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家里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他的朋友就会到家里和功夫茶。耿国忠是来得最早的一个，他注意身体，晚饭时尽量不吃，所以浑身没有一点赘肉，人就显得很精干，魏巍一家人都在堂屋吃饭，耿国忠是熟人常客，大家笑着算是和他打了招呼，耿国忠来到摆放茶海的厢房。

    吴艳军背着手，正在欣赏魏巍茶室放的大鱼缸，偌大的鱼缸里，游着一条一尺长左右的金龙鱼。

    “这家伙是典型的地包天，”吴艳军下唇使劲往前努着学着金龙鱼的样子，“我一见它，总觉得面熟，你猜它像谁，耿局？”

    “你小子，”耿国忠清楚地知道吴艳军想说什么，笑着打岔，“我看他肥头大耳的，像马建平！”

    “像马建平他爷！”吴艳军奸笑着，“安居房快卖完了！”

    “这里头，大家都等着分钱呢！”耿国忠笑着提醒，他知道吴艳军想说什么。

    “好不容易才把狗日的聚起来，到手的东西，还能再分出去？”

    “财散则人聚，财聚则人散！”耿国忠笑着看着吴艳军，“这事情不好弄。”

    “话不是这么说！”吴艳军摇着头不同意，“看对谁！有句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的人，你不把他钱攥在手里，他听你的？要不是能跟着吴县长吃利，大家跟着吴县长跑个球？吴县长要是把他手里的东西分净了，谁还跟着吴县长？”

    “吴县长毕竟是县长，他手里有大家想要的东西！”耿国忠平静的说。

    “我手里有吴县长想要的东西！”吴艳军恶狠狠的说，回头弯腰对鱼缸里的金龙鱼说：“老吴，你的东西都在我手里，你说，是我听你的，还是你跟着我跑？”

    “不在是谁的，要看谁拿着！”

    这时候魏巍已经进来了，他坐在沙发正中，开了茶海旁的电源，旁边的纯净水水桶里一根细透明管子开始往热水壶里加水。

    “兄弟说的是，现在，就是我们拿着！”吴艳军紧靠着魏巍坐下来。

    “有多少？”耿国忠问吴艳军。

    “差一点儿，就四个亿了！”吴艳军笑着。

    “老吴有这么多？”耿国忠不信。

    “老吴一个人，七千万！我说的四个亿，是总共！”吴艳军解释到。

    “工程队的付出去多少？”魏巍问。

    “工程队有按揭呢，一共三百六十九户要办按揭，陆续资料收起，银行放款，至少还得两个月，工程队的，要钱谁会一次付完？怎么的，也得让他要个一两年，咱有钱，也不能把社会上行情搞乱了！”吴艳军解释着。

    “做事情要厚道，既然要给，能给就给了，螺蛳嘴的拆迁，要特别慎重！”魏巍交代吴艳军。

    “兄弟，给人钱，要会给，你这次把工程队的一次清了，落下不拖欠的名，以后别人再给咱干活，就不好欠账，现在雇个混混都讲究要欠账呢，你不欠账，遇见事，连人都不好找，要给，也不能一次就给完，咱欠着他的钱，他才老围着咱转！”吴艳军给魏巍讲行情。

    “呵呵，安居工程是吴县长的，你爱欠不欠，现代农业是我的，我不欠账，记住，我们以后，不欠账，把这牌子竖起来，就是要和人不一样，我问你，螺蛳嘴的拆迁，你说说，到什么程度了？”

    “螺蛳嘴说起上头有人的，就是监察厅刘厅长，他就不是给人办事的人，听起来当了那么大的官，从来不敢答应给人办事，老家的人都不在么鸟事他，人都说他当官真窝囊！他家就剩个庄子，家里已经没有人了，给他了一套三室两厅，他还想咋？我意思，把人叫齐，最近几天就一锅端了！”

    “话不能这么说，”魏巍不同意吴艳军的看法，“监察厅就是这样的，在监察厅干事的人，不同于检察院，检察院是专门找事的，监察厅是专门平事的，他主要对上面负责，如果上面不想处理谁，监察厅就要想法百计给人家把事情摆平，给一个合理的说法，他没有权，替人擦屁股，还不落好，到处的罪人呢！怎么能给谁办啥事？好歹人家是厅长，要把他家的事放合适，把人看起一些，总没有错，我意思，不但要把他家的事弄好，周围村子，凡是和他家沾亲带故的，都不要惹，就是几个钱的事，你光看到刘厅长不给人办事，你也要想到，有些人给人办事的能力也许没有，但是坏起别人的事来，也许就有这能力，凡事对这些人让一些，总没有错！”

    “再就是符家寨，狗日的就是个初中教师，但是人家还是县上的政协委员，不但不听话，还爱讲话，讲起政策来一套一套的，扇乎的周围的人也开口胡要呢！”

    “教师和别人不一样，这些人认死理，属鸭子的，肉烂了最还硬着，对这些人要讲道理，不能硬来，道理到位了，他不要钱都配合，道理不到位，拿再多的钱也管不住自己的嘴，找个会说的做他的工作。你最近人够不？”

    “人有的是，满街道的混混，一招呼一车，现在的行情是，不管干不干活，叫人走，就得先发一包将军烟！”

    说到这儿，外边人喊“白局长来了！”

    “在这儿喝茶呢，白局！”魏巍冲外边喊。

    耿国忠和吴艳军对望一眼，魏巍的人气越来越好了，白顺德到哪儿，架子都大，他只认吴县长一个，其他的副县长，在白顺德眼里就是要饭的，各部局的一把手见了白顺德，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点头哈腰，谁敢不给他面子？他手里攥着大家的口粮呢！公款吃个饭，唱个歌，洗个澡，想手头宽裕，一是要指望能给白顺德要到钱，二是花了还得能报销，全看白顺德的脸色，这个魏巍，就敢坐在沙发上说“在这儿喝茶呢，白局！”

    白顺德进来，一看还有别人，就说：“你们都在啊！”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对魏巍说：“你说话方便不？”

    耿国忠和吴艳军连忙起身往外走。吴艳军说：“兄弟，你跟白局说事儿，我还要那谁问个话呢，狗日的，说出去就给我找人，这都放了三天了，把我撂下等，看他下回进来，我怎么收拾他！”

    大家都能明白吴艳军的话。拆迁这一块，吴艳军出力很大，主要是他在看守所，犯事儿的在里面待遇好坏，全凭吴艳军看谁顺不顺眼，吴艳军也爱结交江湖豪杰，就掌握了二道毛们的底细，各路江湖好汉都给吴艳军面子，他出面找人，组织成拆迁的队伍，所到之处，战无不胜，耿国忠就不行，他虽然是公安局长，管着警察，但警察有身份，办起事来就有顾忌，过分的事情，警察也敢扭着不好好办，局长也不能硬凭着官压警察；吴艳军就没有这个顾忌，他手下的，个个都犯过事儿，犯过事儿，就不怕再有事儿，是大是小，心里就一本账，就是再犯了，把吴艳军巴结好，在里面比在外边还舒服：在外边，总得自己凭力气找饭吃，就好比帮人搞拆迁，在里边，不但吃的不用愁，还能什么好吃什么，有不开眼的倒霉蛋儿伺候。正因为有了这一层，魏巍对吴艳军很看重。

    “说的是什么话？”魏巍叫住了耿国忠和吴艳军，“我和白局说话，还能背着两位哥哥？白局说的就是咱们自己的事情，白局，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都不是外人，你说，准备了多少钱！”

    “暂时腾出来一千万，这还是民政上要的福利院专款，他们要搞个养老院呢，咱这儿，尤其县上，谁会把老人送进福利院？还不被人骂死！我觉得这钱可以用一阵子，”白顺德说到这儿，压低声音，“但是不敢叫更多人知道，乡上干部的工资还欠着三个月呢，再往下拖，还得欠，他们知道有这钱，怕会胡嚷嚷！”

    “才一千万，一千万也就够建个停车场，看来建那个大门楼得用我吴哥安居工程上的钱了！”魏巍不耐烦了，“你搜腾半天，才弄了这么一点儿？吴县长怎么说？”

    “吴县长那边国贸酒店的花费，谁敢在那儿省？”白顺德提高了嗓门，睁大了眼睛。

    “国贸酒店花的是公家的，安居工程的钱都是私人的！”魏巍淡淡的说，“既然公家的钱省不下来，那我就只好先用私人的钱！反正我在国道边上要建娱乐中心，也是为了大家消费，这事儿，等不得了！”

    “好我的兄弟呢！你胆子大，安居工程的钱都有主儿，当年参与招标的人垫款三年期限到了，得还人家吧？房子分到大家手里了，总得有个装修的钱吧？头头脑脑们不等钱用，一般的机关干部可是等米下锅呢，你要用，就只能用吴县长的那一份儿了，你掂量着，你的副县，要不要吴县长说话？”白顺德精瘦的脖子一鼓一鼓，讲起话来是惯常的那种一板一眼。

    “一个管农业的副县有什么当头！”魏巍笑了，“我想好了，现代农业是要掌握农业政策，掌握政策非要自己当个管农业的副县？屁！农业局的办公室主任不比谁懂政策？我不当这个副县了，今天给大家把话说明，我想到市上去呢！”

    “市上？”耿国忠听到这，给魏巍说，“兄弟，你怎么会有这想法？县上的副县长，怎么说也算个头头，是一路诸侯，各部局都得给面子，你到市上，就只是个副处，中层干部都算不上，宁做鸡头，不做牛后，你跑到市上干什么？”

    “我要到市上当城关镇镇长！当副县长哪儿有我当镇长舒服！”魏巍笑着说。

    “市上哪有城关镇？那叫街道办！”吴艳军急了，“市上四个区，你知道有多少街道办？市上的街道办主任算个屁官？都比不上一个好点的派出所所长！”

    “我就是要当全市的城关镇镇长！把全市的街道办都管起来！”魏巍加重声音，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把全市的街道办都管起来，”白顺德瘦高个，低着头伸出鸡爪子一样的细长的大手挠着后脑勺，“这是个什么官？”

    “我要进综治委！我给刘书记的印象不错！”魏巍很自信的说道。

    “综治委？就是城管嘛！”耿国忠听明白了，不满地说，“全国人民都在骂城管，兄弟你怎么看上那个地方？”

    “骂城管，说明城管管的宽，什么都管，为什么不骂警察？警察也有不敢管的地方，管不了的人。人骂你，说明你拿着别人的疼处，这正是城管厉害的地方！再说了，综治委不仅仅是城管，这是刘书记的禁卫军！骂人，又不疼，又骂不到我！他不骂我，说明我管不找他，我管着他，就不怕他骂我。同样的官，看谁当，我不信我魏巍干不好，我不信当不了全市的城关镇镇长！”

    白顺德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回过神儿，“兄弟，哥算服了你，你说，叫哥跟着你怎么弄？你知道，哥一向是你指到哪里，打向哪里的！”

    “呵呵，我好了，还不是众位哥哥支持的到位？”魏巍笑着算是感谢众人，“我就是要两手抓，一手抓现代农业，一手抓住刘书记，我会把大家的钱花在有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