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龙给刘锦辉秘书打电话，约时间要和刘见面，刘锦辉很快答应了，秘书传话来，早上有半个小时时间，九点钟要出席一个项目协调会，让梁金龙八点一刻在办公室等。

    梁金龙以前上班，很少早于九点，但是这天早上，还是八点整，就到了刘锦辉办公室外的会客室，没有想到，刘亲自过来，叫梁进去说话。

    “刘市长，有个想法，能解决煤电一体化的资金问题，不过，资金有价格的！”

    “哦？多高的价格？”刘锦辉在椅子上坐直了。

    “一分五，是银行贷款的两倍！”梁金龙说的时候，直视刘的反应。

    “资金有多少？”刘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

    “保守估计，一亿元可以尽快到位！”梁金龙知道煤电一体化在刘锦辉盘子里的分量。

    “资金来源没有问题吧？”刘锦辉意识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不是银行资金，可是正规渠道，不是一直弄不到吗？再说，就是弄到了，也至少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我的意思，如果明年人代会之前，煤电一体化的项目有了进展，对各个方面都很有利，您看呢？我遵照您的讲话，不在金融界露面，但是，觉得为煤电一体化项目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直是我记在心里的事情。”

    “嗯，你说的很有意思，”刘锦辉眉梢很快的挑了挑，“看来你人虽然不在政府里，可是你一点也没有忘记工作！还考虑到了大局。不过，你说多出来的这一部分成本，怎么消化？账务上怎么走？我不能让你承担责任！”

    梁金龙一下子就明白什么是责任，这责任就是刘不允许在人代会之前对自己说三道四！梁金龙和煤电一体化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有责任呢？

    “资金问题让煤电一体化项目和资金方去谈，协议合同他们自己签，不会涉及到政府的，再说了，早半年出煤，这是多大的效益！我市的产值起码能在下半年直接多出五六亿，拉动相关产业的增值部分也是可观的，全省的排名就上位了，这个政治影响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刘锦辉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步子，“现在煤的销售价格行情就看涨。从今年开始，‘煤炭供需见面会’将取代此前每年由国家发改委主持的‘煤炭订货会’。这一形成于1965年并延续至今的计划经济产物将彻底退出我国的煤炭价格形成机制。在‘煤炭供需见面会’上，煤炭供需双方将完全通过自主协商来确定煤炭交易价格，最后由行业协会收集、汇总煤炭买卖合同。这标志着我国煤炭价格走向完全市场化，客观上形成了煤炭价格上涨的空间。预计今年煤炭价格上涨将得到延续，动力煤价格有10%-15%上涨空间，炼焦煤有15%-25%上涨空间。只要有了资金，要不要一体化都行，所谓的煤电一体化，就是我们没有钱，想让电力拿钱，我们有了钱，还求电力干什么！”

    说到这里，刘锦辉在桌子上翻起了文件，拿出几个已经翻得卷叶的文件说：“最近三年国家颁布的主要产业政策有《国务院关于促进煤炭工业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加快煤炭行业结构调整、应对产能过剩的指导意见》，《国务院关于同意深化煤炭资源有偿使用制度改革试点实施方案的批复》，《煤炭工业发展‘十一五’规划》《煤炭产业政策》。以上一系列政策的出台将在规模、技术、安全、环保和资源节约等方面对未来煤炭行业的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我建议你好好读一读这些东西，哦，等一会儿的协调会你也参加吧，听一听，小梁今天没有事情吧？”

    梁金龙跟随刘锦辉来到项目协调会场。这是梁金龙很熟悉的场景，他曾多次随刘锦辉到处调研，对工作程序很熟悉，不出所料，刘锦辉一坐定，几个煤矿的负责人就开始诉苦，基本上雷同：先是向刘锦辉简短汇报了各自的成绩，然后就大篇大篇的摆困难，甚至有些人开始指责其他人的不配合。前半个小时，会场还好，半小时以后，开始有人抽烟，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烟腾雾罩中，火电二厂的温厂长拿出了当年的煤炭采购计划，当煤老板们都竞相挤过去看电厂给各矿的指标时，刘锦辉清了清嗓子，会场逐渐安静了。

    “今天大家都发表了很好的意见，很切合实际，该反映的问题，也都反映出来了，核心一个字，就是钱！”大家都点点头，会场彻底安静了。

    “我给大家提一个问题，为什么全国煤炭价格都在上扬的今天，我们市的煤炭产能上不去？大家守着黑色的金子饿肚子？大家要争电厂的购煤计划份额？原因很简单！长期以来，电厂执行的是计划经济时候的电煤价格！而且长期拖欠购煤款项，造成了煤矿设备陈旧不能更新，煤矿普遍开工不足，生产积极性严重打压的局面。我对电厂有个建议，请你们参考一下，一是适当提高电煤价格；二是，今年的煤炭采购，资金不得拖欠；如果电煤价格一时半晌上不去，在你们系统内协调起来有困难，我建议你们采购时实行预付煤款。”

    刘的一席话使会场变得鸦雀无声，火电厂温厂长目瞪口呆。

    “是严肃考虑煤炭外运的时候了！各位煤矿的同志，做好参加今年全国的‘煤炭供需见面会’的准备吧！”

    “往年我们也私下和外省的用户联络过，刘市长，没有资金，规模上不去，人家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儿，大的用户，主要考虑的是长期稳定的批量供货！”

    “嗯，你是黑石嘴煤矿的张总吧？如果我给你两千万，你今年能增加多少产量？”刘锦辉问。

    “如果单纯讲开采量，除去设备大修花去的时间，下半年产出100万吨不成问题，如果能形成运力，明年我敢保证800万吨！”

    “黑石嘴煤矿是本市最大的煤矿，但在全国交易市场，年产800万吨可不具有任何竞争优势！更不用讲今年100万的产能，怎么去得了订货会？”一直沉默的温厂长看似对张总说，其实是给刘锦辉听的。

    “温厂长，你忘了，各矿还有总共300多万吨的存货，以后再不能付现，就要轮到电厂饿肚子了！”刘锦辉打断了温厂长的话：“各矿下去把恢复产能所需要的资金报上来，交政府统一协调。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一时间，煤矿的老总们交头接耳，梁金龙收拾好刘锦辉的笔记本和水杯，跟着刘锦辉走出会场。

    回到刘锦辉办公室，刘锦辉直截了当给梁金龙布置了工作：“把今天的会议整理成纪要下发：主要讲三点：一是各矿在现有基础上，尽可能开足马力生产；二是敦促电厂履行合同，力争多收回陈年积欠；三是加强外联，培养和发展临近省份用煤大户的关系。你看，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样问，是以前形成的老习惯，梁金龙早就打好了腹稿：“刘市长，你看是不是把煤矿的产能整合起来，形成一个拳头，这样统一出面对外，要比大家都去单打独斗要有分量，可以提高议价能力！”

    “嗯，设备大修也要统一协调，如果各家按各家的意思来要钱，就撒了胡椒面，结果钱花了，产能未必能达到，统一管起来，就能集中力量，挑最关键的环节先行走好，第一步迈好了，钱的问题就缓解了！”刘锦辉回过头来：“我今天可是把话说满了，下面就看你的一亿元了！”

    “这应该不成为问题，刘市长，我关心的是下一步，一、钱给谁，二、怎么还钱，就像你说的，政府最好不参与，但是，如果政府不能控制资金的投入和归还，就会出大问题。”

    “嗯，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问题，你看分两步走好不好，一是成立一个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把各个矿山整合起来，再就是政府设立能源办，统一管理，负责外联和协调。纪要先不要发了，等我和各方面沟通以后，再拿出思路，你去落实资金吧。”

    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想象的那样去发展，刘锦辉没有能完成他所谓的沟通，有人把他反映到省上了，省上要他汇报工作，临走时，他叫来梁金龙：“你不要受干扰，去把资金落实了，你也看到了，现实就是这样，都不死不活的，谁都不觉得不正常，刚刚要工作，就有人来说三道四！”

    原来刘锦辉对人家反映他有情绪，梁金龙在心里笑了。没有钱，他极力推动煤电一体化，求人家，到处弄不到钱，一定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刚有了钱，就要端人家火电厂的饭碗，人家反映他，再正常不过，火电有事儿，当然找上级，上级就在省上，问问情况，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讲清楚，就好了，火电厂也是本市的一家大企业，作为家长，自己的孩子，兄弟两争饭吃，大人心有些偏。

    “刘市长，煤炭啊，火电的事情，我这么看，不算个事儿！有我在这，我保证把钱弄回来。有钱了，就都发展了，还有啊，我觉着，这次到省上去，不分辨，而是提建议！你给火电厂争取一个高一点的电价，入网价提上个一两分钱，不就没有人说你拉偏架了？而且上头会说你一心为公，就是电价提不起来，火电厂也一定会知道你心里有他们！一分辨，事情就有了倾向性。电价提了，火电厂再拖欠煤炭的钱，就是他们不对了，有人会讲他们！”

    刘锦辉上下打量着梁金龙，仿佛不认识他似地：“嗯，有道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爱讲话啊？最近我让这些烦心事儿忙得晕了头，你说说，你最近都听说什么了？”

    “我最近，遵照您的吩咐，尽量少露面，和政府的人没有来往。只是老跟领导身边，有感觉，那就是，凡事尽量不要显示出倾向性。刘市长，我是想支持您工作，您不嫌我话多吧？”

    “哪里的话。倾向性，嗯，这个词儿，有意思，你讲吧，还有什么，大胆讲，我对你，是有认识的。”

    “好的，刘市长，我的话，很直，但是出于真心，”梁金龙掂量着，最后还是决定说：“您现在太注重关心经济，就难免忽视了政治，人的因素才是最主要的，就像您说的，团结一致向前看！”

    “嗯，你讲到点子上了，这么说，我该到处走动走动。”刘锦辉不是笨人。

    “刘市长，您让我当您的金融办主任，我就得给您负责钱的问题，您都让我少露面，是在当前复杂的政治环境下保护我，”梁金龙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顾方式，反正凡事有第一次，他豁出去了，“我也得替您着想，这是一张卡，有几百万，是我筹集的一亿元的一部分，我建议您这次去省上，完了以后，去走亲访友，这也是工作！也是现实！”

    刘锦辉把手放在梁金龙的肩上，很久，没有说话，但是，他拿上了那张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