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煤矿和电厂的是358国道，全长138公里，穿越三个县，县县都建有收费站，过路费收入是沿途各县的一笔不小的财政收入，家境好一点的农民凑钱买了车，跑起了运煤的生意，再不行，沿途开着饭馆儿，供过路的司机吃喝，当然也有汽车旅馆，当地的农村妇女做着司机的皮肉生意，这些都是能上台面的生意。沿途最多的生意，就是风炮补胎的小修车铺，这一段国道，俨然成了农村人的经济带，发展了经济，社会风气就不太好了，真可谓是男盗女娼的社会，陈三虎对此早有耳闻，这天，开着车，带着费明、陈亮和李进，考察运煤的生意。

    “长途货运，车很费水吗？”陈三虎坐在车上，指着窗外隔一段儿，就会出现的一张大招牌，上面写着斗大的两个字“加水！”

    “嘿嘿，费什么水？”陈亮笑着回答：“农民拿水卖煤钱呢！一吨水，加到车上，就曾加一吨的重量！”

    “这是最懒的人的懒办法！”费明手指窗外，“三哥你留意到没有，还有加载、卸载的招牌呢！”

    “这是怎么回事？”陈三虎也看到了。

    “都是赚钱的门道！”费明解释：“司机沿途把车上煤卸载给熟人，到时候过磅时，就算了抛洒损耗，实在卸的太多，就加载别的东西，把沿途的大石头，碎砖烂瓦，建筑垃圾都倒给了电厂的储煤山。”

    李进急忙插话道：“你还没有说煤矸石生意呢！加石头是笨生意，附近有多少石头啊，煤矸石才是正经生意！”

    “煤矸石是什么玩意儿？”陈三虎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煤矸石就是煤矿采煤带出来的杂质！谁知道是什么石头，反正不是煤，品味很次的煤，也归在煤矸石里头，煤矿里把它们挑出来，堆放在野外。现在，有人专门销售煤矸石，发了家！”

    “照你这么说，煤矸石不是废品么？卖给谁？谁会来买？怎么还能发家？”陈三虎问。

    “人想做生意，就有办法，本来煤矿周围漫山遍野的煤矸石，现在都变废为宝了，有人给想出了用途：什么烧石灰，什么用来修路，什么用来搞建筑，反正，巧立名目，就能卖了，为什么，因为生意还很火！不管什么名目，最后都以煤价卖给了电厂！一吨煤，煤矿的装车价是三百元一吨，而煤矸石一吨是三十，差价是二百七！一车六十吨，弄一车，就是普通干部一个月的工资。”费明讲的情况都很具体。

    “那就没有人管这事儿？”陈三虎想着这里有什么窍门儿。

    “当然有人管！电厂的人就在煤矿里住着验煤装车呢！”费明掌握了不少第一手资料，“电厂能使用的煤是七千大卡，对煤矿的要求是出煤大卡值必须达到八千，除了燃烧值指标，还讲究含硫量、灰度，颗粒度等等九个指标，合格以后才发给装车证！”

    “那这还有什么生意可做？”陈三虎听完问道。

    “生意就在路上。煤矿需要专门雇人分拣、洗煤，才能达到电厂的标准，煤矸石就是煤矿分拣出来的，这些人，把煤矿分拣出来的煤矸石，买出去，拉到远离煤矿的地方，再掺进拉着好煤的车里！原来，煤矿处理煤矸石要花钱，现在，煤矸石能卖钱了！在煤矿分拣出来，在去电厂的路上再掺进去！”

    “这不是胡折腾吗？”陈三虎听完笑了。

    “怎么会是胡折腾呢？折腾的人都在赚钱啊！不少人靠着倒腾煤矸石，赚了钱，现在都成了开发商！”费明分辨着。

    “这不算什么！”陈亮也赶紧插话，表示自己也了解不少情况，“三哥你不知道，靠近市区周围的农田，都被有钱人承包了，弄啥！都在囤煤！平时拉煤车把煤卸下来，一到过了中秋节，取暖季节就到了，煤价一涨，就出手了。”

    “取暖煤有多大的生意！市区一年能烧多少煤取暖！”陈三虎看不上小生意。

    “三哥，你不知道！”费明解释道：“铁路线通过市区，这些囤煤的，主要是走了铁路线，运到外地了！所以，才会在市区周围北边靠国道这方向上找不到农田了，全部都堆着煤！”

    陈三虎一下子坐直了：“你们说，这是一条煤的出路？煤不光是往电厂走？”

    “那当然，不过走铁路的都是小打小闹，私人再有钱，谁一个人能囤多少？主要还是走了电厂！”陈亮说到。

    “李进，你怎么看这事儿？”陈三虎回头问一直不做声的李进。

    “三哥，不管他有多少人囤煤，你想囤煤，我给你把别人赶走！”李进说着自己该说的话。

    “哈哈哈！”陈三虎听这话，满意的笑着，“我原以为煤只走电厂一条路，现在看来，还走铁路！这生意，最大的还是运煤！我看这样，你和泼皮两一块儿，单叫他我不放心，主要是给我把谁现在弄车队这事儿搞清楚，记住，不是司机，而是管车的人！根根底底都拾清，谁是道上人，谁是有后台！谁好讲话，谁难缠，先不动手，摸清楚，我留着后手好办事！”

    “三哥，保证办好！”李进得了差事，在车后座挪了挪身子，把自己躺舒服，闭上眼睛，再不听其他人说什么了。

    到了黑石嘴，陈三虎打电话，要见张矿长。

    一下车，大家不由得一阵赞叹！黑石嘴煤矿的矿区是一个很开阔的山沟，到处都是煤灰飞扬，人不敢张嘴讲话，一张嘴，就有煤末子在嘴里碜牙。飘着几面红旗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焊铁框架大门，可想而知是煤矿的入口大门，门外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开阔地是停车场，停着一百多辆的载重卡车，都是等待拉煤的！入口处两队车队，一进一出，有几个带着安全帽的人在地上举着小旗子，吹着哨子，指挥车辆进出。

    “陈老板！”张矿长老远朝陈三虎他们招手。

    陈三虎一看，张矿长不再是开会时的西装革履，而是带着安全帽，脖子上围着白毛巾，一身牛仔服的打扮，站在一进矿的二楼阳台上冲自己招手，陈三虎应了一声，就见张矿长转身下楼，他就站在原地不动，等张矿长过来。

    “陈老板！知道你带着人要来，饭已经安排在如意酒楼了，酒是五粮液！主菜是中华鲟！你是先看看矿，还是现在吃饭？”张矿长一路小跑，陈三虎发现张矿长戴着的白手套，还有脖子上的白毛巾，都粘着一层煤末子。

    “嗯，不急，我在看这个停车场呢！”陈三虎拿手在空里画着一个大圈子：“这停车场也是你矿上的？谁管着这事儿？”

    “是啊！”张矿长搓着戴手套的手，“管车场的是刘县长的小舅子，黑平！”

    “我想要管你这停车场！黑平该拿多少我给他多少！你看这事儿该给谁说话？”

    “陈老板，这停车场有些油水，可整天是打锤闹仗的事儿，这钱不好挣，黑平也不见得能震住，司机都是粗人，黑平虽说有他姐夫刘县长罩着，也挨了不少黑打，这事儿，不好弄！”张矿长不正面回答陈三虎的话。

    “等会儿吃饭，你把黑平也叫上，我想和他交朋友！”陈三虎一指门房的窗口，“那些司机在窗口那儿排队干啥呢？”

    “领出门证。”

    “啥是个出门证？”陈三虎问。

    “就是给县上煤炭办交钱！一车煤出门，交十块！”张矿长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陈三虎笑着说，“那咱们吃饭吧，我不进矿了！”

    饭都是大鱼大肉，五粮液喝了一箱，席间，陈亮只管灌黑平喝酒，称兄道弟的划拳，得知黑平有仇人，喝完酒，陈亮和李进就陪着黑平出去找仇家去了。留下来张矿长和陈三虎、费明，谈贷款的事儿。

    “陈老板，你这钱什么时候能到位？”张矿长显然心里最急的是缺钱。

    “呵呵，张矿长，你这话说的！钱这事儿，在你，不在我！你看，是我上你门来了！”陈三虎心里想的是，怎么把张矿长引上道儿。

    “嘿嘿嘿，陈老板说笑了，钱在你手里，当然是你说了算！”

    “煤在你手里啊！你能说了算吗？”陈三虎歪着头，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我有煤，有什么用！电厂不给钱，我给工人工资都发不了，地下的煤再多，我也挖不上来！”张矿长向给市长汇报工作一样摆困难。

    “张矿长，你要这么说，你即使有了煤，我也不敢把钱给你！”陈三虎做出起身离席的架势。

    “陈老板！别别，”张矿长急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陈老板给我指一条路！”

    “我把钱借出去，就得连本带利往回收！我起码也得跟个有办法的人打交道！你困难那么多！我把钱给你，电厂再欠你的钱不给，你拿什么还我？到时候你欠我的钱，就变成我给电厂要钱了！能不能要下，还得看电厂脸色，更别说利息了。那我为什么要把钱借给你，我直接借给电厂，到时候还落个人情！张矿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陈三虎拿话挤兑张矿长。

    张矿长快哭了。

    陈三虎伸出手摁住张矿长的肩头，凑近张矿长：“老张啊，我是来帮你的，但你得拿主意，你自己坐在地上不挪窝，不能让帮忙的人抱着你跑吧？”

    “我脑子不够用，陈老板求你指条路！”张矿长这回是真的拉下面子求教了。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敢给你出主意了！”陈三虎重重的在张矿长肩头一拍，“你只管采煤，怎么卖煤，你不用管！你也管不了！不是我说你，我要是电厂，也不会给你钱！话为什么这么说呢？电厂给你要的是八千大卡的煤，沿途都是加水，加煤矸石的，还有人把煤几吨几吨的往下偷偷卸了，你达不到品质不说，还缺斤短两，掺杂使假，你好意思给电厂要钱？”

    “我只能管我矿上的事，路上的事，我管不了，想管，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啊！”虽然陈三虎说的都是实情，可是张矿长的委屈也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我让你只管采煤，不让你管卖煤！你达到八千大卡，我按两百八一吨给你付现金，剩下的事情，就是我的事。为什么呢？我把你煤买过来了！我要说了算！你呢，煤一出井就拿到钱，比原来划算的多，还省事儿了，你干不干？”

    张矿长一合计，是这么个理儿！他激动的拉住陈三虎的手：“要能这样，那你陈老板就算我的救命恩人了！”

    “那，你得打报告，向市上说明情况，得到市上批准！”陈三虎看着计谋得售，就催张矿长。

    “市上首先要保证产量，刘市长给我指标了，再说，电厂那边也要保证的。”张矿长觉得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哈哈哈！张矿长，你放心，你的产量就是我拿到的，我除了供给电厂，不卖给市上卖给谁啊？只要你能保证的产量，你写保证，我跟着你一块儿签字写保证！绝对不误刘市长的事！我巴结刘市长呢，还敢得罪他吗？”陈三虎极力鼓动。

    “那就好，那就好！”张矿长一看有人和自己一起作保证，决心就好下的多了。

    “让费明和你一起给市上打报告，写清这样做，为的是保证煤矿专心采矿，保证沿途运输，确保产量质量！争取市上早日同意，这样，我的钱也就早日到位！”

    “我这就安排人写报告！”张矿长喜欢的跃跃欲动。

    “不急，改日，还要劳驾把我们这里的情况介绍给其他矿呢！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一个人好，别人会眼红的！”陈三虎笑眯眯的替张矿长操心着。

    “那是，那是，这我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