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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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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套房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厚重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角落夜灯晕着恍惚的光,洁白柔软的大床上皱着一团被子,鼓包下的人翻了个身,弄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

    郑嘉西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手机压在枕下,震动伴随着不断重复的鼓点音乐,很有节奏感地敲击着她的耳膜,颇有不接不休的架势。

    意识还悬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声不耐的轻啧之后,郑嘉西终于肯探手摸索,朦胧中按下了通话键。

    “喂。”

    嗓音沙哑,含混着困意。

    “我靠。”薛一汀咋呼的声音透过听筒撞破了室内寂静,“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起床啊。”

    几秒钟后,郑嘉西“嗯”了一声。

    “不会通宵了吧,昨晚背着我去楼下冲分了?”

    “说。”

    郑嘉西从来不跟他客气,讲话的时候双眼依然紧闭着,睫毛轻颤,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动了动。

    薛一汀突然压低声音,急切且无奈:“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你那位前男友都到了啊,我俩大眼瞪小眼尴尬得一批,速速给我润过来。”

    郑嘉西的神志这才慢慢归位,她将扣着的手机屏幕翻过来,单睁开左眼瞥了下时间。

    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二分,外面的天肯定都黑了。

    “你们在哪儿?”

    “协成海鲜,菜都点好了,就差你一个。”薛一汀再次提醒,“人是你约的啊,再不过来我溜了,今天手气出奇好,千万别把我的节奏打乱。”

    郑嘉西掀开被子,应了句马上。

    她揉着眼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冰凉水流刺激到皮肤的时候人也在慢慢清醒。

    连续睡了十三个小时,太阳穴那里有根神经在扯着跳。

    切换了灯光场景,窗帘也朝两边缓缓推开,清透的落地窗外是路氹纸醉金迷的夜景,辉煌浮华的霓虹之下,有无数场醉生梦死正在上演。

    三月份的澳门不冷不燥,郑嘉西没有时间,也懒得收拾打扮,换好衣服往脑袋上扣了顶鸭舌帽就直接出门。

    餐厅就在酒店对面的新濠天地,过个马路分分钟的事情。

    找到位置的时候,薛一汀那厮正翘着脚在刷手机,他对面坐了个高鼻浓眉的西装男,同样在低头看手机,不过姿势倒是很板正,一派优雅贵气的模样。

    整间店就他们像拼桌的,气氛有些尴尬和诡异。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薛一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抬头瞧见来人终于松了口气,替好友拉开身旁座椅。

    “eidde,好久不见。”

    郑嘉西没着急坐下,而是等那个叫eidde的男人起身,两人礼节性来了个拥抱,然后很快分开。

    海鲜火锅,雾气升腾,食物的香味最能放松人的神经,略带嘈杂和温度的环境让久别重逢变得自然。

    薛一汀觉得自己活像个陪衬的侍应,只顾着朝锅里下食材,从滚烫汤料中捞起后又立刻往那两人碗里匀,再得到几句谢谢和几个眼神青睐。

    他确实插不上话,郑嘉西这位前男友是个意大利人,薛一汀和他也就是打过照面的交情,刚刚独自招待eddie的时候他发誓已经用尽毕生热情。

    当个看客挺好,毕竟这么和谐的前任关系也是罕见。

    “听说你在澳门出差,所以我想着怎么也要来见你一面。”郑嘉西举起手边的高脚杯,冰镇过的干白让杯壁起了一层薄雾,“eddie,还是要说声谢谢,因为你的帮助,我朋友移民的事情才能这么顺利。”

    “你永远不需要对我客气。”

    eidde也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玻璃轻撞,声音清脆,男人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

    酒液下肚,郑嘉西觉得后背也热了起来,她脱掉长袖衬衫,里面是一件紧身的白色t恤。

    eidde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帽檐下是未施粉黛的一张脸,白皙素净却美得张扬。

    一如初见。

    “jacey。”他突然喊她。

    “怎么了?”

    “下星期我就回纽约了。”eidde停顿了几秒,捡起湿巾擦了擦手,“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走?”

    玩笑的语气,细听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郑嘉西跟他装傻,弯唇道:“我护照被偷了。”

    旁边的薛一汀差点呛住,憋得双颊通红,郑嘉西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脸上依然挂着笑。

    eidde懂她的意思,识趣地就此打住,岔开了话题。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送走客人之后,郑嘉西和薛一汀也打算往商场楼下走。

    “你哪个朋友要移民?”薛一汀没听她说过这事。

    “不是朋友。”郑嘉西盯着脚尖,漫不经心,“是白勇杰。”

    薛一汀知道这号人物,是郑卢斌的助理。

    郑卢斌就是郑嘉西的亲爸,这位董事长被捕之后,遥江集团内部的人员组织架构就开始四分五裂,连郑家也彻底变了天。

    “你都脱身了,还要管他的事儿?”

    郑嘉西没多解释,只戏谑了一句:“成年人的世界,你这种天真小孩儿不必懂。”

    薛一汀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过了半晌,突然遗憾地摇摇头。

    “可惜了。”

    “可惜什么?”

    “说实话eidde这人挺不错的,你们分开多少年了啊,看样子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他是不错。”郑嘉西不否认。

    相貌没得说,人品和性格也很好,还是美国红圈律所的合伙人,这条件放到哪里都是拔尖的。

    “当初分手是因为啥来着?”

    郑嘉西先一步踏上下行扶梯,悠悠道:“让我跟他一起回美国,我拒绝了。”

    “啊?”薛一汀有些吃惊,想起eidde在饭桌上说的话,“这哥们儿到现在都不死心啊?”

    不过他理解,当时郑嘉西被她爸那事儿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国内糊涂账烂摊子一大堆,她不可能,也没办法撒手走人。

    “诶说真的,你现在算是彻底自由了,如果对他还有想法,再试试看也成啊。”

    “试不了一点。”郑嘉西哂笑,“没激情。”

    薛一汀皱眉:“……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只见郑嘉西将他从头打量到尾,别有深意的目光里含着揶揄。

    “男人不对味,女人就冲动不起来。”

    薛一汀躺枪,莫名有种被人鄙视了的感觉。

    “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极品能让你冲动一回。”

    冲动。

    鬼使神差般的,他这话音一落,郑嘉西的脑海里就闪过了一张男人的脸。

    立体的眉骨,英挺的鼻梁,还有冷峻黑眸间深藏的一丝桀骜。

    以及右眼尾下方那颗不凑近看都难以察觉的小痣。

    性感又撩人。

    郑嘉西的心绪微微荡漾,人已经来到了一楼大厅。

    薛一汀往娱乐场里望去,灵魂早就飘远了,正要往里冲的时候却发现郑嘉西钉在原地不动。

    “走啊。”薛一汀催促她,生怕自己的运气被搅散。

    “你去吧。”

    “那你呢?”

    “去健身房。”

    “……那我不管你了啊。”转身前薛一汀又叮嘱她,“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千万别睡过头。”

    郑嘉西点点头,一想到自己睡了十三个小时,人又有些烦躁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嗜睡了。

    ……

    第二天上午,两人在酒店吃了点自助餐就直接出发去机场,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颐州,薛一汀的司机守在接客区等待。

    安顿好行李,司机询问目的地,薛一汀不确定地朝郑嘉西瞥了一眼,后者架着一副黑超墨镜遮去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送佛送到西,有空载我一程吗?”

    “去哪儿?”

    “郜云。”

    薛一汀叹了口气,他能有什么意见。

    车子启动,导航里的清甜女声在车厢内回荡,全程三百九十公里,需要四小时三十二分钟。

    上了高速,薛一汀终于憋不住了,有些恼怒:“怎么的,这辈子都不打算回颐州了是吧?多停留一秒跟要你命似的,跑毒啊?”

    郑嘉西靠在椅背上,环着胸低低地笑,也不反驳他的话。

    “从青海开始算起,这大半年你跑了多少地方。”薛一汀掰着手指头替她数,“流浪中国啊你,这次在郜云又要待多久?下一站呢?”

    郑嘉西摘下脸上的墨镜,双指掐着鼻梁揉了揉,语气很平静:“不知道,慢慢想吧。”

    薛一汀哼笑一声,却又不忍心再继续调侃。

    郑卢斌的案子拖了两年多,终审还是判了死刑,郑嘉西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孤儿,她家剩下的那些势利眼亲戚更是不值一提,闹到后来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颐州那个伤心地,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察觉到气氛有些消沉,郑嘉西侧过头,直接对上了薛一汀那两道同情漫溢的目光。

    “你什么表情。”郑嘉西皱眉,“眼睛本来就不大,眯起来跟个水貂似的。”

    “……”

    “姐们儿现在是父母双亡,财务自由,有钱又有闲,比你快活多了。”

    “呸。”薛一汀啐了一口。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为什么去郜云啊?”

    他没记错的话,那就是个十八线小城,不论是经济水平还是基础建设在省内都排不上名号,顶多空气清新点,风景秀丽点,不明白有什么好特意去玩儿的。

    郑嘉西望着窗外,高速路两旁的隔音板虚化得像时空隧道。

    “去看看,郜云是我妈的老家。”

    薛一汀微微怔住,没再说话。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离开高速收费站,车子便沿着指示牌往郜云城区方向行驶。

    郑嘉西打量起四周环境,附近是郊区,群山环绕,这会儿天晚了看起来是黑压压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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