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纪恒四处寻找，才在后院的石阶上发现尹鹰奇的身影。时隔多日，尹鹰奇算是又回到家中了，只是这其中的变迁，未免多得超乎想象。院子里的树，几日里竟然落光了叶子，四周萧条的很。尹鹰奇一个孤零零的背影，显得很是单薄。

    鹰奇没有应答，只是背对着纪恒坐在那儿，借着皎皎的月光，似乎在看着什么。

    “奇少爷。”纪恒走了过去，却见尹鹰奇手上拿着一份病历，神情凝滞。

    但纪恒的脸色却变了，一把抢过了鹰奇手里的病历护在身后，说：“这是姑娘的东西。”

    “纪恒……”尹鹰奇回过神来，微微抬头，看了纪恒一眼，“抱歉……”

    纪恒不知如何应答。论理，病历一直被寒放在书房桌上，本也没打算藏着，鹰奇看见了也没什么。但纪恒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激动。

    “奇少爷，您的房间收拾好了。”纪恒又重复了一次。

    尹鹰奇点了点头，却没有起身，良久，才说了一句：“是真的吗？缨儿她……怀孕了？是阿龙……”不到一个月的身孕，却这样一起葬送在大火中。尹鹰奇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己造下的孽。

    “奇少爷，您已经看到了……”纪恒很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纪恒，”尹鹰奇突然站了起来，“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阿龙不爱缨儿。而你……纪恒，你喜欢缨儿啊！”

    “奇少爷你不是吗？”纪恒前所未见地和鹰奇起了冲突，“如果你不喜欢姑娘，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可是既然你喜欢，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和二姑娘在一起？”

    “我没有！不要拿我和千鹤相提并论！”鹰奇第一次如此激动地想和千鹤划清关系。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一直都错了。原以为，比起寒的狠毒刻薄，千鹤那番单纯来得更为可贵。曾几何时尹鹰奇还想过，寒能否像千鹤那般千依百顺。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他喜欢的，就是那个毫不讲理的寒啊！何况那个寒，也曾经那样温柔地待过他。

    “奇少爷，二姑娘……也是公孙家的女儿啊。”纪恒轻轻地说了一句，“您对公孙家的姑娘，都这样吗？”

    “千鹤是公孙寒织又怎么样？”鹰奇回道，“除了缨儿，我谁也不认。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工厂没有了，老爷子走了，缨儿也走了……什么公孙家，什么龙脉……我还要在乎什么？我还要怕什么？”他毫无顾忌地对着纪恒吼了起来。

    “奇少爷，为什么你总记得过去的事情，却不看看眼下，不看看日后呢？”纪恒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不是因为工厂的事一气之下到济世会，也不至于见不上老爷最后一面，更不至于……害了大姑娘啊。奇少爷，你自己还活着，大少爷还在这里。他是你的兄长，自小也最照顾你，难道会害你不成？”

    “大哥……”

    鹰奇抬起头，却见寒的房间里亮着灯，想必是尹飞龙在里头吧。他不敢说自己多了解尹飞龙，但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寒既然将自己交给了尹飞龙，那么飞龙即便不喜欢她，也会将她的一切一肩挑起，何况，那是从小护着他和寒的大哥啊，同样一起长大，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感情？可是自己……自己竟然把寒……

    “奇少爷，不早了，早些休息。”自寒离开后，这是第一个晴朗的夜空，墨色的天很高，没有月亮，直凉到了心里。纪恒再也待不下去了。一句话后，也不等尹鹰奇回应，转身便走了。

    “纪恒，纪恒！”尹鹰奇猛地回过身去，“你为什么不骂我？你明知道缨儿的死是因为我你为什么不怪我？”

    “奇少爷……”纪恒站住了脚步，踟蹰了一会儿，却没回过头，只说了一句，“你这样，大姑娘就能回来吗？”

    “缨儿……”鹰奇退了两步，重重地靠在一根立柱上。

    都回不来了啊……这个空荡荡的院子，不久以前老爷子还在这里大发脾气不认他这个儿子。寒也不顾自己的安危替他解围。四方门那个烧成了废墟的后院，不久以前也还是他的藏身之所。都回不来了……

    “你们为什么不怪我……”尹鹰奇喃喃开了口，心里的一股悔意止不住喷涌而出，“老爷子，缨儿，纪恒，阿龙……你们为什么不怪我！”

    “小奇？”

    独自坐在寒房间里的飞龙听到了下头的动静，疑惑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只见尹鹰奇独自在那儿，摇摇晃晃走到了院子中间，跪倒在地上，嗷嚎大哭。

    在尹飞龙的记忆里，除了玉子夫人去世那次，就只有在寒死后，鹰奇才这样哭过吧。自己这个做大哥的，竟然从没有发现，鹰奇和寒之间，有那样深的羁绊。连纪恒都知道的事情，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那那天，寒鼓起勇气走到自己的房里，该下了多大的决心？自己竟然还没能保护好她。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说要达成她的遗愿。遗愿终究是遗愿，寒到底不会死而复生了。所谓达成，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些安慰，减轻一些心中的愧疚罢了。

    还能做些什么？还应该做些什么？

    这两个问题一遍一遍出现在飞龙的脑海里。四方门好歹还有一干人等，四名堂主依旧坚守着，暂且不管倒也罢了。单单这个家，他便有些力不从心了。父亲死后，飞龙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一切都是寒安排的。现在寒走了，却留下了纪恒。寒的死是飞龙的疏忽，又该怎样面对纪恒？还有鹰奇，他回来了，可是过去的隔阂却再也不能修复。不，是他尹飞龙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若是寒在，一定会有办法……

    可是寒不在，只留下了这个空荡荡的屋子，甚至没有只言片语。

    “缨儿，我竟没有想到，没了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