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宗源的情绪有些歇斯底里，几乎有些失控，冲张刚要了两支烟，连着抽完，一口接一口，抽个不停，呛得自己直咳嗽！

    张刚问他，你知道高丽萍的去向？

    黎宗源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我考虑了很久，现在什么也不顾及了。我知道，你们终究是要顺着线索找过去。最后还是要找到高丽萍的，孙春秋也会被牵出来，我做过的事迟早都会败露。还不如我现在就说出来，至少还能算我自首。

    张刚听黎宗源这次说话的口气，和之前大有不同，态度缓和了很多，说，你知道就好。其实你的犯罪主观恶意不是很大，你和高丽萍不一样，我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到最后，还是害了你自己。

    黎宗源苦笑着摇摇头，被手铐铐着的双手，反复伸展，显得极为紧张，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找了个害人的女人。高丽萍就是个害人精，年轻的时候，我贪图她的美色。到最后，反而被她算计。

    黎宗源说，孙春秋找我倒腾车的第一笔资金，算是偷来的。孙春秋的老家是一处有名的古镇，离这里不远。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说要干一票大的，以后做汽车贸易生意。我当时对他的情况一概不知，只是由于家里的原因，我比较沉沦，没问清楚，就和他稀里糊涂一起做了。

    回忆到这一段的时候，黎宗源一直摇头，仿佛对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但为时已晚，身陷囫囵的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自首、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黎宗源说，当时孙春秋说做汽车贸易生意，我不知道是抵押车和赃车。就跟他一起做了，他问我有没有钱。我当时，钱都在高丽萍手里，极为窘迫，只是勉强度日而已。孙春秋说，有个办法，来钱快，能搞到第一桶金。我问他什么办法，他当时没告诉我，只是带我回到了他的老家小镇。

    黎宗源回忆，孙春秋带我回去之后，却什么都不干，我在他家里白吃白住。而他则比较奇怪，昼伏夜出。我问他做什么，他也不告诉我。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带我出去。结果是去挖人的坟墓，我当时吓得浑身哆嗦，根本不敢动手。不过孙春秋胆子很大，之前他早就踩好了点儿，带我去的时候，已经水到渠成，到了收网的时候。不久他就倒腾出来很多瓷器和金银珠宝。

    说起金银珠宝，黎宗源眼睛一亮，这个他很在行。黎宗源说，我当时看了看那些坟墓里挖出来的金银珠宝，虽然算不上什么珍惜文物，但还是值点钱的。孙春秋就把那些墓地里偷来的细软，卖了一部分。用销赃的钱，开始倒腾车。后来我知道，高丽萍和孙春秋交往的很深了，其实高丽萍在外面和一个电台的主持人也勾勾搭搭，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不过电台那个小子，也只是高丽萍的玩物而已。高丽萍真正动了心，打算长相厮守的，就是孙春秋。

    我问他，你怎么发现高丽萍和电台主持人也有勾搭的？

    黎宗源莞尔一笑，很随意地说，很简单，高丽萍成天上网，但对计算机设置之类的一窍不通。聊天记录也不删，电脑里全是QQ聊天记录，还有两人在电脑上传的视频，淫秽不堪，简直无法入目。

    黎宗源说这茬，有些笑了，说，你们昨天也抓了那小子吧？我听见他情绪失控地吼叫，蠢货，今天才明白自己被高丽萍玩儿了。他睡了我的女人，这就是报应。百度贴吧的私信，其实有聊天功能，我在PAD上，把他们大尺度，不要脸的对话，看的一清二楚。可笑的是，他还设置了个网盘，上面存满了和高丽萍上床的视频和自拍照片。

    说起这茬，在一旁听的李一男不老实了，差点儿坏笑出来。要不是张刚一下子黑了脸，看李一男一眼，他就笑场了。

    黎宗源接着说，他们现在一定会去楚镇！

    楚镇我有所耳闻，那里的确是一处历史古镇，相传是楚人的发源地。近几年旅游业开始发展起来了，做的还不错。距离这里也不远。

    张刚思谋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回去楚镇？

    黎宗源这时候反问张刚，我这算是自首和立功吗？

    张刚肯定地回答，说，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只要你提供的线索是真实的，就算立功。我们没有掌握到的其他人的犯罪，或者没有掌握到你的犯罪，你自己交代了，也就算自首。

    黎宗源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说起来很怪，自从我跟着孙春秋盗墓、倒腾抵押车、变卖黑车之后，我心里一刻都没轻松过。我总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抓，整天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我经常不着家，高丽萍反而说我在外面有女人。其实女人是有，我这个年纪的男人，还是需要女人的。在倒卖了几次赃车之后，手里有了钱，的确找了个二奶。但我不回家的真正原因，就是怕被抓。我不敢想象，哪天败露了，或者高丽萍把我给举报了，就被抓了。

    黎宗源说，要不是高丽萍骗我，说丫丫回家，我想见见孩子。我才不会回家呢。

    我很奇怪，为什么女儿回家，要高丽萍通知他？难道他和女儿之间，没有联系吗？想到此处，我觉得十分可疑，就问，难道你女儿和你没有联系吗？

    黎宗源苦笑着说，没有！女儿从小被高丽萍灌输的思想是，爸爸是个熊包蛋，吃软饭，赚不了钱。还说我不回家，就是把她们母女抛弃了，说我在外面有女人。丫丫自懂事开始，就很排斥我，很抗拒我。对我非常反感，从来不和我主动联系。我现在连丫丫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其实，女儿都是跟高丽萍姓的……

    黎宗源说到此处，有些无奈，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说，好了，不说这些了。赶时间，我赶紧说正经的，你们好快去把孙春秋和高丽萍抓回来。他们就在楚镇，而且肯定会回去。因为孙春秋手上的流动资金，全都进购了几辆黑车，可是最近查得紧，一直没出手。而我对高丽萍的了解是，她绝不会把自己的钱交给孙春秋。对于钱方面，她不信任任何人。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孙春秋一定会回楚镇，是因为他的父亲下个月三年祭日。而他是个大孝子，之前就听他说，天塌下来到时候也要回去。

    我恍然大悟，说，对了，高丽萍是不知道你已经发现了她和孙春秋的奸情。所以她很放心地去投奔孙春秋，因为她觉得你就算被抓了，但不知道她和孙春秋的关系，所以也不会把她供出来。

    黎宗源笑了，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说，是的，高丽萍还以为，我一定不会自己把和孙春秋的违法事情供出来。所以在她心里，孙春秋的楚镇，至少是个暂时可以栖身的地方。而高丽萍也不会告诉孙春秋她自己沾染了命案。何况，高丽萍逃走的时候，你们还没有抓我。

    黎宗源的分析很对，就是说，现在高丽萍连我们有没有抓黎宗源都不知道。而且她以为黎宗源并没有发现她和孙春秋的奸情，所以即便黎宗源向警方提供她的行踪，也不会想到孙春秋那里去。更何况，高丽萍以为，黎宗源和孙春秋也干了倒卖黑车的不法勾当，所以黎宗源一定没有胆量把孙春秋给供出来。而孙春秋眼里，高丽萍只是个楚楚动人的情妇，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牵扯了命案。孙春秋也不知道黎宗源被抓了，更不知道黎宗源已经把他供出来了，最多听见查找黑车的风声紧，躲一躲而已！

    所以楚镇的孙春秋那里，一定是高丽萍最好的去处！

    我说，你分析的很对！这条线索很重要，希望是真的。

    黎宗源苦笑着说，我现在都家破人亡了，还有什么必要来骗你们？其实我可以继续迷惑孙春秋，这期间他要是打电话给我。我也正常接听，他就会觉得我还是自由的，防备心理就会少很多。

    张刚和我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现在的紧要关头，就是要去楚镇。

    我主动请缨想亲自去。主要原因是梁玲的那辆车子线索在孙春秋那里，这个案子不破，简直是我事业追求上的一大心病！

    我问黎宗源，我在你家相册上，看到你和一辆奔驰跑车合影。那辆车是哪儿来的？

    其实这辆车才是我一直惦记的东西，现在梁玲的案子，搁置了几年，几乎成了悬案。唯一的线索就是这辆车，现在看来，应该是和孙春秋有关系。要是这条线再断了，可真难想象，什么时候能看到破案的希望。

    黎宗源倒是很痛快，说，那是一辆赃车，是孙春秋从一个偷盗汽车的团伙那里收来的。我只是知道，听那个团伙的人说，那辆车有命案。后来孙春秋当着我的面儿说是给嫂子的见面礼，就把那辆车给了高丽萍。嘴上说是感谢嫂子对我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大力支持，其实我心里明白，那就是作为情妇，孙春秋给高丽萍的回报。我甚至想着，有一天警察能发现那辆车，查到那起命案，把孙春秋和高丽萍全给抓了。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黎宗源好像很解恨，一阵狂笑。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没想到，还有很多夫妻相互下黑手！

    我对张刚说，最好我去楚镇，派几个人和我一起去就好，因为还有梁玲的案子牵扯子啊里面。

    张刚犹豫不决，说，他拿不定主意，派人没问题，肖博士帮我们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派几个人我就可以做主。但牵扯到这个案子扫尾工作，有个同案犯高丽萍在逃，由你牵头代表我们出警，不知道行不行。这样吧，你先去审审宋骁，我和徐队长商量一下，然后报请局领导批准。楚镇就不归这里管了，跨境办案，可能需要请求那边的警察兄弟协助，这就要出介绍信。刑警队只是法人机关的内设部门，我可没权利出具这个介绍信。

    其实有没有介绍信都无所谓，我在刑警界混了这么多年，刷脸都可以。但张刚从他的角度考虑，也没有错。

    我说，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搞清楚，趁这个时间我再去审审宋骁。你和老徐商量下，然后向局领导汇报，如果不方便，我自己从公安部协调。

    张刚点点头，说，其实没什么不方便的，你知道，体制内，级别、责任，归属很清楚。请你担待。

    张刚去和老徐商量了，我和李一又找到了宋骁。

    这孙子现在就盼着我们审问他，整个人被铐在暖气片儿上跟死猪没什么区别。李一男把他重新安放在了椅子上，还没等我们开口，就说，同志，我交待。我交待！只求你们别再这么折磨我了？

    李一男顺手就给了宋骁一个嘴巴子，这家伙手劲儿不小，宋骁的脸看着就肿起来了。接着李一男又冲宋骁的脸碎了一口唾沫，说，畜生，用那么凶残的手段，害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有脸跟我们讲条件？

    李一男看着宋骁说，怎么？你还要告老子刑讯逼供啊？告诉你，我们只是铐着你而已。再说了，抓你之后24小时内询问就可以。刑事诉讼法规定的，懂吗？

    要说刑讯逼供，现在比过去好多了。当前的《刑事诉讼法》是97年重新制定的，最近的一次修订是2012年。尤其在97年之前，特殊的历史时代下旧的刑事诉讼法，作为程序法，立法技术还很粗糙。而且，刑侦技术很落后，甚至比犯罪手法都落后。所以在过去，不得不承认，刑讯逼供普遍存在。

    你不来点儿狠的，只靠刑事技术侦查，根本破不了案。

    但随着法治社会的建设，立法技术的提高，现在刑事侦查工作中，刑讯逼供已经很少很少了。但要说和颜悦色，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也不可能。

    所以如李一男这样，略微狠一点儿的下马威，在实际工作中大量存在。

    我问宋骁，你是不是送给过姜艳红一支口红？

    宋骁点头，说，是的，我还记得，是迪奥的。名牌！

    我问，哪儿买的？

    宋骁说，不是买的，人送的！

    我问，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