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玲走了，李中华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梁金龙过去只会让他们分心，回政府上班很尴尬，总不能整天在街上胡溜达，百无聊赖的梁金龙自己动手，打扫了魏平均给自己的大房子，腻味的想吐。

    就在不知道日子怎么打发的时候，梁金龙手机响了，是建行行长赵志发打来的。

    “梁主任，你高升了，还没有向你表示祝贺，今天有空吗？想约你吃个饭，在一块聊聊。”

    “哦，赵行长啊，”梁金龙和赵行长一起出去过几次，都是高新工业园企业答谢安排的，不管是外出旅游，还是到酒店吃喝玩乐，企业给他们的待遇都一样，两人就很熟，但，这都是场面上，私下梁金龙没有和赵志发处过，包括最近一次调查张琪的元青花玉净瓶，两人都很懂事儿，魏局交代的，他们各忙各的，没有交流。现在赵行长打电话叫吃饭，肯定是和魏局有关，梁金龙意识到，魏局最近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是怕干扰自己的升职，现在一定是赵志发要说什么事儿，于是就说：“今天没事儿，准备在哪儿？”

    “你下楼，我就在你楼下，你跟我走！”赵志发声音很得意。

    梁金龙一下楼，就看到赵志发喜咪咪的站在一辆崭新白色路虎旁，手搭在风挡，面朝梁金龙摆了个POS,这一定是跟车模学的，把梁金龙逗乐了。

    “嚯！赵行长换车了！”梁金龙记得往常赵志发开的是黑色奥迪，“这车适合跑远路！”

    “你先看看这车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跑一跑？”

    “我哪舍得糟蹋赵行长的新车，我那技术，就配开北京212！”梁金龙自己很久没有动过车，主要是上下班不到五分钟路，用不上车，以前学车是跟风，开过驾校的北京212，学完就学完了，政府也没有配车，而是每月给700交通补助，梁金龙没有必要买车，全把钱寄回家给爸爸了。

    “那您上座，我给您当司机，您感觉感觉！”赵行长回收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梁金龙坐了副驾位置。

    赵行长一踩油门，车子一溜烟开出城，上了去郊县的高速公路。

    “这是要去哪儿啊？”梁金龙见出了城，就问赵志发。

    “给梁主任引见一位朋友！”赵志发回过头用眼神往身后指了指。

    “兄弟叫陈三虎，有幸今日识的梁主任！”一只大手从后面座位伸过来。

    梁金龙回头一看，后座坐了一个彪形大汉，冲自己真诚的笑着。

    “幸会，幸会！”梁金龙和陈三虎握手，“赵行长的朋友真是器宇轩昂啊！”

    赵志发微微一笑，专注的开车，陈三虎递过一个塑料袋，“梁主任看看这款车怎么样？”

    反正旅途无事，和陈三虎又不熟，梁金龙接过塑料袋，翻起了汽车说明书，这是最新款的路虎，叫揽胜极光，四轮驱动，百公里油耗7.3升，2.0升发动机，suv结构，售价60.8万元，再后来就是购车发票，各种税费，车辆登记证让梁金龙大吃一惊，上面赫然然就是梁金龙的名字，梁金龙以为谁和自己重名，仔细一看登记证上的身份证栏，十七位数字和自己的一摸一样！

    “这，这怎么回事儿啊？”梁金龙拿手捅了捅赵志发。

    汽车已经到达出口收费站，赵志发减速停车，把卡和钱递交给收费员，然后缓缓把车停在收费口以外的空旷的匝道上，下车，“梁主任，熟熟手？”

    “这怎么回事儿？”梁金龙下了车，站在赵志发对面。

    “这是陈老板给你买的，你是处级干部，总不能连一台车都没有吧？”赵志发回答。

    “我知道梁主任年轻有为，没有别的意思，想交个朋友！”陈三虎已经在后面下了车，笑眯眯的歪着头看着梁金龙。

    “陈老板，素昧平生，这车连手续下来过了八十万，玩笑未免开大了吧！”梁金龙直觉是，这里有陷阱。

    “哈哈，梁主任，”陈三虎仰天打了个哈哈，“你和我不熟，魏主任你该放心吧，你的资料就是魏主任给的，要不我怎么能给你的车上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以后会经常在一起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陈三虎，怎么对待朋友！”

    “赵行长！”梁金龙听的出，陈三虎叫魏平均为“魏主任”，说明他和魏局也结识不久，他想问赵志发情况。

    “我饿了，”赵志发笑嘻嘻的所问非所答，“我不管，陈老板，到了你的地盘，你总不能不管饭吧？”

    “哦，国贸，县上最好的酒店，早都安排妥当了！”

    “那你来开吧！我不熟悉路！”赵志发把车钥匙给了陈三虎，拉着梁金龙的手，两人一起进了车的后排。

    “这人比刀哥怎么样？”赵志发身子倾向梁金龙，拿眼睛瞟着梁金龙问。

    “对杨岁虎，我也不太熟！”梁金龙到此时，隐隐觉得，自己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看他们演什么戏。

    吃饭、喝酒，K歌，洗浴，忙活完了，梁金龙不住单人间，赵志发见状，和梁金龙要了标准间，躺在床上，给梁金龙说起杨岁虎的故事。讲完后，他鼾声大起，留下梁金龙想心事。

    杨岁虎和魏平均、于兰是高中同学，他们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他们的故事起源于月饼。

    杨岁虎和魏平均不同的是，杨岁虎来自农村，是住校生，而魏平均的父亲是县工商局长，城里学生都走读，两人完全不是一路人：杨岁虎从小到大，在他们乡都是第一名，自始至终都不仅是他们全乡孩子的榜样，而且，每年评三好的时候，全乡召开干部和教师大会，乡长都要亲自给他颁发奖状，这当然一方面激发他的学习，另一方面也让他的自尊心膨胀到顶峰，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容不得别人比他强；魏平均呢，对学习从来不放在心上，他那个年龄阶段，城里正流行黄军帽，大裆裤黄军装，每天看《霍元甲》还有美国译制片《加里森敢死队》，魏平均自封为《敢死队》里的莫德万（即model1  一号种子），一帮子城里小孩大街小巷乱窜玩儿打仗，孩子们都因为魏平均的爸爸是局长，对他礼让三分，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养成了只要是自己兄弟，就会给与照顾的习惯。

    刚上高中那年，九月份一入学，过了没有多久，就是中秋。杨岁虎的妈妈在家里给宝贝儿子烙了月饼------其实就是有椒盐鸡蛋的一张大饼，完了用大号搪瓷碗在上面摁了一个大大圆，算是月亮，那年月，农村好多人家还省吃俭用呢，大部分人没有见过月饼，这也就是杨岁虎妈妈爱儿子，农村人想象出来的。杨岁虎带到学校，召集大家都来吃，这其实是炫耀，能让他得到一种人无我有的优越感。其他农村的同学哪见过月饼，都赞不绝口，碰巧魏平均就在学校晃荡，没有回家，也吃了一口，第二天，魏平均从家里拿来一包用麻纸包裹的月饼，也没有多想，本来意思是专门回请大家，杨岁虎哪儿受得了魏平均说他妈妈做的不是月饼？在场的农村同学都反而嘲笑魏平均拿一包点心饦饦糊弄人，魏平均是一笑了之，杨岁虎的炫耀在魏平均那儿没有实现，反而自尊心大大受伤，从此处处和魏平均过不去。

    于兰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魏平均有时候和于兰在一起讲话，这在城里孩子们中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农村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见了女孩子就会脸红。不能说杨岁虎对于兰有想法，他主要是不想让魏平均占上风。可是杨岁虎没有勇气跟于兰近乎，但杨岁虎有杨岁虎的办法：写诗，诗歌怎么样不知道，但写出诗来后的杨岁虎感觉特别良好，课间于兰在教室的时候，杨岁虎就会拿出来大声朗读。那是个文学青年受追捧的年代，不像现在，比的是谁有钱，一段时间后，杨岁虎还真的把于兰打动了，魏平均平时大大咧咧，对于兰并不在意，看着于兰渐渐喜欢杨岁虎了，就不服气，给于兰写情书，回家路上要给于兰背书包，反正是献尽了殷勤，无奈高中生的时代，行动表现比不上精神表现，杨岁虎的诗歌越写越好，魏平均和于兰就越来越有距离，幸亏杨岁虎只是停留在精神恋爱阶段。

    高中一晃儿就毕业了，大家各自考上大学，杨岁虎在大学里又遇到更漂亮的女同学，又开始给另外的姑娘写诗歌，但于兰却把杨岁虎曾经写给自己的诗歌留在了心里，从此很难再爱上别的男人。毕业后，魏平均顺利分配到财政局，杨岁虎也分到了园林处，于兰心里希望杨岁虎再给自己写诗，可是杨岁虎到哪儿哪有漂亮女人爱，于兰看着自己在杨岁虎哪儿就是个同学过的熟人，只好嫁给了偶尔得空给自己献殷勤的魏平均。

    魏平均毕业后有父亲的老关系照顾，干起工作如鱼得水，杨岁虎却在园林处发不出工资了，还好，杨岁虎经常出入舞厅，认识的女人也多，干脆辞职自己开了歌厅，最初的歌厅，其实就是卖淫的场所，十年过后，当魏平均当上市财政局预算科长的时候，杨岁虎的歌厅却开不下去了，不得已，来市上投奔魏平均，魏平均凭借身份，给市区各处的建筑工地打招呼，杨岁虎就干起了倒卖建材的行当。

    当年的房地产还没有兴起，最普遍的就是各单位自己集资盖家属楼，单位盖房给自己员工住，往往选工会主席来管建筑，讲究的是精打细算，尽力控制成本，好让本单位员工少花钱，住好房。杨岁虎的建材生意很辛苦，赚不来钱，魏平均这个预算科长，手里却掌握着相当数量的预算外资金，这时就显出了魏平均政治上的有山有水，他不但想着怎么给领导弄小金库，而且会想办法让小金库变大，最关键的是，他还很有胸怀，看出自己是杨岁虎唯一的归宿，对年轻时的恩怨毫不在意，直接让杨岁虎拿小金库的钱出去放高利贷，这下不仅从根本解决了杨岁虎的生活问题，也从根本上改变了魏平均的政治生涯，他成了区委廖书记最贴心的自己人，廖书记有魏平均，步步高升，当上了市委书记，魏平均有廖书记，仕途一帆风顺，当上了大项目办的主任。

    社会上的角色在变，圈子里的角色依旧，廖书记任上最主要的政绩就是办起了高新工业园，可是高新工业园起初的时候，就是一片农田，根本招不来外地商户，魏平均发动全市财政系统的职工集资，成立了基金会，杨岁虎摇身一变成了基金会会长，几千块钱一亩地给农民，高新工业园实现了三通一平。国家查封基金会的时候，高新工业园已经有了像模像样的企业进驻，杨岁虎顺势而为，在企业间玩儿起了吸存放贷的把戏，成为实实在在的地下钱庄老板，随着近几年企业出口的迅猛增长，杨岁虎手里掌握着大量资金，穿梭于各商业银行，成为名符其实的资金掮客，假保险就是杨岁虎玩儿的一个招数，说白了是从魏平均那儿学的：魏平均用单位的预算外资金，杨岁虎唆使银行和保险玩体外资金循环，利用了保险资金不入账。这件事与其说是于魏平均有关，不如说是杨苏虎一手做成的，魏平均不过是六千万的使用方而已。

    魏平均一心都在政治上，这既是他爸爸当工商局长带来的家教，也是中国男人的普遍追求，本身就无心在于兰身上，这本无可厚非，是男人就要有事业心嘛；而于兰的心早就给了少年时代的杨岁虎，魏平均在她仅仅是聊胜于无，所以对两人来说，都是过日子，有没有爱无所谓的事。农村孩子梁金龙的出现，让于兰找到了少年的杨岁虎的影子，给了正值虎狼之年的于兰最大的慰藉。

    这次杨岁虎进去，对整个资金运作环节并无太大的影响，因为各大银行都是廖--魏--杨这个圈子的中间环节，杨岁虎深知，只要大树都在，怎么地都有他的乘凉，所以和警察玩起了滚刀肉，只承认放过高利贷，不承认涉及他人资金，全部放出去，也只有百十万元，还都是放给了熟人，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当初放高利贷，用空白存单，只有借款人，没有放款人，借据只有一张，不像有的人讲究一式几联，这唯一的一联还保管在他杨岁虎手中，借款人手里没有借据，想告他，都口说无凭，杨岁虎可以死不认账，大家都是各部门的，不少人是魏平均常年牵线的，所以，杨岁虎出了事，大家都不声张！

    这次蒋秘书长抓杨岁虎，是有明确目的的，就是要抓魏平均的把柄！杨岁虎不承认和魏平均有来往，警察就可劲儿折腾他，得亏魏平均当机立断和蒋秘书长讲和了，否则，又会掀起惊天大案，市财政和金融系统还不得一勺烩了！杨岁虎放出来时已然吓破了胆，从此就落下了夹不住尿的毛病，直飞埃及，西亚的风光是其次，安他的心魂是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