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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讲,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魏平均就是这样的,经过折腾的人,知道珍惜生活,不管发生什么事请,日子还得过。魏平均利用来会所的日子,看望了苗秀娃。

    苗秀娃被安排在原来招待所的洗衣房,这是个独立的大院子,说它大,是因为它的确占地方:沿着招待所最北面一道墙,盖了一溜平房,一整套苏式的洗衣设备就在这儿,什么蒸汽房、消毒池、甩干机、洗剂房,熨烫间十几间房子全是这些东西,房前的空地上,就栽了整整齐齐的一溜溜木桩,上面搭了8号铁丝,上面晾晒着洗的雪白的床单被罩用。空地的砖缝里萌生着车前草,把地虎,被人踩踏着,又顽强的生长着,人的足迹罕去的院墙周围,爬墙虎长得汹涌澎湃。

    魏平均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对着院门的一间平房门道里苗秀娃躺在竹板躺椅上歪着头酣睡。明媚的阳光里散发着漂白粉的味道,杂有棉布曝晒后特有的温馨味儿。魏平均叹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了七八十年代小县城工商局的家属院,洗衣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妈妈那时节就像现在的苗秀娃,只是没有苗秀娃这么胖而已。

    魏平均不惊动苗秀娃,背负着双手沿着晾衣绳走进院子,不由感叹,这才是生活。自己和于兰现在的日子算什么啊!人谈到幸福,往往不由自主会回忆少年时代,也许那时候无忧无虑,没有生存的压力吧!人可以拥有权力地位,拥有金钱美女,但是权力地位、金钱美女带不来心灵的闲适,相反,会耗尽人原来拥有的一些珍贵的人性层次的东西。如果时光会倒流,魏平均愿意回到工商局的小院子,如果于兰愿意,自己可以给刘佩红说一说,辞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带上于兰做苗秀娃的邻居,那魏平均自信自己可以做个好人,好丈夫,甚至也可以吃完饭,像苗秀娃一样的有个竹板躺椅,看着于兰洗衣服,自己拉上一段胡琴。甚至,他们可以有两三个孩子围在身边,魏平均就可以给孩子们上讲天文地理,下谈人间古今,也许,孩子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写上一首情诗,读给于兰听。

    离开了工商局家属院,到了财政局,到了市上,到了人前人五人六的,呼风唤雨,操弄别人的生生死死,每天和别人勾心斗角,把自己的日子变成了无休无止的中国象棋,是什么让自己鬼使神差这么做的?这么做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魏平均觉得心疼的要想流泪,自己在不经意中,随着人流熙熙攘攘的过“现代生活”,过人们所谓“像样的”生活,做人们所谓“该做的”事情,把自己彻彻底底的做丢了,他得到了人们羡慕的一切,唯独找不到自己的灵魂,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了。

    自己周围的一切人,还不一样?这是怎么啦?

    竹板躺椅“吱嘎”一响,魏平均不由回头,苗秀娃穿着宽大的白底儿蓝花点睡衣从躺椅上站起来,眯缝着眼睛朝他这边张望,苗秀娃的脸就像北京奥运会的“福娃”,看来她平时难得有客到访。

    “陈家大妹子,你好会享福啊!”魏平均和苗秀娃打招呼,朝她这边走过来。

    “我说是谁呢?魏主任啊!你怎么有雅兴跑到我这后头来?今儿个不开会了?”

    苗秀娃嘴上说话,手脚很麻利,从屋里搬出一个原木做成的小方桌,一把小竹椅:“魏主任,你喝酸梅汤吧!中午做的,留给孩子们放学喝的。我就不给你泡茶了,天热,酸梅汤清凉消暑。”

    “好好好!酸梅汤,我可是有年头没有喝过了!”魏平均满意的从苗秀娃手里接过玻璃板,“你和孩子们都好吧?”

    “好着呢!等晚上你见了我儿子,那才叫好,攒个头呢,才几岁,长得比他爸都高!可惜了了,三哥见不到了!”

    “是吗?将来一定和他爸一样有出息。”魏平均随口应付,“这些东西都你一个人应付?”魏平均指着一溜的床单被罩。

    “我也是闲着,平时有五六个人帮我呢,这几天他们放假了。”

    “你带四个孩子,工资够花吗?”

    “给自己家干活,还讲什么工资啊!艳玲妹妹给我的钱,我且花不完呢,你还不知道,我大女儿就跟着艳玲妹妹上班呢!”

    “哦?你大女儿已经毕业上班了?银行工作好啊!”

    “不在银行啊!”苗秀娃思量着说:“叫什么工作站,都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们,整天嘻嘻哈哈,风风火火的!”

    “为什么不让你女儿在会所?离你也近,也好照顾你!”

    苗秀娃压低声音凑到魏平均耳边说:“艳玲妹妹不让,她说来会所的都不是好人,在会所学不到好,跟着她,才能学到真本事!”

    说到这儿,苗秀娃坐直了:“我给玉梅说了,凡是都有艳玲做主,她要好好听话,过一两年,我给她找个好婆家,就不用操她的心了。魏主任,你看见好小伙,替我们玉梅留意啊!”

    魏平均和苗秀娃有一句每一句的拉家常,感觉差不多了,魏平均对苗秀娃说:“最近费明的日子不好过啊!”

    “人的命都是自己修来的,他日子不好过,怪谁?他不比谁聪明?人要凭厚道积福分,你看人家金龙兄弟,多实在,那是大聪明,费明是小肚鸡肠!”

    “啊?哈哈,对,对!”魏平均心里暗叹,“妹子你把他看透了!我有个可做可不做的念头,想拉费明一把,给他在会所摸个差事,混个饥饱,你要是不待见他,那我也就不给他说了,就像你说的,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要是真难过,魏主任你就拉他一把,我当他的道儿干什么!三哥在的时候,他就是犯了什么错,三哥也分轻重呢,好歹也算三哥的兄弟,少进我的门就是了。就说不知道我在这儿!”

    魏平均说了该说的话,得到苗秀娃的答复,心里有了底儿,合计着该怎么给刘佩红说这事儿,一是不能让费明和苗秀娃过从太密,免得翻起陈三虎的旧账;二是会所经营,梁金龙、刘佩红、刘艳玲都不上道,费明才是做这生意的祖宗。

    至于把握住费明,让他干该干的活,又不胡尥蹶子,魏平均对自己有把握。

    离开洗衣房,回到会所,刘佩红已经回来了,脸色看着不太好。

    “怎么了?老爷子不来?”魏平均觉得此事够难为刘佩红的。

    “不是,老爷子不明就里。我只是给老爷子说,朋友有个地方好,想让他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出来玩几天,老爷子答应了,说只要不给我添麻烦,随我。问题是人家疗养院问得很细,说要报省委办,叫我等答复!爸爸已经退休了,我也不在岗位了,孝敬老人,还要组织批准?”

    魏平均无言了,如果省委不允许,那一切的谋划就一风吹。

    又一想,失笑了,安慰刘佩红道:“这不是省委的意思嘛!这是人家疗养院的制度,疗养院只是不想将来有人找他们的麻烦,报告给省委办,不是针对你,是例行公事,这倒好,省委办知道了,也不至于不近这个人情,阻挡,总得给个说法,要是放行,省了我们给省委人发请帖了!至少省委知道老爷子要过生日了,如果有人来,我们求之不得!”

    “那魏局的意思,是先准备着?”刘佩红情绪轻松了。

    “事有近之不喜,远而反求者!君臣上下之事,远而亲,近而疏,日进前而不御,遥闻声而相思,乃揣切时宜,从便所为,以求其变。人老了怀旧,北京方面,你和老人商量,看谁值得专门书信相邀,反而省内,尽量不声张,但是,我建议,省报不起眼的位置,等一条启事,就写某年月日,李铁成寿诞于某会所举行即可!”

    刘佩红低头思忖不语,这是价值观的冲击。若讲魏平均不了解社会人,那有可能,但是像刘佩红这样的政府官员,魏平均太熟悉他们内心的想法了,不是能不能做,实在是在该不该做那儿反复纠结呢。

    “有个人,你反倒该打个电话通知,甚至上门去请都不为过,要不会得罪人!”魏平均要颠覆刘佩红的内心世界。

    “谁?”刘佩红想不出还有谁自己不知道。

    “安海英!”魏平均就是这样,布局起来不显山不露水,随手拈来,不见一丝雕琢,“安海英是市委副书记,原来和老爷子关系最好,可以说,老爷子是他多年的靠山,你不告诉人家,怎么行呢?再说了,双规是党内的事情,他这个副书记能一点儿风声没有?他来了,金龙的下落和情况,就有眉目!”

    “我知道了!”刘佩红一下子站直了,人也精神许多,“我这就去市上,怎么我就没有想到他呢?”

    “他见不到老爷子,你什么话都不要问他,否则,会有相反的效果,人都有个见面缘,做事要讲究缓急时机!”

    “魏叔叔!”刘佩红哭了,“要没有你,我真是心乱如麻!我会按你教的去做!”

    “到时候人来了,都是有棱有角的,你太善良,我有个参透人情世故的狠角色,但是是乡下的土包子,上不得台面,需要你节制着他,帮你应付,你看需要不?”

    刘佩红能说什么,本来这就该是男人们争斗的事情,她只想着她的梁金龙,只要梁金龙回来,她就可以回到小白楼,回到游泳池,她只要坚持到梁金龙回来,就不会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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