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森回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红发的布莱恩，眼睛上还带着宿醉的浮肿，身边跟着几个护卫，布莱恩正冲着一个女孩眨着眼睛。

    “玛莎，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我们可以去旅行，就你和我，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布莱恩梳着当下最流行的发式，满脸微笑和真诚地看着对面的那个少女，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金币。

    “别在我这里使用你那可笑的伎俩，你的身上充满了金币的臭味儿！你就是个花花公子，你懂爱情吗？我希望我的情人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或者骑士，面对着罪恶用长剑去劈开，然后将我的身体和心灵都俘获。”

    叫玛莎的少女显然对骑士小说颇为着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那些金币，转身离开。

    布莱恩看着转身离开的少女，丝毫没有任何的羞愧和赧然，只是耸耸肩，仍旧坐在那里，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侍者像往常一样递来一杯十七年前的陈酿葡萄酒——就是上任教皇遇刺那一年，葡萄产区爆发了一场大战，导致了整个大陆的葡萄减产，所以一些人认为喝上一杯那个年份的葡萄酒是最简单的显示身份的方法。

    真正的贵族并不会这么认为，高贵是一种铭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和优雅，而并非只是手中的一杯陈酿。

    “哎呀，多么可惜啊，刚才那个女人还只是个小女孩，真是什么都不懂，青涩的果子多难吃啊。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就在布莱恩刚刚坐下，一位年轻的女人轻轻地来到了那张桌子边上，有些谄媚地问着。

    女人的打扮和她刚才谄媚的语气根本让你想不到会是一个人。

    微微卷曲的金黄色长发上扎着一根有些蕾丝花边的头带，左手挎着一个淡粉色的编织的手提篮，乳白色的长裙一直拖到了地上，裙子是蓬松的，布料是上等的羊毛纶。

    布满了流苏的帽子上插着一根松鸡的尾羽，手上虽然戴着白色的蕾丝花边点缀的手套，但一点都不显得臃肿，反而将她纤长的手指衬托地更加柔弱。右手正握着一张弥散着淡淡幽香的手帕擦拭着鼻尖上的汗水，淡蓝色的眼睛如雨后的天空一样纯净，仿佛马上就要滴出水来。

    布莱恩抬头看了看这个女人，仿佛看到了餐盘里的半只苍蝇一样，感到一阵恶心。低声骂了一句，把手中的高脚杯扔在桌子上。

    女人无趣地撇撇嘴，鼻尖上的汗水细细地沁出来，露出可爱的笑容，环顾着酒馆的四周。

    乔森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发现女人的手提篮里有几个长长的好像是羊肠子制成的东西，前端被扎紧，后面是开口的……

    “很天才的发明。”

    喃喃地说了一句，奥莉娅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些羊肠子样的东西是干什么的？”

    乔森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周围的男人却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没有人抬起头来看上这个漂亮的女人一眼，很多人叽叽喳喳地嘀咕着什么。

    “这个**可真是无趣，和她睡在一起就像睡在冰窖里一样，还必须带上那种羊肠子。

    我第一见到她，真是被她迷住了，结果呢，花了八十个银币，我折腾了至少半个小时，她却像一截木头一样趴着，居然拿起来一本什么书看着……哦，对了，什么他妈的《初级魔法力的驾驭研究》……现在她的名声可是在这里都传遍了，不会再有人被她勾引了……和她睡都不如和一条母狗……”

    奥莉娅长长的耳朵赋予了她优越的听觉，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羞红着脸低着头，看到乔森还在盯着那个女人，恶狠狠地用脚踢了一下乔森。

    “少爷，您看也没用，我们已经没有八十个银币了。”

    奥莉娅熟练地将钱包拿到自己的手里，哼了一声，又瞪了那女人一眼。

    乔森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这种女人可不是自己能驾驭的，需要多么深邃才能在那种时候继续看《初级魔法力的驾驭研究》。

    可女人看了一眼乔森，摇曳着身体走到了他的旁边，带来一股成熟女人的诱人味道。

    奥莉娅如同一只护卫自己领地的雌豹一样，坐到了乔森的旁边，抓住乔森的手恶狠狠地说道：“走开，坏女人，我们没有钱。”

    “哎呦，小姑娘，你的少爷很可口，我不想要钱也想把他吃掉，那可怎么办呢？”

    说着故意挺了挺胸膛，舌头舔舐着嘴唇，有些挑衅地看了一眼奥莉娅，奥莉娅作为精灵而言并未成熟，而且保持着精灵那种消瘦的体型，至少在某个位置上是无法和这个女人相比的，脸上气得红红的。

    想到前一天晚上少爷明显有预谋地破坏气氛，顿时怀疑乔森是不是真的喜欢那种熟透的女人，越想越是，狠狠地掐了一下乔森。

    乔森都快哭了，他现在正确的选择就是赶走这个女人，然后给奥莉娅抄一首雪莱的诗，但问题是这个女人的脖颈间挂着一个和自己口袋里那个一模一样的挂饰！

    这就是自己要做的第二件事，找的就是这个女人……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一道灵魂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让这个女子脱离风尘？如果真的是那样，乔森觉得不如让自己当上教皇更简单一些。

    无奈地将口袋里的挂饰拿出来微微一晃，女人咯咯一笑，笑吟吟地看着奥莉娅道：“小姑娘，你试没试过三个人在一起？我家中有一张大床，天鹅绒的，很舒服。”

    这是个什么女人呐！乔森咳嗽了一声，起身道：“奥莉娅，咱们走，明天再来。”

    奥莉娅欢快地答应着，挑衅般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嘴角挂着胜利的笑容，拉着乔森的手就要离开。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和嘘声，女人却笑吟吟地说道：“今天的事今天就要做，为什么等到明天呢？明天或许我就不来了哦。”

    很简单也很明确的暗示，乔森不由停住了脚步，自己来到达尼城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女人，做一件事。

    只是略微的犹豫，奥莉娅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他竟然这么停住了？这个该死的坏女人，竟然让少爷这么容易就心动了？天啊，难道自己真的太青涩了以至于连这个坏女人都比不上吗？

    浓重的挫败感充斥着奥莉娅的心灵，气咻咻地说道：“少爷，您要去之前最好先把我卖掉，免得您付不起银币被这个女人嘲笑。如果您把我卖了，应该够您玩上十几天！”

    此时的奥莉娅脸蛋儿红润，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长长的睫毛下带着委屈的眼神如此无助，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保护的欲望。

    乔森回头冲着那个女人摊摊手，女人却仿佛没看到一样，手指把玩着脖颈中的挂饰，显然在暗示着什么。

    奥莉娅眼中的坏女人瞟了乔森一眼，勾了勾手指，奥莉娅也也明白想要阻止乔森已经不可能，于是坚定地跟在了乔森的后面。

    穿过一条狭窄的街道后才到了那个女人的房间，奥莉娅松了口气，里面并没有什么可以容纳三个人的床，而只有一张简单的松木制成的小床，四周摆着书架。

    《魔法与圣光的区别研究》、《元素结构分析》、、《元素拆分的可能性分析——关于精灵族寓言木棍无限折断论的讨论》……每一本书都是在其余地方难得一见的，而且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读懂。

    一百多年前，一位跟随海船前往东方精灵帝国游历的年轻人回来后，带来了一种让教廷感觉到恐惧的发明——活体印刷术。

    圣典不需要活体印刷，只需要一份完整的圣典雕版，而随着活体印刷术出现，让异端和种种恐怖的思想开始传播。

    活体印刷术就像是北方草原上的烈火鸟，将火种带在爪子上在干燥的草原上四处游荡。

    于是这个可恨的家伙成为了异端，并且被烧死在火刑柱上，上一任教皇疯狂地禁绝活体印刷术，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最终教廷退让了一步，允许出版一些骑士小说、圣典故事。除此之外一切的书籍在各个教区都是异端，全部焚毁，也只有在达尼城才能看到这些本该被销毁的书籍。

    无论是元素师、魔法师、牧师、骑士……这些职业真正的精髓都被教廷垄断，那些没有进入过高阶圣光学校的人不知道魔法和力量的真正意义，但去过那些学校的人绝不会说出来，否则会遭到教廷的惩罚。

    况且，是因为魔法和力量才让那些人高人一等，为什么要和那些肮脏的、穷的无法进入学院的、身上总是布满虱子的人分享这些让自己高人一等的东西呢？

    当然，除了这些书籍，活体印刷也带来了一些别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每一次思想的解放都是从性的解放开始，甚至走入一种极端，由禁锢走向自由，然后再从自由走向放纵。

    自由和放纵之间的界限总是很模糊的，比如现在奥莉娅盯着的那本书。

    奥莉娅皱了皱眉，因为她看到一本《快乐密码》，那本书就摆在床头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心得文字，章节名是《生理的违背、欲望的满足——论高跟鞋对松弛度的影响》。

    “如果少爷真的被这个放荡的女人引诱了，我应该怎么办？”奥莉娅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个问题，甚至准备在乔森蠢蠢欲动的时候用羽箭射死那个坏女人。

    女人看见乔森也在观察自己的那些书，很自然地伸了个懒腰，身体弯成了一虹拱桥，嗯地发出一声舒服的**，随后站好朝乔森伸出了手。

    乔森下意识地也将手伸了出去，两个人握了握，随后松开，奥莉娅很鄙弃地看着这种奇怪的礼仪，可少爷显然十分熟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我都是反对贵族那些虚伪繁琐的礼仪的，所以请随意坐下吧，放心，这里每一寸地方都是绝对干净的。

    乔森是吧？第一次看到没有面纱笼罩的你，真是奇怪呢，竟然这么年轻。刚才失礼了，因为我不希望一个无关的人走进我们的圈子，当然，你的奥莉娅赢得了我的尊重，不是那种浅薄的，只知道耍小性子的女人。”

    恭维之后，奥莉娅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自己毫不在意以证明自己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大度，但是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谁知道这个多变的女人是不是布下了一个陷阱。

    乔森越发觉得奇怪，这个女人和刚才那个酒馆中的**判若两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卓莎，卓莎·特雷莎。自由兄弟会的成员，三星黑铁会阶。实力是一阶魔法学徒、和四阶巫毒祭祀。”

    乔森想了一下自己那个古怪的坠饰，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意思，看来六芒星代表着一种等级。

    “乔森，乔森·瑞乌雷森，自由兄弟会成员，三星黑铁会阶。实力是三阶图腾师，相当于三阶元素师或者三阶元素剑士。这是奥莉娅，精灵，我最信任的人之一，相当于一阶或者二阶弓手。”

    卓莎微笑着伸出手到奥莉娅的身前，奥莉娅学着乔森的样子和女人握了握，一言不发地站在乔森的身后。

    “乔森，奥莉娅是你的伙伴，但不会成为我们自由兄弟会的一员，这一点你要清楚，我们需要的是心中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人，而不是一个心里只有爱情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的人。

    换而言之，她可以为了你而为自由兄弟会做一切，和为了自由兄弟会本身做一切，这是截然不同的。希望你能理解。”

    奥莉娅耸耸肩，示意自己根本不愿意加入，鬼知道这是个什么组织。乔森也有些疑惑，问道：“那我们这次准备干什么？”

    卓莎坐在床上，推开窗子，嗅了嗅窗台上的郁金香，双手撑在窗子上脚尖翘起看了看远方的神殿穹顶，那里是达尼城的处刑地。

    许久，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的任务是救一个人，而且应该很难。”

    “谁？”

    卓莎苦笑着从床头拿出四副扑克，挑出一副背面是黑底的，那就是所谓的异端套牌。

    大陆上每一座教堂中都有四套扑克：光明套牌、伪信套牌、异教套牌、异端套牌。抛却信仰，每一个有资格被画上扑克的人都是可以让世界震动的人。

    从十到a，再到那两张与众不同的王者，代表着这个世界上被人认可的强大力量。

    卓莎从一段套牌中选出一张扔了过去，那张扑克在风中飞舞，最终落在了床上，是一张橡叶j。

    但这张扑克的正面却印着一个人的头像，上面用黑色的笔写着异端，下面是他的罪名：亵渎圣典。

    “异端套牌橡叶j，教廷中排名十四位的异端，加利文。

    罪名是用通用语翻译圣典，并且提出了圣光普照之下，每个人都是圣光的子民，每个人都有自己解读圣典的权利，而不是将所有的解释权都交给教会，甚至要求魔法技能普及，认为这是圣光赋予每个人的权利，而不是应该被教廷垄断。”

    卓莎说完，从书架中选出一本圣典，翻开，里面的确是用通用语翻译的。圣祷文是贵族和修士的专利，想要学圣祷文至少也要五年的时间才能精通，而且前提是你需要会书写通用语，这对于大部分的平民来说是一种妄想。

    “这本书……可以让圣光之城坍塌。”

    卓莎合上书，脸上有一种莫名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