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缺一门
好不容易将条石推回家,母亲连忙跑了过来,母子两扶着独轮车,将条石卸了下来。
看着范阳满头的汗,衣服也打湿了,还是有点心疼:“阳阳,累了不?这个不着急的,先回去歇一下。”
“我又不累,行了,我一个人来就行。”
这还真的是个体力活,又来回拉了两趟,累到不怎么觉得,但是肚子咕噜一声,早上喝的一点稀饭,早就消耗光了。
“饿得难受啊。”
摸着肚子,离中午开饭还早得很呢,不行,得找点什么东西吃。
刚刚这样想着,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他:“范阳,范阳。”
一个同样年龄,十七八岁,黑壮黑壮的小子献宝似的跑了过来,掀开衣服神神秘秘的,让范阳一看。
里面揣了两根红薯,看上面还沾着白绒绒的一层细霉灰。
一看,范阳就乐了,这小子不用说,肯定是又在自己地窖里偷偷挖出来的。
“你小子,我是说咋这么晚还不来给我帮忙。”
这是范阳同村的一个好朋友,名叫谢勇,但他的大名从来没有人叫,他是个残疾人,从娘胎里出来,就少只手,是个独臂儿,大家就叫他缺一门。
在前世范阳有限的记忆里,虽然同岁,但这个缺一门,几乎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
只勉强读完了小学,他爸生病死了,妈跟别人跑了,和一个奶奶相依为命。
条件非常困苦。
他自己也没什么办法,这个年纪也没太多的想法,饱一顿饿一顿的,一天到晚就跟在范阳屁股后面疯玩。
而这个年代的农村孩子,所谓的玩,十有八九跟吃有关。
桃子熟了摘桃子,什么果子熟了都会想办法去偷,玉米熟了烤玉米,花生熟了摘花生,等到夏天是最幸福的,可以去河里滚澡,捉青蛙,钓黄鳝,反正逮着什么吃什么。
有一口吃的就满足了。
“走,走,快走。”
即使只揣了两根地窖里的红薯,但缺一门也很宝贵似的,生怕被其他的孩子看到了,拉着范阳就往山后面走。
这也没办法,重生到四川的农村家庭,范阳着实很郁闷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四川盆地虽然气候湿润,温暖,但地处丘陵地带,山坡上贫瘠得简直不忍直视。
山上别说兔子了,连老鼠也看不到几只,大型的鸟类也几乎没有,偶尔打到只斑鸡就像过年似的。
特别是正月立春这两个月,青黄不接,啥吃的都没有。
而河也隔得远,成渝线上就只有一条沱江。
重生的这个位置也不好,你想钓个鱼吧,村里的老人些,会钓鱼的,就好比范阳的爷爷,和刘大爷,早上三四点钟就要起床,徒步二十多公里,才能走到河边,要走三个多小时,钓一天,也不够收获几尾巴掌大的鲫鱼,就算很不错了。
爷爷生病之前,每个月总会出去钓几次鱼,而爷爷病倒之后,家里就再也没吃过鱼了。
现在范阳的记忆里,都还记得有次爷爷钓到一条6斤多的草鱼,全家吃了好几天,可惜,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主要没地方钓,生产队里是有一口鱼塘,但一天24小时都有人守着的,你就是下去摸几个螺丝,也不让,还养着有狗,鱼塘边上立着个牌子,上面直接写着,偷鱼——打死。
即便是两根红薯,也足够范阳和缺一门兴奋半天了。
可刚走没几步,那个小丫头一眼看见了,大喊了一声:“范阳哥哥,等等我。”
屁股后面,还跟着一条黄狗,汪汪汪的叫着追了上来。
缺一门捡起块泥巴,就向那黄狗扔了过去。
试图把狗撵走。
却不小心带起的沙土,打到小丫头身上去了。
小丫头就愣在那里。
这个范阳哥哥在他眼里,无疑是最好的了,是唯一肯带自己玩的。
这也是前一段时间,才肯带自己玩。
“你干什么?一个小女孩,你凶什么凶,吓到别人了。”
范阳赶紧过去把小丫头抱了起来。
有过女儿的都知道,女儿从来都是爸爸的心头宝,再过二三十年,经济条件好了之后,哪家的女儿不是放在手心都怕摔碎了,都是小公主。
而这个年代,都是放养的,特别是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都还挺严重。
小丫头满山乱跑,都没得人管。
同龄的小孩子,也从来不带小丫头玩。
“走,范阳,你又带着她干什么?捡个柴都不会。”
“我捡得来的……”
小丫头委屈的咕哝道。
虽然年龄不大,但小丫头人很聪明,性格很活泼,范阳很喜欢她,就把她抱上了。
三人来到山坡上,就开始捡柴,那条狗在旁边上窜下跳,红薯没要多久就烤好了,范阳分给小丫头一点,又把缺一门看得直叹气。
吃完了,可还是感觉只塞了个牙缝的感觉。
肚子里没有油水,再多都吃不饱的感觉。
主要是心理上始终没有满足感。
“要不我们去逮只鸭子吧?”缺一门咽了口口水,又出馊主意。
上一次,还是一两年前了,两个人就去田里按别人的鸭子,去山坡上烧来吃了,事后被人查了出来,不光赔了钱,自己还被老爹往死里打了一顿。
但火烤鸭子,虽然仅仅只放了一点盐巴,但那种大吃一顿的感觉,仍然深深的镌刻进了两个人脑海里,太美味了。
“想什么呢,回去帮我拉石头,中午就在我家吃,还有点腊肉。”
听到腊肉,缺一门舔了舔嘴巴:“好的,好的,那快走快走。”
两人忙了一天,缺一门少只手,干啥都慢,但还是挺卖力的,别人帮了忙,留在家里吃饭也是应该的,范阳的母亲多切了几片腊肉,吃得缺一门连声道谢。
要走了,却被范阳叫住:“别回去了,明天和我一起去钓鱼吧。”
听到钓鱼,老爷子浑浊的眼中,也有了些神采,问道:“二娃子,找得到路吗?你和谁去钓?”
“和刘大爷,他让我明天早上去他家叫门。”
老爷子点了点头:“去把我的笆篓和鱼竿拿过来。”
范阳拿过来,老爷子摩挲着手里被把玩得已经发亮的杆子,理清了鱼线,又教范阳绑上鱼钩,系好鱼漂:“钓鱼嘛,简单得很的嘛,咬第一下,你不要拉,第二下,也不要拉,第三下浮子猛的往下一沉,你再拉,鱼就上钩了。”
“嗯,放心爷爷,刘大爷说了教我的。”
“嗯,多挖点蚯蚓,撒点窝子好钓一些。”
范阳将鱼竿收了起来,老爷子喉头哽咽了一下,他这辈子,想再去钓鱼恐怕难了。
又问道:“他怎么样了?写信回来没?”
这句话却是向着媳妇问的。
气归气,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儿子。
“还没有,上一次让给他送点钱进去,说吃不饱,但有什么办法嘛。”
哎!
老头子不忍再问了,抖抖索索的爬起来,回屋睡觉。
“妈,早上四点你能起得来不?叫我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