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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三章 年三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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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之后,除夕之夜。
  吃好年夜饭后,何紫娜、何思强夫妇、何思康、何思福,围在餐桌上都没起身收拾碗筷的样子。
  这是何紫娜一家在何喜富去世后的五年里过上的第一个欢乐之年——住进了新房子,多了一位新人。
  何思强看看了何思福说:“小弟,你去那个百子炮放了阿。”
  “好嘞”何思福刚转身往门口走,忽然又坐下来,他笑嘻嘻地对何紫娜说:“妈,你得先把压岁钱出来分了吧,爷爷、奶奶、爸爸都走了,你就是大的了,这压岁钱当然是你分的了。”
  “哦哦哦。”何紫娜一边应着,一边两只微微颤抖的手伸进袋子里摸起钱来。
  何思强知道是母亲找不到钱了,“妈,你是不是你找不到钱了,我刚刚在快吃年夜饭前,把要分压岁钱的钱用每人一个红纸包包好后给你的,你没放到袋子里吗?”
  何紫娜双手停了下来,目光呆滞滞地盯着桌子上的碗筷,嘴里不停地重复说着一句话:“我想想,我想想。”
  何紫娜的呆滞病,虽然经过治疗有了很大的好转,但留下了后遗症,时不时会出现手脚颤抖的现象,说起话来也变得囗齿不清,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会儿就记不起来,插种珠蚌之类的技术活也根本做不来,只能留在家里做些家务活。
  但做家务活也是丢三忘四的,起初有公公婆婆照看着倒是还好一点,但由于何喜富的突然去世,做爹做娘的经受不了白头送黑头的打击,仅两年时间,这对老年夫妻也就一前一后地去世了。
  这之后,何紫娜一个人做家的差错接连发生,米淘箩扔进水缸里,开水倒进茶罐里的事就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传说。
  有一天,何紫娜提着一篮子衣服到溪坑埠头去洗,洗了回来,竟把何思强的一件的卡中山装忘记了在洗衣的石板上了,好在何紫娜刚从溪坑埠头上来时,碰到也是去溪坑里洗衣服的何英之,何英之走到溪坑埠头一看,石板上还放着一件带有肥皂水的的卡中山装,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何紫娜忘记洗了。
  何英之是何思强带插种珠蚌的第一个徒弟,平时跟何思强也走得比较强,对何思强的衣裳也就有所认得,所以她把肥皂水洗净后,就送到了何思强家。
  后来,何英之见到何思强也数落了几句,她跟何思强说:“你以后别让你那个呆滞妈去洗衣服,上次你那件的卡衣服要使别人看见了,我敢保证穿不到你身上了,这还不算,要是有个手脚下不灵,神志不清,掉落溪坑里的话问题就更严重了。”
  何思强听着,却是无奈地摇着头。
  看着何紫娜做家务也有些不中用了,好心的骆善灿就给何思强做了个媒,把本结善良又勤奋的何燕妮介绍给何思强做老婆。
  何思强要结婚了,在三个平房里总不成样子,好在何燕妮娘家的支持下和何喜富生前好友的帮助下,经过两年时间的努力一幢三间两楼造好了,除了何思强有个婚房外,其他三人都有了一个单人房间。
  这个年是何燕妮到何思强家过上的第一个年,何紫娜作为长辈当然是要分压岁钱的,这一分,其他几个兄弟也不能只看着而没份,再说村里当几天就有人在说了,政府放开了珍珠交易政策,珠农可去背着珍珠公开四处叫卖,查的没了,罚的没了,珠农的腰包鼓了,今年的压岁红包不仅老少要分,而且还要多分点。
  何思强一家虽然再也没有去涉足珍珠生意,但总合起来收入也不少,何思康在江西那边依然拿着高工资,而且多少还有点分红,西泌湖这边的蚌塘虽然少了三角帆蚌苗出售的收入,但培育出来珍珠都是广州、甚至香港来的客人高价买走的,再说何思强身边有何思福帮忙,还经常出去帮人家插种珠蚌,一年下来收入也不少。
  沉浸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诸北的年似乎比其他任何地方要来得早,离大年三十还有四五天的时候,噼噼啪啪的百子炮声音早已地一家一户的院子里响过又响,银行里、供销社里、甚至是在私人开的小店里,都能看见兑换新钞票做压岁钱,买红纸包盛压岁钱的人。
  作为长兄的何思强,早早准备好了五个红包,当着两个弟弟都在场的时候交母亲,让母亲吃好年夜饭就分给大家,所以想去放百子炮的何思福就不想错过这个幸福时光,竟回转身来向母亲讨分压岁钱。
  这下母亲怎么又找不到这五个红纸包了呢,一家四个小辈都找了起来,老大走进灶膛口找,心想母亲烧柴火的时候会不会把红纸包丢在灶膛口,老二走到猪栏房里去找,心想母亲去那里方便时,会不会把红纸包丢在那里,老小打着手电在院子里找,他想有可能母亲会红纸包丢在了这个院子里,新媳妇何燕妮走进婆婆的卧室去看,果然五个红纸一个紧挨一个放在床头桌上。
  “别找了,别找了,都在这里。”何燕妮拿着红包笑嘻嘻地边说边从何紫娜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这时,何紫娜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匆然想起似的说:“是我刚才把它放到房间里面了。”
  何紫娜分好了压岁钱,儿子们七手八脚地收拾起桌上的餐具来,何燕妮当起了家庭主妇,在灶上开始做起洗刷碗餐具等事务来。
  兄弟仨坐在桌上,商谈着新一年的发展计划。
  老大何思强先说:“从这几年情况看,三角帆蚌苗培育并不是我们今后发展的方向,因为人工繁殖的地方和珠农越来越多了,技术水准也普遍提高了,所以特地看准我们这里来买蚌苗的人会越来越少。”
  “照你说的话,我们人工养殖三角帆蚌苗的项目我们是不是过以停止不做了?”何思康插话问何思强。
  何思强想了想后又说:“停当然不能停,因为我们这里有独特的区域优势,灌水方便,土质沙性强,适宜于黄刺鱼的生长和活动,这就是人工繁殖三角帆蚌苗的优势,万一其他地方因气候或水污染造成人工繁殖三角帆蚌苗影响的,我们这里就又可能出现商机,再说我们自己也有这么大的养蚌育珠规模,至少自己所需的三角帆蚌苗不用向别的珠农去购买,所以我的意思是继续缩小人工繁殖三角帆蚌苗的规模,腾出水面来扩大优质珍珠的繁育。”
  “对了,你这优质珍珠敏育出来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让思福直接拿到广州那边去卖,现在政策放开了,多赚点总是好的。”何思康十分认真地跟何思强说。
  何思强用手拍了一下何思康的手,示意他朝坐在上位椅子上的母亲何紫娜看看。
  何思康转过头去看母亲何紫娜,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十分惊讶地看着何思康。
  何紫娜虽说思维没有之前那样敏捷,反应没有之前那样灵敏,但每次听到儿子们谈论起做珍珠生意的话题时,她那本来表情木讷的脸上就会变得一下子严肃起来,有时甚至说着坚决反对的话,就像今天晚上,何紫娜本来就无声无息地听着何思强跟何思康的谈话,便后来听得何思康这么一说,她就一下子地把目光移向了何思康,一直看着他。
  何思康也伸出手去,抓住母亲何紫娜的手腕摇了几下说:“妈,现在贩销珍珠的政策放宽了,市场上、火车里、旅馆里,都不会有干部、公安警察来查没你随身带着的珍珠了,你带多少珍珠、卖多少价格,他们都不会来处理你、罚没你。”
  何紫娜摇摇头,用含糊的声音说道:“不可以,不可以。”说着,她又伸出颤抖的手,指指挂在墙上的何喜富遗像。
  兄弟仨都随母亲的手指方向去看父亲的遗像,他们都知道母亲的意思是在说,你爸是一直主张做珍珠返销生意的。
  何思强的目光从父亲的遗像上收回来,他也转过头去劝说母亲,何思强对母亲说:“妈,爸反对做珍珠贩销生意,那是因为过去政策控制严,要使现在这个样子,爸肯定也是带头去做珍珠贩销生意了。”
  何紫娜还是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好了,别去刺激妈了,你们外出做师傅的做师傅,自己养蚌育珠养蚌育珠,放心,我也会去找出一条适合自己可走的路子来的。”何思福看着坐在身边的两个哥,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这句话。
  何思强急了,他瞪眼看着何思福说:“小弟你这是什么话,你二哥想让你去卖珍珠又不是因为说你闲着,他是为了我们多赚钱,这话儿用得在你自己找?我这边反正要叫人帮工的,你留着跟大哥我一起干不是好好的呀!”
  何思康也连忙补上说:“是的是的,即使这里不想做,跟我去江西也可以,那边也可让你做个师傅什么的,工资肯定要比一般做工的要高。”
  何思福也急了,他急的是两位哥哥都误解了他所说的话,而且这种误解又是会伤兄弟之之间感情的,所以他也急着说明自己说这话的意思:“你们别把我说话的意思想歪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兄弟仨做事情,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拓宽路子,到时东方不亮西方也会亮。”
  何思康有所领会了,他心有所思地先看看何思福,后又看看何思强,然后肯定地对何思强说:“你倒别说弟哦,我觉得弟弟的思考还有点意思的,我们是该考虑考虑的。”
  何思强不加思索地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眼前的事实不是明摆着吗,善灿叔之前不是在省城修鞋摆鞋摊的吗,他不就也回家养蚌育珠做珍珠生意了?何理江之前不是在镇农电站里上班的,他不也就辞职做起了珍珠贩销生意?还有那个专门在背后捉弄人的死坯何红刚,他干部当不好,这珍珠生意一做不是做得像模像样了?告诉你们诸北人不都是比我们笨的,为什么要赚钱的都看准了养蚌育珠,都看准了做珍珠生意?”
  何思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就越说越响了起来,何思福听着还真有点这位做大哥的有点像在责怪自己的,于是也就来了个据理力争,于是他也提高了声音说:“你也不看看,我们诸北杀死卖猪肉的事不就也有人做吗?买豆磨豆腐的活不也还有人在吗?养年耕田地活不也还有人在做吗?这说明养蚌育珠不是我们的唯一,只要市场有需求的还是有钱赚的!”
  听听兄弟俩说话的声音的声音越来越响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了,始终坐在上位椅子上的何紫娜也意识到他们两个已经争吵起来了,她伸手轻轻打了一下思福的肩膀,含糊其辞地说:“听你大哥的话,一起好好地养蚌育珠。”
  看着一大一小似乎开始争吵的样子,何思康连忙起来劝阻说:“我看你们两个真是有毛病的,我随便说一句你们还真争吵起来了,我们现在不就都是谈谈自己的有想法吗,又不是一想的就立即去做了?”
  母亲这么一说,思康这么一提醒,何思强已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情绪有的太激动了,于是他先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先是平静地对母亲何紫娜说:“妈你别怕,我们只是互相讨论讨论,并不是吵架。”
  然后又回过头来跟何思康、何思福两位弟弟说:“不好意思,刚才我声音是有些响了点,这是因为自己情绪有些激动了点,你们知道为什么小弟这么一说我的情绪激动起来呢?我是担心到时就有人说我们闲话,因为我们三兄弟当中,现在只有我是结婚了,而且兄弟中是当大的,小弟要真是这么一做,他们就认为是我在小弟用钱问题上管得太紧了,他用钱不自由才另立灶户去做其他事情的。”
  何思康“嘿嘿”一笑说:“哥,这你也想得太多了,只要我们自己没起矛盾,只要我们有本事赚钱,我们管人家说什么呢,总之关于之后创业问题我是一直在思考的,总想走出一条有别人的路子来。”
  “但你不能像爸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地死心塌地朝一条路子上走。”何思康善意地提醒着。
  “现在看来爸的路子也没有走错呀,虽然他自己付出了很多牺牲,但总究为大家铺设好了这样一条赚钱的路子。”何思福十分肯定地说。
  “这倒也是。”何思强和何思福都点头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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