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正文 西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刘艳玲就跑出去了,等她回来,梁金龙还睡着,刘艳玲拿水洒在梁金龙脸上:“快起来,看看我漂亮不?”

    刘艳玲穿着杏黄色的丝绸衬衫,对襟往腰里一系,底下是浅蓝色的七分裤,梁金龙看呆了!

    “嘿嘿,快起来,也有你的,冲完澡换上!”

    她给梁金龙买的是休闲晨练的运动装,梁金龙穿上出来故意苦着脸:“我不干,你把自己打扮成黄蓉,我成一灯大师了,整个一个老和尚!”

    “胡说!”刘艳玲急了:“就缺一把剑,你就是行走江湖的李慕白!你看看做工多细!滚边都那么精致,我身上的,才不到两百,地摊货!街边随便捡的!对了还有条腰带呢!”

    “哈哈,好是好,就是怎么出门儿啊?我不穿西装,手脚都没地儿放!”

    “对了,我拿了你的卡,”刘艳玲柃过小包,“西湖小菜,茶叶蛋!还有你想喝的永和豆浆!”

    “我看看你的脚,还疼吗?”

    两人来到断桥。

    “世上有白娘子和许仙,就有法海!”梁金龙叹口气,“而且不止一个法海!”

    “我有你,也许是我幸福太过,老天爷妒忌,经常和我捣乱,我反而心安。唯有大德享厚福,要不德福不配,恐难持久!”刘艳玲幽幽地说,“要不好好的一座桥,要叫做断桥呢,杭州人机灵,瞒着老天爷的!”

    “说的有道理,我刚才还纳闷儿,你那么漂亮,为什么不把白堤改叫刘堤呢,听你这么一讲,算了,我们不和白娘子争!”

    “嗬!学会拿我开涮了!我们算什么啊,李隆基和杨玉环还不是有《长恨歌》!”

    “是啊,白居易被贬为江都司马,那边的苏东坡,也不招皇帝待见,我伺候不了刘锦辉,咱就不伺候了,我们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栖霞山的云彩里,我耕田你织布,只羡鸳鸯不羡仙!”

    湖边的柳荫下,有三五个大学的女生在写生,还有个男同学在吹长笛,湖面上不停有船老板招呼客人上船,刘艳玲就想去,梁金龙笑着说:“这是湖面上的黑出租,等会儿去游船码头,前面过了锦带桥,就是平湖秋月,赏湖光山色最要紧的去处,你喜欢人文,孤山上可是西泠印社,今天一个白天,够我们慢慢游玩了!”

    “景是人造,休戚在心!”刘艳玲被环境所感染,踮着脚,双臂伸出,“我要是能飞起来,就好了!”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

    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你真是满肚子的乌七八糟,都是政府害的,等我有多多的钱,我把你从政府买出来,让他们欺负,还不如留给我欺负!”刘艳玲不愿意梁金龙对景伤感。

    “你开银行,放贷款呢,还要多有钱,人心不足蛇吞象!”

    “烦你,又提这些事儿!”刘艳玲蹦蹦跳跳,梁金龙在后面亦步亦趋,游人们侧目,两个大小孩脚步快了许多。

    刘艳玲已经跑到了放鹤亭,梁金龙却驻足在了鲁迅铜像前,先生铁骨棱铮,脸庞陡峭,眉目却显出和善,凝视着远方。先生是民族的灵魂,梁金龙觉得自己站在先生的铜像前,是那么的猥琐和渺小,连身上的这一套装扮都是那么的不着调:先生是从文化殿堂往贩夫走卒的生活里去,而自己呢,消费着纳税人的血汗,却一心想着闲云野鹤!

    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邪!

    前人给出的答案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答案在哪儿明摆着,他梁金龙做不到。

    “看不出你还挺博学!”刘艳玲游过了放鹤亭,知道了梁金龙刚才所发感慨的出处:“讲的话也挺有道理,苏东坡的放鹤亭应该在徐州,不过人家杭州人在这么小小的孤山,集中了这么多的人文景观,也算是创作!”

    绕过苏曼殊的墓,就看到了秋瑾,不免让人想到同盟会,想到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迈气魄。

    “我也有一首诗,是这么说的: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莫负少年头!厉害吧,你讲作者是不是英雄?”刘艳玲调皮的要考考梁金龙。

    “我也有一首,叫做: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你讲作者是不是英雄?”梁金龙也反过来问刘艳玲。

    “嗯,我想想,面壁十年图破壁,典故出自达摩祖师,难酬蹈海,达摩是一苇渡江,你的这首诗,肯定出自圣人之手!莫非这位作者是菩萨不成?”刘艳玲故作神秘,她装模作样的解释把梁金龙逗笑了。

    “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汪兆铭当然在做这首诗时是英雄!民族英雄!他一个学生,敢作敢为,只身刺杀摄政王,激发了万万千千的中国人,壮大了同盟会,他是当时中国社会的一面旗,要不然,手握重兵、乘北伐胜利的蒋介石,不和冯玉祥拜把子,就难以和他分庭抗礼!”

    “这个人既然有敢为天下先,舍得抛头颅洒热血,救国救民,为什么就能屈服于日寇,最后流落到汉奸的的地步?”刘艳玲拿出纸铺在秋瑾墓边,坐下来,两手托腮,歪头看着梁金龙。

    “你我想不通,这有什么奇怪?周佛海、李士群、陈公博、胡兰成这些人,当然还有李立三,郭沫若,周作人这些人,那个不是当时中国一个方面最杰出的人?他们都追随汪兆铭,追随到死的才成了大汉奸!他们打的旗帜可是忠义救国,难道这些人也想不通?”梁金龙其实也想不通。

    “叫你这么说,这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刘艳玲喜欢一是一,二是二,这是她的聪明处,梁金龙就不是这样,他习惯来回想,结果就往往把自己倒腾糊涂。

    “嘿嘿,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可以说是爱情故事,就和这些人有关!”梁金龙就是这样,他可以把想不通的事儿搁下来慢慢想,刘艳玲没有这本事,她习惯快刀斩乱麻。

    “故事是这样的,”梁金龙徐徐的说道,“一代才女张爱玲,是前清军机张之洞的孙女,那么高贵的出身,不惜自贬身价心甘情愿给胡兰成做妾。这还不算,抗战胜利后,胡兰成作为被追捕的大汉奸躲到湖南,张爱玲居然只身犯险,去救胡兰成。结果,这个民国大才女,在大陆台湾都不能容身,最后客死在美国!”

    “张爱玲眼高于顶,出名的风流才女,居然爱胡兰成爱的要死要活,这也算一物降一物!这是例外,就有女人喜欢例外!你讲你第二个故事!”刘艳玲对梁金龙说。

    “第二个不见得是故事,是道听途说,算不得准的!说是到了1975年,大陆释放了最后一批在押战犯,唯独没有释放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梁金龙顿了顿,感慨道:“陈璧君也是名门淑女,被关到了最后,传说释放她是总理做的工作,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她承认汪精卫是汉奸。谁知道陈璧君的选择是情愿继续被关押,因为她到死都认为汪精卫是民族英雄!”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我的!你双规还是坐牢,我都无所谓,你想告诉我什么?”听梁金龙讲到这儿,刘艳玲认真了。

    “呵呵,你想哪儿去了!”梁金龙意识到女人是敏感的,“这不是顺嘴就说到了这儿了么。讲的不是你和我,讲的是国家,是历史,是一个人的信仰,有时候,你真不知道孰对孰错!”

    “你呀,这是出来玩儿吗?”刘艳玲最不喜欢梁金龙胡思乱想,“你看不开,佛说过,着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离境无生灭,似水长流通。大智慧到彼岸!还说,万法在诸人性中,但见一切人恶之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着,心怀虚空是为之大!你不能看到什么东西最后都归结到对自己的敲打上!你看不开,这是自虐!”

    “我忘不了我是共产党员!”梁金龙低下了头。

    “共产党员同志,你的人民群众饿了!”刘艳玲笑嘻嘻的喊。

    “哦,我带你去一个家常的馆子,路有点儿远,你走得动不?不像这儿到处都是西湖醋鱼!”

    “吆西,开路以马斯!”刘艳玲开心的拍手。

    “不过,还有一个去处,你错过了,下回单独再来,就费事儿了!”

    “你快讲!”刘艳玲跺着脚。

    “看那边,没有杂七杂八人为拼凑的,那是西泠印社!”

    “哇!我不饿了!”刘艳玲神采飞扬:“你也不许饿,你得陪着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