,「相公···...」

    「那就今晚好生表现,争取给为夫生下一个儿子,·····」紫英探手勾住宝钗的腰肢,一把抱起,「所以今晚卿不负我。」

    窸窸窣窣宽衣解带声,伴随着床第间细微的脆响,还有那呢喃细语,最后演变成和风细雨,琴萧和鸣。

    躲在外间的香菱和莺儿都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实际上二女也早就觉察到了自家主母的心情不好,一直到大爷来的时候都是如此,以往绝非这样,尤其是今日还是乔迁之后第一日,爷是在蘅芜苑里歇息,奶奶本来就在备孕求子,却心情不佳,也让两个丫头都为之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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