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仙山，二人皆深以为憾。

    但重阳真人对仙山、对仙人，以及对曹信在仙山中的遭遇，都十分好奇。

    活到他这个年纪。

    修行到他这个层次。

    重阳真人对仙缘、对仙，充满想象，想要接触，却又无处下手。

    今日虽未曾碰见仙缘，但遇见曹信这样曾经得遇过仙缘的，也算沾沾仙气，过过仙瘾，问的仔细些，有备无患，说不定自己哪一天也能碰到呢。

    于是。

    重阳真人不断攀谈。

    曹信是个中好手，编辑仙山、编写仙人，从容惬意，天马行空。

    时而聊聊仙山。

    时而再问问重阳真人这一路走来的经历。

    跟曹信驾驭神凋不同，重阳真人这二十六万里，那是实打实的一步步走过来的，对这二十六万里路程的了解程度，远比曹信走马观花要详细的多。

    这一聊，实在尽兴。

    不知不觉。

    就已经到了黄昏。

    曹信挽留重阳真人在这处海岛多停留几日，名义上是想跟他多聊聊，实际上，是想请教武学，再顺便将他完全洞悉，看一看自己跟大梁天花板到底还有多大差距。

    如此。

    两天转瞬。

    ……

    “绣衣榜。”

    “神侯府。”

    “世道变化，日新月异。”

    “老道离开东土才仅六年，江湖上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重阳真人了解完仙山，又从曹信这里询问大梁、询问青羊宫的消息。

    曹信隐去‘崇仙大会’一役，其他方面，知无不言。

    跟老道这么一聊。

    从头开始这么一梳理。

    曹信也才惊觉，原来大梁江湖这几年除了他的神侯府，还真发生不少事件。

    腥风血雨！

    恩怨情仇！

    精彩纷呈！

    此时，他跟重阳真人跳出江湖，跳出东土，远在二十六万里之外的海岛上，再去聊这些，颇有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然之感。

    曹信如此。

    重阳真人亦然。

    “红尘百年，匆匆而过，不成仙，终成一抔黄土。”

    重阳真人几多感悟。

    曹信看他，问道：“真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往前，还是回归东土？”

    “不回了。”

    “当年决定外出，就已经斩断红尘，不想着再回去。”

    “至于往后——”

    重阳真人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仙踪缥缈，既然道友在这里曾发现过仙山，老道便多停留一些时日，看看能否有缘得见。顺便略作休整，待将一身武艺重新梳理，那时再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前行。”

    曹信在大梁才仅活了十三年，虽然已经称得上无敌，但远远还没达到巅峰。而且有家人、有朋友，还有许多许多都还没看过没经历过，自是充满期待，沉浸俗世不愿走。

    但重阳真人足足活了一百二十六岁，无敌天下数十年，风光，荣耀，都已经拥有，麻木。亲朋，好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阴阳永隔。

    厌倦、枯燥，可想而知。

    眼看武道、生命都将走到尽头，才终于下定决心，将‘青羊宫’的一摊子彻底放下，浪迹天涯。

    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更别说，他还在曹信这里听闻、证实了仙人的存在，就更不会放弃这一趟寻仙之旅。

    “要么寻见仙踪。”

    “要么老死异乡。”

    “余生不作他想。”

    重阳真人意志坚定，随后又反问曹信：“道友呢？是留在岛上跟老道做个伴，还是有其他安排？”

    “先不走。”

    “难得遇到真人这样的武道大宗师，不亚于一次仙缘，杨某还想着多跟真人请教呢。”

    曹信笑着，坦荡坦言。

    “荣幸之至！”

    重阳真人也巴不得有人作伴。

    ……

    往后时日。

    曹信时常请教重阳真人，获益匪浅。

    天花板名不虚传。

    大宗师实至名归。

    不提别的。

    单看属性。

    重阳真人——

    不见进步。

    反而倒退。

    这也是重阳真人下定决心远走海外的原因之一。

    “精气神三宝——”

    “‘气’难修，勉力维持。”

    “‘精’、‘神’不进反退。”

    重阳真人无力回天，于是，他将更多精力放在武学完善、武道感悟上。

    每每将三门自创绝学更完善一分，内力就稳固一分，‘精’、‘神’的倾颓之势就止住一分。

    曹信想来，似乎跟‘契合度’有些关联。

    他曾追踪观察过段冲自创‘狂风快剑’的过程。

    发现——

    随着段冲对《狂风快剑》的完善，他与这门剑法的契合度也在持续走高。

    第一次，即乾佑三年七月份，洞悉段冲时，他与‘狂风快剑’的契合度仅有44%。

    但等到第二次，是乾佑四年二月份，再洞悉段冲，契合度已经提升到61%。

    而那时，段冲的‘狂风快剑’也完善不少。

    再往后。

    曹信也曾几次洞悉段冲，发现他的‘狂风快剑’契合度还在持续走高。

    显然。

    自创武学完善程度，一定程度上，是跟契合度正相关的。

    再结合重阳真人的状况。

    曹信不负责任的猜测，“也许等到他将某一门武学完善到100%契合度，就能打破桎梏，更进一层。”

    ……

    海岛之上。

    高山之巅。

    曹信迎着朝阳，一柱擎天。

    在山崖一侧，有老道舞剑。

    翻天兮惊鸟飞，滚地兮不沾尘，一击之间，恍若轻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剑之不见人。

    这是《太乙神剑》！

    重阳剑道，出神入化。

    令人叹为观止。

    一个多月下来，曹信在剑法方面，在内力修行、运用方面，从重阳真人这位大宗师身上收获很多。

    然而。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重阳真人一心要在这处海岛多多停留，用心琢磨、整理武学，短时间不会挪窝。

    但曹信却该走了。

    不是因为快过年，而是西京那边，‘九术’终于有动静，他得回去看看。

    “这段时日，多谢真人指点。”

    曹信冲重阳真人拱手道谢。

    湖弄归湖弄。

    撒谎归撒谎。

    但是这一个多月的接触，让曹信对重阳真人的感激也是实打实的，真心实意。

    “举手之劳。”

    “说起来，是老道得谢谢你。”

    站在山巅，重阳真人指了指山下几间茅屋，茅屋中，存放不少物资——

    粮食。

    油盐。

    衣服。

    荒郊野外，远离东土。

    这些物资即使有钱也买不着，虽然以重阳真人的本事，哪怕独自一人荒岛求生，也不至于冻死、饿死，但能活的更舒服些，谁又会拒绝呢。

    曹信也笑笑，随后又问：“真人可有什么话要带回青羊宫？”

    “不了。”

    “省得他们挂念。”

    重阳真人性情洒脱。

    既是斩断红尘，便不去理会俗世，包括青羊宫。

    就当他，死了吧！

    说话时。

    自空中。

    唳~

    一声鹰啼，神凋东来。

    曹信冲重阳真人抱拳，朗道：“真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重阳真人目送曹信一跃跳崖，被神凋驮在背上，掠空远去无影踪，一时沉默。持剑立在山巅，望着远空，心绪颇为复杂。

    其实，任谁见到有人能驾驭神凋，高来高去，数月间就飞跃数十万里，心神都会难免被触动。

    重阳真人更是如此。

    “漂泊六载，比不上神凋数月。”

    重阳真人一阵羡慕，摇摇头，却不嫉妒：“待我武道大成，位列仙班，自有仙鹤俯首，何须羡艳旁人！”

    六年苦行。

    感悟颇多。

    重阳真人有预感，此处曾为仙山所在，兴许也将成为他证道之地、飞仙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