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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鹅黄澹衣的秀美少女随繁清瑶一起进了阁楼，上了二楼之后，便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一尊黑色的华贵辇座上，眼神平静地打量着她，那目光恍若洞穿了一切。

    这……就是大虞国师，天下第一高人？

    一念至此，饶是少女向来沉静过人，也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心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旁边的繁清瑶轻声提醒道：“跪下吧。”

    少女当即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叩首道：“徒儿‘舒颜’，拜见师尊。”

    “舒颜？”林澜打量着少女，微微颔首：“我这人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你也不必多礼，是否尊师重道，我自会分辨。”

    繁清瑶微笑道：“公子，这少女是姜国的小公主，她引动了你的心剑传承，心性和资质也是极佳，你可满意？”

    “天生灵光，确实还不错。”

    林澜平静颔首，又问道：“舒颜，你的先天神通是什么？”

    天生灵光，乃是真正的绝世之资，代表着天地间的极限，就像是他自己拥有先天的盗天者神通。

    天生灵光，就必然会有先天神通。

    “回禀师尊，徒儿的先天神通，乃是‘醉梦乡’。”

    舒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发动神通时，徒儿可以织梦形成光阴岁月流逝更快的梦境，在其中参悟神通或是修行，都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繁清瑶露出一丝诧异，恍然道：“难怪你这般年纪，就有这等法力修为，原来有这等奇异的神通，姜国呈上来的弟子志中也并未提及，看来你也一直在保密吧。”

    舒颜微微垂首道：“这先天神通过于神妙，姜国也只是边陲小国，舒颜又岂敢泄露？还请繁副宗主原谅。”

    “无妨。”繁清瑶不在意地轻轻摇头。

    这等先天神通确实神异，对于姜国这等连高境修行者没有的小国而言，舒颜这等天资和先天神通，确实容易招惹祸事，自然是保密最好。

    不过，在林澜这等天下第一高人面前，即便是天生灵光的绝世奇才，也算不得什么。

    即便是天生灵光，也只是有一定希望炼成大神通罢了。

    但就算是大神通者，在林澜的面前，如今的大虞面前，也根本不算什么了。

    舒颜自然也不会继续藏着掖着。

    “梦境方面的先天神通吗？”

    林澜却是眯起眼睛打量着舒颜，甚至神念之力都已经释放了出来，完全笼罩住了舒颜。

    舒颜的脸色忍不住微微发白。

    她知道林澜的威压并未针对她，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但感受到那恍若天地笼罩的神念之力时，她还是感觉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伟岸，如天地般浩瀚。

    “公子？”繁清瑶也发现有些不对，不由得疑惑地看向林澜。

    而林澜则是没有说话，依然沉默地观察着舒颜。

    半晌。

    林澜终于收起了神念之力，注视着眼前这个叫舒颜的少女，缓缓道：“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嗯？”舒颜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林澜。

    繁清瑶也是一愣，仔细地看着舒颜，忽然心头一震，豁然看向林澜，开口道：“公子你是说，她是像……乔白月？”

    “对。”

    林澜轻声道：“一个人的气息、气质，除了后天的经历之外，更多的在于神魂、元神，乔白月当初给我的感觉便是如此，更何况……乔白月乃是独一无二的梦蛇，也是天生就有梦境神通。”

    “梦境神通，乃是源于神魂。”繁清瑶轻声道：“如此相似……确实有可能是乔白月的转世。”

    “乔白月……”舒颜有些茫然地喃喃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的感觉。

    林澜沉吟了一下，说道：“当年白月也修成了元神，按理说转世之后还能恢复记忆，但当时她近乎魂飞魄散，只是借助姬首尊留下的天心玉，勉强保留了一丝神魂，虽然能转世，但想来也是留不下什么记忆的。”

    他似乎看穿了舒颜的想法，轻声道：“你对乔白月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或许已经是神魂的残念所致了。”

    “又过了很多年，作为新一代盗天者的老朽，从未来接收到了道德经，辅以盗天者法门，将天道实质化成了天庭，终于成了第二位三界至高者。

    “老朽知道，女娲是因为盗天者无法逃避的终局，最终被天地所驱逐。

    “而老朽自然不愿如此，原本创立的天庭，注定了诸多仙神能够随老朽一同永存，但老朽很快就发现，本该永生不死的诸多仙神，在未来竟然存在着同一时刻的终局。

    “老朽仔细探求了诸仙神的终局，发现是因为不知多少年后，天地将会迎来大灭绝，盖因天地破灭，故一切生灵皆无法逃脱。”

    说到这里，道祖注视着林澜，轻叹道：“老朽探寻许久才发现，造成天地破灭的根源……便是林道友你。”

    林澜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为何是我？或许是因为这连接天外的洞口呢？这无穷魔气涌入天地，最终也会造成大灭绝吧？”

    道祖也沉默了少许，叹息道：“林道友，这天外之径确实通往天外，但这无穷魔气，却称不上是什么劫难。”

    “称不上劫难？”林澜看着他。

    道祖望着他，轻声道：“因为这天外之径，就是因为老朽而存在的，是当年老朽即将被天地驱逐时，‘她’接引老朽成为真魔的路。”

    “真魔……”

    林澜喃喃一声，忽然明白了。

    正如过去的推测一样，三界至高层次的盗天者，一旦被天地驱逐，就会成为真魔！

    而道祖本该被天地驱逐成为真魔，却因为身融天地，躲过了被天地驱逐的命运，那连接天外无穷魔气的洞口却留了下来。

    “既然道祖早就知晓，最终造成天地破灭的人是我，为何直至今日才脱离天道？”林澜缓缓问道。

    “无可奈何之举。”

    道祖叹息一声，抬头看着天外的那张巨脸，轻声道：“‘她’在看着，每一个真魔的诞生，从过去到未来，都在‘她’的注视之下，注定无法改变，无法遏制你的诞生，只能在你诞生之后，才有望扼杀。”

    这让林澜想到了盗天者最初的状态。

    观测到的未来终局，就无法改变，除非是天外之物。

    “况且，天地也在驱逐老朽，老朽只能身融天道，才勉强留在天地之中。”

    道祖缓缓摇头，说到：“老朽发现，这天外魔气会侵蚀天地本质，暂时延缓天地对老朽的驱逐，若是数量足够多，就能拖延足够的时间，所以……老道在身融天道之前，便将这天外之径的洞口封印了起来。”

    “为了积攒更多的魔气？”林澜终于明白了。

    这天外之径，最初只是一个通往天外的洞口罢了，是‘她’接引真魔的路，恐怕并没有太多魔气。

    一旦道祖被天地驱逐，这洞口也就消失了，自然没有那么多魔气。

    但道祖身融天道，迟迟没有前往天外，这洞口内涌出的天外魔气积累了这么多年，数量自然是极为恐怖的。

    这般庞大的天外魔气，足以拖缓天地驱逐许久。

    而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也能让道祖有足够长的时间，根除他这个天地破灭的源头。

    “为何不更早些？”

    林澜忽然问道：“在我修炼尚未有成，甚至是刚出生之时，道祖就脱离天道出手，不是更稳妥吗？”

    他明白道祖为何一定要亲自出手的理由。

    因为‘她’在看，构成了既定的命运，非天外之力是无法改变的，道祖这三界至高者，又是即将被天地驱逐的半个真魔，才有机会做到这一点。

    “……老朽本就是这般打算的。”

    道祖沉默了半晌，叹息道：“只是推算了无数年，却始终推算不到天外的情况……老朽布置的封印，原本是在三百多年前，就会被无穷魔气撑破，但没想到这魔气涌入天地的速度，比老朽预估的要慢上一丝，晚了三百多年才破裂，老道方可脱离天道。”

    “比预估的慢？”林澜却是心中一动。

    他忽然想到，数百年前，女娲所化的真魔‘女希’，曾经在这镇魔谷的封印内出现过一次，莫非是因为女希……

    “还好，现在也来得及。”

    道祖叹了口气，注视着林澜，说道：“林道友尚未修成三界至高者，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即便死后也不会沦为受‘她’驱使的真魔，此劫过后，老朽也会重新融入天道，避免天地间出现更多的真魔。”

    他轻声道：“或许，天地破灭的原因，就是出现了太多的真魔，从根本上足以毁灭天地了。”

    这一刻，林澜想到了自己的状况。

    他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可以炼就内天地了。

    但一直有强烈的预感，似乎他一旦突破，就会造成巨大的劫难危机，所以他才迟迟没有突破。

    “林道友，你我虽初次谋面，但过往的交流，称得上是亦师亦友，所以老朽才将一切原委都告知道友。”

    道祖注视着林澜，缓缓道：“道友若是有什么尚未了却的心愿，尽管告诉老朽，老朽在重新融入天道之前，定会鼎力相助。”

    林澜沉默了半晌，仰头望着天外的那张巨脸，轻声道：“她，是什么？”

    “天外之魔。”道祖说道：“她究竟为何种存在，老朽也尚且未知，但盗天者一旦被天地驱逐，就会被她所吸引，三界至高者永恒不灭，但也会化作真魔，为她行走世间。”

    “司空无心呢？”林澜问道。

    “他是天书器灵转世，最擅长推算天地。”

    道祖说道：“这一次老道再次融入天道之后，就永世不再脱离了，他也会替老道重新执掌天道，维系三界平衡。”

    “佛祖呢？”林澜轻声道：“佛祖亦是三界至高层次的盗天者，他被天地驱逐之后，亦会化为真魔，道祖没想过阻拦佛祖吗？”

    道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佛祖诞生，已是老朽身融天道不知多少年后了，老道虽知晓未来会有佛祖的存在，但也不知晓他是何时出现的，更未算到他会身死，他本是永恒不坠之命，这天地间也未出现任何会导致三界至高者身死的危机，所以老朽也不知，他是如何身死的。”

    “唐天元呢？”林澜又问道。

    道祖再次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唐天元并非盗天者，他的出现亦是意外，老朽也完全没有推算出其存在，况且唐天元似乎是佛祖转世，老朽也不清楚到底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林澜闻言，也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道祖可是要我自裁？”

    道祖颔首道：“是，老朽不想对林道友出手。”

    林澜注视着道祖，轻声道：“但……不瞒道祖，我就算是想要自裁，恐怕也不可能死了。”

    “嗯？”道祖微微皱眉，“为何？”

    林澜沉默了少许，说道：“我修炼了佛祖留下的一种法门《十恶焚心法》，这法门大成之后，让我的心灵与混沌相接，只要混沌不灭，我的心灵之力就是无穷无尽，永恒不灭的，就算形体破灭，也会自心灵间重现。”

    说到这里，他摇头道：“佛祖还能转世重生，除了真魔女希借了他七十一年之外，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法门吧。”

    “什么？”

    道祖眼神微变，当即注视着他，目光恍若化作上苍之目，仔细观察着林澜。

    许久，道祖忽然愣在了原地，随即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原来如此……”

    他跌坐在青石上，身形有些无力，眼神亦是暗澹下来，喃喃道：“原来不止是老朽一人在算计，真魔也在算……竟让你修成了这等法门，就是为了在这一刻阻止老朽吗？”

    林澜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道祖，我早已有了突破成为三界至高的把握，但我能感觉到，一旦我突破，就会出现天大的劫难，这与道祖你所说的天地大劫确实一致，所以我不会突破的。”

    “没用的……”

    道祖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灵已然与三界外的混沌连为一体，若是老朽灭了你的形体，你的心灵与混沌合一，失去肉身的情绪压制，犹如天之至私，必然会无视一切地突破，即使拖延，你寿命大限一到，心灵一样会融入混沌。”

    他苦涩一笑，叹息道：“即使老朽助你打破寿命极限，你心灵长期与混沌相合，注定了你的心灵会越来越贴近混沌，终有一天会突破的。”

    林澜沉默了一下，承认了道祖的说法。

    他已经将这心灵法门修炼到大成，自然明白这心灵法门的神奇和种种特性。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的心灵已经在不断和那片无穷的混沌贴近了。

    他的心灵也愈发接近无情无我的境地。

    犹如天之至私。

    混沌无序，一切都不存在，又能够孕育一切。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的心灵于混沌之中，恐怕只会有一个想法——

    开天辟地。

    若非人世间的诸多牵挂，又有肉身带来的情绪压制，他的心灵恐怕早就贴近混沌了。

    “看来，这是真魔的阳谋……”

    道祖似乎明白了很多，苦笑着缓缓闭上双眼。

    林澜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我在天地间突破，会导致天地破灭，既然道祖会被天地驱逐，前往天外，道祖可愿带我离开这方天地？若是到了天外，或许会有转机？”

    道祖看着林澜。

    以他的智慧，自然能够明白林澜的想法。

    既然林澜注定要突破，注定突破会导致天地破灭，那不如试着离开天地，前往天外再突破，或许还有转机。

    “既然如此……”

    道祖缓缓叹息道：“好，林道友此去，或许便是一去不回，在这世间……可还有什么需要留下的？”

    林澜转头看向大虞帝都的方向，沉默了一下，问道：“道祖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半日。”道祖说道。

    “好，道祖等我片刻就好。”

    林澜微微颔首，当即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随即，他出现在了大虞明州，关南郡以北，乌霖江上游，站在了一片山脉与溪涧的附近。

    这里是魔天师最初带他来的天元别府。

    林澜默默看着。

    魔天师就是在这里化作光尘的。

    沉默了许久，他没说什么，便转身再次消失了。

    再次出现在了大虞帝都重华城。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以法力形成了一道留言之后，便在国师府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繁清瑶的琴音，又去谦王府抱了抱正在闭关的郡主，随后去见了老国师、姬首尊、太史阎……等等一众好友。

    最后，林澜又去见了司空无心。

    “道祖想让你为他执掌天道，你可愿意？”林澜问道。

    司空无心沉默了半晌，说道：“你要离开？”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跳出天地，探求更多的未知。”林澜轻声道：“把你限定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确实非你所愿，但此去我也不知能否回来。”

    “那等你回来再说吧。”司空无心平静道。

    “或许我回不来呢？”林澜看着他。

    司空无心沉默了一下，说道：“那就按道祖说的吧。”

    林澜也沉默了少许，忽然笑道：“我尽量回来。”

    不再多说，林澜当即回到镇魔谷，重新站在了道祖的面前。

    林澜看了一眼周围的滔天魔气，微微拱手，轻声道：“还请道祖成魔，还天地一个清静。”

    道祖轻轻颔首：“本该如此。”

    ……

    滔天的魔气如风暴般汇聚一点，消失无踪。

    成魔之后的道祖，也带着林澜穿过了那黑洞般的天外之径。

    ……

    ……

    天地自混沌中诞生，天外便是无边的混沌。

    混沌之中，似乎什么都不存在，光线、物质……一切都不存在，同时既无时间的概念，也无空间的距离感，但却有着无比恐怖的压迫力，这混沌的密度恍若无限大，更有着无限高的炽烈威能，恍若孕育一切的太初之火。

    在这里，唯一能够通行的……只有心灵。

    林澜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仅凭他自身的力量，想在这混沌中生存都做不到，肉身会瞬间化为虚无，返还混沌，只有心灵能存在。

    不过，有道祖引领护持，他的肉身还是暂时留存下来了。

    道祖的声音透过心灵响起：“我也无法完全抵抗混沌的压力，你的肉身坚持不了多久。”

    仅凭肉眼、神念，是无法传递信息的。

    还好林澜懂心灵法门，当即透过心灵传音道：“无妨，坚持不住了，我就突破，但这混沌之中也没有方向感，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循着心走。”道祖传音道：“‘她’在冥冥中指引我。”

    林澜随着道祖前行。

    混沌之中没有时间概念，但对于道祖所护持的小天地而言，依然是有时间存在的。

    不知过了多久。

    林澜感知到混沌之中出现了一片漩涡般的湍流，仿佛这里在汇聚着周围的混沌力量，吸纳着混沌中的一切。

    “到了。”

    这一刻，林澜的心灵感知到前方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个女子，一个男子。

    那女子身穿羽衣，容颜清丽绝美，气质尊贵如天，眉眼间却尽是慈爱的至柔至善，恍若天地万物之母，那双澄澈的眼眸中隐隐映照着混沌。

    林澜在《太古神灵志》中见过她的画像——女娲娘娘。

    至于那男子则是身穿素雅白袍，容貌也是林澜早已见过之人——

    初代国师唐天元。

    此二人与道祖一样，俱是散发着真魔之气，隐隐自成天地，逼退了周围的混沌，在这混沌内形成了一片小天地。

    “女娲？唐天元？”

    林澜注视着二人，透过心灵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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