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屠城这两个字，赵泉饶有兴致地看着吕芃，看他如何作答。
　　十二月的洛阳虽然没有下雪，但也是寒风刺骨。在大将军府的内室里却温暖如春。焦红的炭火被放在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铜炉里，最小的被赵泉拿在手中取暖。
　　不知是真的热还是被问到了关键，吕芃的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他轻摇羽扇，漫不经心地作答道：“柴桑屠城是曹万山所为，谷城屠城是薛礼之所为，与我主均无关系。况且我主闻知谷城惨案后，已经命薛礼之筑台设祭，向谷城英灵致歉了。”
　　“区区一句致歉，就能让上万百姓死而复生吗？梅亭先生享誉海内，难道辅佐的就是这等残暴之主么？”刘敏不依不挠，继续问道。
　　“汾阳侯大量田庄都在谷城，心情自然可以理解。”吕芃呵呵一笑，道：“既然汾阳侯要问，那我就代我主顺便告诉大将军一个秘密。”
　　见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吕芃续道：“薛礼之粗鄙残暴，不识文墨，我主早就有意将其铲除，奈何洛阳未取，不可轻动大将。倘若大将军以下洛阳诸君都愿意一起讨伐暴徐，薛礼之又何足道哉？只要洛阳城一下，我主即刻便会取薛礼之的项上人头以致祭谷城冤魂。适才芃已言及，我主志在天下，绝非短视之人。”
　　听了吕芃赤裸裸的诱惑，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吕英第一个就动了心。他半生在洛阳钻营，虽然靠着家族势力混了个列侯，但朝廷迟迟不肯授予他实职。随着皇帝西狩，江迢随行，他实授官职的梦基本上已经破裂了。但半生经营之下，他的子女家人，田产房屋绝大多数都在洛阳附近。可城内城外要是真的决一死战，兵戈之下，岂有完卵？况且自家七弟在薛军那边显然地位显赫，自己投过去，一定更能获得重用。
　　想通了之后，吕英率先开口：“七弟所言有理。昨日我和薛大王还有麾下诸将都交谈了一番。他们绝非是那种动辄屠城，杀戮百姓的残暴之师。”
　　刘敏白了吕英一眼，虽然他自己的侄子也在薛军营中担任大将，但地位显然不如吕芃。而且冲锋陷阵，谁知道哪一天就……但真的打起来对他也没有好处。那一日他带头捐钱，也不过是为了提高城内官兵的士气。要是真的产生了哗变的情形，他可就什么筹码都没了。
　　见刘敏表情凝重，一脸的纠结，刘御暗暗冷笑。他只是个带兵之人，出身卑贱，能提拔到军司马完全就是赵泉一手拔擢。赵泉说什么便是什么，原本没有刘御思考的份。可吕芃话里话外，是只要投降薛军，便可立时重用。要是自己的一军率先打开城门，那剩下的官兵绝无抵抗的可能。
　　想到这里，刘御试探道：“吕先生所言不过是口惠而实不至。我刘御身受朝廷厚恩，拔擢为前军司马，进一步便可封将军列侯，退一步亦可保一世富贵。我宁可战死也不会落个背主不忠的恶名给子孙。”
　　吕芃一听他的话立刻便笑了，道：“刘将军投军二十三年，大小战役二十余场。百战余生的勇士，所为何来？相信刘将军也不过是图个百姓安居，苍生乐业罢了。毕竟谁都不愿意生死相见。军士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他们死了，谁来养家？天下又会有多少孤寡之家？”
　　说到这里，他又潸然泪下，“我主起兵，本就是为民请愿，只要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我主一律留任。豫州刺史张翰，颍川太守蒋延，他们无不是继续留任。现在兖州刺史张恭，冀州刺史谢松，河内太守任韦都在和我军积极联系。我主本意绝非为祸天下，而是造福天下。只要不动刀兵，一切好说。我军现在停在兖州边境未进一步，也正是此意。”
　　看吕芃说的如此诚恳，丁汉也不免有些动心。他的资历和刘御不相伯仲，也是从军二十三年，刘御打过的大小战役他也都一一参与过。不过比起刘御，他冲杀在第一线，生死之间更是早就走过了好几趟。如今高官显爵，反而有些患得患失，前几日傅锐受命去偷营，他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换做从前，他早就抢着冲锋了。
　　如今见刘御都动了心思，丁汉也不免心里有些挠痒痒。不过他可没有刘御文化高，万一说错了话，被笑话倒是其次，被赵泉怀疑才是真正要命的。因此丁汉也是默不作声。
　　赵泉见众人都各怀心思，自知军心动摇，已经不可逆转。他叹了口气，道：“请先生先回屋休息。容泉再仔细思虑片刻，天黑后自然会送先生出城。”
　　吕芃拱手谢道：“大将军要思虑片刻自然可以，可我主求贤若渴之意，也望大将军能明白。这样吧，芃先做主，将傅将军和一百名受伤较轻且已治愈的官兵送回城内，作为我主的诚意，如何？”
　　一听之前口气如此强硬的吕芃突然松口，众人都是一惊。
　　“先生美意，泉已心领。在此多谢了！”毕竟是对方让了步，赵泉也当即起身回礼谢道。
　　吕芃走后，赵泉又恢复了颓丧的神情，开口问道：“对方条件已开，诸位怎么看？”
　　吕英和刘敏对视一眼，确信了对方都有投诚之意，便开口道：“虽然吕芃所言甚是诚恳，但大将军仍然要和他敲定细节。若是条件不难看，不妨止息刀兵，两家言归于好。”
　　“若是不战而降，传了出去，大将军还怎么做人？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丁汉问道。
　　“谁说没战过？”吕英吹着胡子问道：“前几日损兵折将好几万人，连军司马傅将军和大将军的公子都折了进去，薛军战斗力之强悍，丁将军肯定要比我清楚吧？”
　　“你！”丁汉想反驳，但却又说不出理由来，只能向赵泉投去哀求的眼神。
　　“好了，别吵了。”赵泉终于开口道，“我只不过是奉命守城，但洛阳城并非我一人所有。朝中公卿大夫人人有份，究竟是战是降，我一从公议，绝无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