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一大早，蒋友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处理两件事：一是各部局上报的各种政府信息，基本上是开了什么会议，为了落实会议精神，成立了机构，一把手亲自抓，采取了什么措施，取得了什么成效，秘书已经分类好了，等着蒋友仁进行取舍，哪些该上《政情通报》，哪些需要归档，哪些该扔到垃圾筐；再就是转发文件，需要蒋友仁签字后印发；政府办日常的工作，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就是每天转发或者炮制六七个文件，然后收集整理下面贯彻落实这些文件的情况汇报。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三办：办文，办会，办事。自从安海英靠边站后，由蒋友仁亲自抓的会议越来越少了，小会够不上蒋友仁亲自过问，大的会议没有人给蒋友仁交代办理；至于办事，其实就是听领导临时打招呼，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专职秘书，领导要干什么，多年来各自有心腹，一大帮秘书人虽然归蒋友仁管，干什么事情其实蒋友仁也很少知道，凡是领导交办的事情，除非领导亲自给蒋友仁打招呼，不打招呼，就是不比让他知道，要须立即去办，却不得过问。一个市这么大，干什么，不干什么，其实也就是一两个人说了算，刘锦辉去北京不在家，在别人眼里千头万绪的大管家，蒋友仁最近，工作上该干的事，其实就是秘书送来的那三五个文件夹，都是蒋友仁不感兴趣的事情，就这么点儿工作，蒋友仁心不在焉。他在想心事。

    就在这个时候，边明昌来给他汇报柳子明。柳子明被边明昌扣了以后，上了些手段，三下五除二，就竹筒倒豆子，彻底交代了根根底底，也对自己骗钱供认不讳：柳子明一开始就不相信巴彦的藏传密宗，认准了巴彦是骗子，既然巴彦能骗人，柳子明就拿出股市上打拼来的家当盘下了度假山庄，接着骗哪些被巴彦骗的傻子。巴彦利用官员求官祈福拿藏传密宗馆骗的是认捐，柳子明搞了个煤炭基金骗的是官员想发财，巴彦的钱符延河管着，柳子明不清楚去向，柳子明的钱放了高利贷，边明昌逼柳子明写下两张名单，一张是加入煤炭基金的，一张是放高利贷的。

    “情况就是这，”边明昌笑着给蒋友仁汇报，“为了证实他说的，我把他的住处都翻了，同住的几个人也都审了，这狗日的，说的实话！”

    “那你笑什么？”蒋友仁不解的问。

    “这广东番佬，和咱们这的人，不是一个活法，按说也是亿万富翁，快五十岁的人了，活的跟乡巴佬差不多。一不成家，二不置房，常年住在六十块钱一天的旅社里，几个人听说是战友，房间里除了铺盖，多余的家具都没有，这柳子明普通话说得好，就在外边揽生意，他几个战友负责收账，有一辆丰田越野，算是值钱的家当！”

    “那你意思呢？你准备教他怎么过日子？”蒋友仁斥责边明昌。

    “狗日们做的是咱以前做的放账生意，连个门面都不要，我已经把话给他们留了，赶紧把账往回收，这是非法所得，要没收，收的差不多，就把柳子明放了，到时候给财政进一点儿，剩下的咱的老生意，又能做了！我看，这柳子明一帮站友，人挺齐整，是做生意的料！”边明昌陪着笑脸给蒋友仁谈自己的规划。

    “你用不用脑子？咱们为什么抓柳子明？难道是因为他放账？”

    “利用封建迷信敛财。柳子明交代，巴彦才是抓钱高手，他柳子明看上这练功是个来钱的路子，才把炒股得来的钱投进了度假山庄，谁知道是上了窦烈山的当！练功的钱，人家符延河收了，柳子明和窦烈山是一毛钱也见不着！不得已，柳子明才巧立名目，弄出煤炭基金这个事儿！我看这话可信，谁敢跟符延河要钱？柳子明买了度假山庄，总得有收入，才起了集资诈骗的心！”

    “那依你的意思，利用封建迷信敛财，这个题目，还得把符延河扣了，把巴彦逮住，才能做下去？你边明昌，是敢把符延河扣了，还是能把巴彦逮住？”蒋友仁冷冷的问边明昌。

    “您是说？您说怎么弄！”边明昌知道自己话多了，就赶紧闭嘴，直接领会领导意图。

    “拿不住利用封建迷信敛财的证据，我们进入度假山庄就下不来台，刘锦辉收拾你，你就有口难辩，你还想接着弄贷款公司？”

    “可这个柳子明的确是条肥鱼，就这样放了，那人家会笑话我们到口的肉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边明昌还是没有搞懂蒋友仁的意思。

    “符延河你不敢扣，巴彦你逮不住，我问你，谁敢扣？谁能逮住？没有这两个人，说能证明柳子明拿的钱，就不是利用封建迷信敛财？都是一样的钱，难道柳子明的钱上写着不是符延河收的？”蒋友仁气的拍起了桌子。

    “对，集资诈骗是犯法，利用封建迷信骗钱也是犯法，犯那个法，对柳子明是一个结果。我明白了！把利用封建迷信敛财在柳子明身上坐实！”边明昌这下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除非符延河站出来说，柳子明拿的钱不是巴彦的，巴彦的钱在他那儿！有了一个亿的敛财事实，我想，刘锦辉不能不给个说法，把这个证据交到省上，省上不能不过问！”

    边明昌走后不久，蒋友仁办公室来了一个年轻人，笑嘻嘻的，自己倒茶，在他桌子上拿烟。

    “你是？”蒋友仁看来人镇定自如，反倒心里发虚。

    “蒋叔，你都不认得我了？看来天下是没有我这号人了！”来人夸张的喊叫。

    “你是-----，哦，李书记可好？”蒋友仁万万想不到，李大军这时候来到他办公室。

    “老爷子闲云野鹤，不再过问凡间世事，他把我不当儿子了，我没有吃喝，去找安叔叔，安叔让我来找你，你要管我吃喝！”李大军指手画脚，脸上的表情二五不挂，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哦，好说，好说！”蒋友仁知道安海英和李铁成的关系，也知道李大军进监狱的前因后果，他稍一思索，反客为主，“大军呀，这就是你不对了，李书记虽然不在位了，你蒋叔还能拿些事，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可见是你心里没有你蒋叔！你说到我这儿要吃喝，那你给叔说，想怎么吃喝，吃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叔给你弄来就是了！”

    “哎，这话我爱听，看来我来对了，我有个发小，跟我合伙弄加油站呢，我一没有钱，二不知道怎么弄，就找蒋叔来了！”李大军二郎腿换了个方向。

    “这不难，你选好地方了？叔给你把手续办了，也就是千十万的事情，何况，加油站，是个正经生意，这事，叔双手支持！”蒋友仁以为李大军会给他出多大的题目，加油站主要就是办证手续，一个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需要八百五十万，正是由蒋友仁的政府办批复，李大军想办这事，最多就是搞个基建，三五百万，地上地下就成了，所以蒋友仁爽快的答应了。

    “好，要的就是你这话，我负责把加油站的油掐断，你负责把他们的照收了，我这么笨，做加油站，你不会让人跟我抢生意吧？”李大军依旧赖不兮兮。

    “嗯？你说什么，叔叔没有听明白！”

    “我要加油站都姓李！”李大军依旧轻描淡写。

    “你知道，这市区周围，有多少加油站？这得花多少钱？”蒋友仁觉得李大军说话，就没有个正形。

    “当然知道，你市上，各个出口，共计十九家！”

    “这得花多少钱啊，再说，人家为什么就肯把加油站让给你呢？”蒋友仁也不清楚具体加油站的数目，只知道，既然能做几千万的生意，那就不是拿钱能说动的事。

    “这个事儿，有难度，咱不急，又没有说让你下午就办好，有个容易的事，你看能办不？”李大军卖关子。

    “大军，咱好好说话行不？你别拿叔开玩笑！”蒋友仁有些不爱听了，心里说，不看安市长的面子，这个落魄的公子哥儿，算那颗葱？

    “这可不是我的事，是你自己的事情。610办公室刘叔说了，光有窦烈山现在的宣扬邪教还不行，这个不直接，只能说窦烈山自己信仰不坚定，失去了立场，刘锦辉最多是没有管好手下人，打蛇要打七寸，窦烈山是怎么上来的？为什么这样坑蒙拐骗的人，能走到组织部副部长、党校校长的岗位！有了这些，这事情，省委组织部就能接手！”李大军神色一敛，说起话来振振有词。

    “我明白了，”蒋友仁是什么人，一下子听出了门道，“一个是窦烈山的斑斑劣迹，一个是他造成的影响，咱都拿事实说话，我这就安排人整理，你让刘主任放心！”

    “那我的事儿呢？”李大军脸上又显出一副赖皮模样。

    “是这样，你说个数儿，叔给你弄些零花钱，加油站，荒郊野外的，你也受不了那个罪！”蒋友仁想岔开这个话题。

    “零花钱我不缺，我在局子里，我媳妇儿又没进去，她和你市上的梁金龙办了个会所，我要它一半儿，够我这辈子花了！加油站，是为人民服务，是我的事业！”

    “梁金龙肯给你钱？”蒋友仁一下子眼睛亮了。

    “我把媳妇儿卖给他，总不能大活人卖个猪肉价吧！”

    “那他准备给你多少？”蒋友仁觉得有好戏看了。

    “爷还没有顾得上跟他要呢！”

    蒋友仁笑了:“你准备弄加油站,我倒想给你推荐一个人呢,拳脚上的功夫那是一流的,名字叫李进,他好像和这个梁金龙有些过节,到时候,你也许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