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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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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批资学习班的人显然知道敌不过二十多人的诸北大队“抢人”队伍,只得站在一旁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把人带离现场。
  倒是驻队干部何红刚,一会儿朝批资学习班几个担负押送何喜富的工作人员嘶叫:“快把人拉回来,你们干嘛站着不动了?”一会儿又朝何志根呼叫:“你这帮人呢,不就是要你们维护秩序的吗?快行动呀!”
  “好啦,你这样再喊下去会引发冲突的,你还不明白诸北人的个性脾气吗?”老支书边说边过去劝助何红刚的这种轰动。
  何红刚知道老支书在诸北大队干部群众中的威信,老支书这么一说,他也无声无息地站着不动了。
  老支书不慌不忙地站到带队的老吴面前说:“群众的自发行动,硬治是治不了的,你赶快跟我来。”
  不知所措老吴正需要有一个人来现场解围,现在听得老支书这么一说,也就叫上几个现场维护人员,跟着老支书往何喜富所去的方向走。
  老吴低着头与老支书并肩走着,嘴里念叨着:“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老支书边走边对老吴说:“你放心好了,人肯定不会出问题,他们这样做确实是为了拯救塘里的几万只珠蚌,这也称得上是鸟为食死,人为财亡了。”
  老支书带着老吴他们一帮人很快走到塘埂上,只见这二十来个人围着何喜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便连忙喊话过去:“你们先站着别动,不就是要检查珠蚌吗,待我好好跟老吴同志商量好再说,我们不能坏了他们批资学习班的规矩。”
  老支书喊完话,就叫批资学习班押送何喜富的两个人过去看护何喜富,自己则带老吴进进了塘边的管理房。
  老支书看看驻队干部何红刚还在外面站着,就叫何红刚进来一起坐坐。
  在管理房,老吴焦虑不安,老支书却镇定自若,何红刚则不知所措。
  “老吴同志你现在同意不同意何喜富下塘为他们检查珠蚌吗?”老支书努力想通过一句温和的问话来缓和老吴的焦虑。
  老吴摊摊双手跺哚脚,为难地说:“现在人都到他们手上上,我说了还有用吗?”
  老支书说:“我倒有一个办法,你说管用不管用?”
  老吴请老支书赶快说。
  老支书说:“你们不就是游斗吗,这塘头也是一个游斗的地方呀,在这里边批斗何喜富的发家致富,边督促何喜富为集体养蚌育珠服务,还真别有一番教育意义呢!”
  老吴想,如果现在硬要把何喜富从群众中拉走肯定会把事情闹大,但任凭群众把何喜富拉下塘去检查珠蚌,游斗被迫终止,到时追查责任起来自己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思前想后还真觉得是老支书提出的办法最好。
  不过老吴要求,何喜富在下塘查蚌时必须仍然挂着那块写有“走资本主义道路为首分子——何喜富”字样的牌子,批资学习班的两位押送人员必须与何喜富同时上船。
  老书记说能满足老吴的要求。
  可真要何喜富挂着牌下塘检查珠蚌,何喜富所在生产小队的小队长骆云根却大有反感,他在老支书面前论起理:“支书呀你说说,带着游斗牌子来做养蚌育珠技术指导,这对何喜富不公,对我们生产小队来说是一种耻辱,我们能不能不挂这个牌呀?”
  骆云根话说到此,一直沉默不言的何喜富终于开口说话了:“云根你别说这么多了,查蚌要紧,只要养蚌育珠成功,我个人有什么荣辱都无所谓。”
  “喜富,你太善良了。”骆云根眼泪汪汪地与何喜富一起上船。
  小木船沿着吊养着河蚌的一根根田丝绳,在水面来回荡漾。何喜富一手托着胸前那块又大又笨重的木牌,一手不时地从水面捞起一只只珠蚌,不是瞧瞧,就是闻闻,有时还跟骆云根交谈上几句。
  此时,游斗队伍集中在蚌塘堤埂上,他们继续一阵阵高呼口号:“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堵死资本主义路,迈开社会主义步”、“彻底割除资本主义尾巴,巩固发展壮大社会主义集体经济”……
  骆云根生产小队的蚌塘检查完毕后,游斗队伍又重新排好队伍,敲锣打鼓地游走在田间小道上,开往新一个游斗点——大队农科队的蚌塘。
  队伍行至代销店门口,何喜富老婆何紫娜端着一只陶瓷茶杯站在路口早早等候,待何喜富快走近的时候,何紫娜递了上去:“喜富喝杯茶。”
  见有人提着茶杯站在路中央,批资学习班维持秩序的人早有防备,他一把推开端着一大碗茶的何紫娜,还大声说:“接受批斗的人不准喝茶。”
  何紫娜一个踉跄,何喜富低声惊呼:“紫娜别添乱了,我不渴,你管好家里该管的。”
  这时,大队长何梦根又立马又出现在路中央,这下他的声音也响亮:“哪条个法律规定的?”他一边责问,一边同样一把推开那个推何紫娜让路的人,并命令身后的诸北人:“拿茶过来!”
  再次拿茶过来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农民,他没有把茶直接提给何喜富喝,而是颤抖着把茶拿给何梦根,并在何梦根耳边说:“梦根好好说,只要喜富喝上茶就行了。”
  何梦根直接把茶提到何喜富面前,大声说:“喜富这茶不是给挨批的你喝的,是给为诸北大队养蚌育珠作技术指导的你喝的,大胆喝吧,老百姓支持你!”
  现场的诸北人个个拍手叫好。
  原来,这天下午天气闷热,何喜富在骆云根生产小队蚌塘里检查珠蚌时,何梦根已发现何喜穿着的衬衫被汗水渗透,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便约上几个诸北人,早早来到代销店,沏好茶等候游行队伍的到来,因为这里是骆云根生产小队的蚌塘去大队农科队蚌塘的必经之路。
  就在大队长为何喜富准备茶水的时候,何喜富的老婆何紫娜也拿着茶水过来,何梦根想想还是让何紫娜送茶过去好,但已料到批资学习班会可能不让何喜富喝茶,所以他特意站在路边做好应对准备。
  驻队干部何红刚见之前一直很温和的大队长何梦根今天忽然变得野蛮粗鲁起来,以为是故意在为何喜富的游斗而挑事,便过去劝说何喜富:“好事为之,别捉弄他们履行公务了!”
  “哈,你以为我在捉弄谁呀?我是力保我队已放养下去的珠蚌,只要对我们诸北大队集体经济发展有功的人,我都会尊重他、好待他!”何梦根理直气壮地回答驻队干部何红刚。
  老支书始终跟在队伍中间,看到何梦根与何红刚这样说着,还真怕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来,便连忙过来劝说:“你们别打岔了,干快去完成正事啊!”
  老支书说的正事,就是快去检查蚌塘里的珠蚌,农科队长便把队伍引向去蚌塘的路。
  当何喜富检查完农科队蚌塘已下午四点多,离机关单位下班也只不过是半个多小时而已,但按计划,这天下午何喜富还得到湖上大队去游斗。
  这样来来去去一番折腾,让本来对这次游斗充满信心的老吴打起了退堂鼓,一则因为诸北大队突如其来的强行抢人去蚌塘检查珠蚌之事,让老吴大失威风,二则是因为时间确实太迟了,去湖上大队再行游斗之事,少说也得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过去,大多数人家早已吃晚饭了。
  从农科队蚌塘回来的游斗队伍,再也没有起初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了,他们如同战场上退阵的败兵,七零八落地从田间小道走来。
  当队伍刚走到诸北大队村口那条机耕路时,走在前面的何喜富和几个押送人员遇上了湖上大队的七八个人,他们有的坐在一辆停在路旁的手扶拖拉机上,有的斜靠着拖拉机后拖站在路边。
  何喜富走近拖拉机一看,湖上大队党支部书记陈东贤,副业队长骆兆灿都在场,刚想开口,骆兆灿却抢先说话了:“何师傅今天辛苦了,请让我们的拖拉机吧!”
  一位负责押送何喜富的人见势不妙,赶紧抢前拦住何喜富,同时问骆兆灿:“哪里人?干什么?”
  老吴走在队伍的后面,见前面又出现了什么情况,也赶紧跑到队伍的前面来。
  陈东贤坐在拖拉机上看着老吴远远地跑过来,待老吴快跑近的时候,便一跃跳下拖拉机。
  老吴一看湖上大队的支部书记陈东贤也在场,知道十有八九是为游斗这事来的,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陈书记你们这是怎么啦?”
  陈东贤笑嘻嘻地老吴说:“我们都等了一个下午的游斗会,总不让老百姓白白等一个下午啊,所以我们特地开着拖拉机来接你们了。”
  陈东贤听老吴这样说着,湖上大队的几个连拉带拖地把何喜富推上了拖拉机。
  这下老吴比刚才诸北大队“抢人”时更显惊慌失措,欲劝陈东贤赶快停止这种行动,却未等他开口,陈东贤在另外几个我的帮助也把老吴请上了拖拉机。
  司机很快发动了拖拉机,陈东贤与老吴并排坐在拖拉机后拖上预先放好的几把毛竹椅子上,对在场的人说,几位押送人员快上拖拉机,其他的要来就自己步行来,不想来的可以回去,反正湖上大队的游斗不会出乱子。
  除了上拖拉机的人外,其余原本在游斗队伍中的人,一直站在路旁目送着拖拉机响着“哒哒哒”的声音远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互相在问,我们还去这个陌生的湖上大队参加游斗会吗?
  还是年纪稍大点的一个人说了声:“这样组织不严的活动我们还赶去干嘛,回家算了。”
  想去又不想去的人,终于三三两两地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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