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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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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燕还是三番五次来骚扰,并且提何鑫的事来刺激吴一品。可能是因为无条件地信任陈思雅,也或许是太忙了没心思去管这些破事,吴一品竟然从来没有追问过陈思雅。
  
  陈思雅没有再准备考研的事情了,这就是给吴一品吃的最给力的一颗定心丸。
  
  吴一品与陈思雅也闹过别扭,主要是因为陈思雅的话,吴一品不听。陈思雅要求吴一品吃饭的时候,不要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不要用筷子在锅里翻菜,每天要换洗袜子之类,都是琐事。吴一品觉得陈思雅太注重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节,而陈思雅觉得这么点小事都说不听,不过也就是争论两句,互相不理睬几个小时而已。说到底,还是因为彼此都很忙,没时间争论。
  
  咸鱼俱乐部那边,吴一品则一次都未曾去过,甚至有些忘记了那个地方的存在。也巧,店里再没有发乱七八糟的短信来骚扰,算是相安无事。
  
  唐心发过几次消息,无非是礼节性地嘘寒问暖,吴一品也是礼节性地回复。偶尔,他会想起唐心的可爱模样,但只是单纯的想起,然后单纯的感动。毕竟,这个女孩曾经给过他很美好很温馨的回忆。
  
  刘金苹找过他一次,自然还是因为QQ操作的问题。她现在与女儿钟欣凤的关系很融洽,每天聊得火热。饭馆的生意也还过得去,刘金苹听女儿的劝说,自己都不怎么亲力亲为了,放手让请的人去干,自己就是指挥一下,真正当起了老板娘。
  
  现在的刘金苹,比往昔时尚了许多,打扮得比较得体,脸色红润了一些,说话也没有那么尖酸刻薄了,最奇怪的是居然瘦了不少,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现在清闲多了,按照女儿的要求,她开始享受生活了,按理说应该发胖才对。
  
  刚刚进入十二月,黎龙就从咸鱼俱乐部辞职了,他打算回老家,重新打理家里的生意。
  
  原来,他哥哥误入赌场,被别人给包了饺子,输得倾家荡产,为了躲避债务,带着老婆孩子跑到了深城打工。
  
  离别前夕,黎龙把吴一品约出来宵夜,地点依然是在咸鱼俱乐部,因为吴一品有事耽搁了,晚上十一点多才赴约,他们二人也是店里唯一的客人。
  
  说到宵夜,吴一品才知道,原来这家鱼馆子还有宵夜供应的。招牌菜是卤鲫鱼,烧烤小黄鱼,配以扇贝生蚝,以及韭菜、土豆片等素菜烧烤。平心而论,这里的宵夜的味道很不错,在石月城来说算很有特色。
  
  二人小酌了一杯,因为吴一品第二天还得上班,黎龙算是照顾吴一品。一边喝一边聊着,吴一品发现黎龙有些伤感。
  
  黎龙当然伤感了,自己到石月城工作大半年,收入两万块。而哥哥在家里豪赌,不仅把全年赚的三万块辛苦钱全搭上了,还欠下二十七万多的赌债。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相当于十年的奋斗打水漂了。
  
  哥哥拍屁股走人以后,债主蜂拥而至,父亲砸锅卖铁,凑了十七万还了,还有差不多十万块是在亲戚手头借来的补上的,亲戚也大多没什么收入来源,这些救急的钱总欠着也说不过去,父亲都一一约定了还钱期限,指靠着继续做山货生意,用半年时间还清债务。
  
  家里原本是两栋房子,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木房继续居住,一栋两层的小平房作价十万卖给了邻居。
  
  黎龙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次回去,等待我的将是什么。这大半年的时间,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在石月城找了份工作,一边上班一边考个编制什么的,梦想一点点逼近了。但现在,一切又回到了零,或者说回到了负数。看不到希望的人生,真的很可怕。”
  
  吴一品觉得心头一酸,违心地安慰道:“你不要太过悲观。以你踏实肯干的个性,早点离开这个破馆子,自己去打拼,对你是好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闯出一片天地!”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自己是什么水平,我心里还是有底的。”黎龙苦笑着说,“我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家里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短时间内要翻身,真的太难了。我就指靠着你好好混,将来辉煌腾达了,照顾照顾老同学了。”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吴一品真诚地说,“我一个上班的,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如何能够辉煌腾达?你则不一样,你是自己创业,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才是明日之星。”
  
  “我靠!都这么几个人了,不带你这么讽刺兄弟的啊!”黎龙有些生气,正色批评道。
  
  吴一品继续解释道:“既然你选择了回到老家,选择了自己做生意,那就一定要有一颗力争上游的心!你始终要相信,我们读了三年高中,我们又读了四年大学,我们花了这么多学费,那是一定会有回报的。这个回报,短期内看不见摸不着,但随着时间的沉淀,一定会显现出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在你的老家,自己创业的大学生有几个?你所接受的正规教育,就是你的资本!”
  
  黎龙沉思着,独自喝了一口酒,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改变传统的模式,要转型升级!就像海子说的,该失去的已经失去,甚至不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那不妨背水一战!”
  
  他此刻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当着外人,如果这样说,未免被人笑话。但吴一品可是他多年的好兄弟,在他面前袒露心声,也算是找个见证人的意思。
  
  平心而论,黎龙的理想就是像吴一品一样,考个编制,稳稳当当地,然后找个老婆生个小孩什么的,在石月城过着安稳的生活。
  
  但是,现在命运让他不得不改变航线,这种改变不可谓不是铭心刻骨的。在无权选择命运,被迫接受命运的选择时,他需要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来坚定他的步伐。
  
  这晚,黎龙在吴一品租的地方住了一夜。二人聊到三点多才稀里糊涂睡了。
  
  第二天,吴一品七点钟被闹钟叫醒,黎龙已不在,打电话一问,已经赶早上六点钟的班车,正在回老家的路上。
  
  这天晚上,吴一品和陈思雅都在加班,一直忙到深夜。应陈思雅要求,吴一品去她家陪她。
  
  陈思雅的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得有些异常,连她平时到处乱丢的那些书籍都已不见了。吴一品心说,自己是太久没来过了吧。
  
  这夜,陈思雅显得比较疯狂,不停地索取,让吴一品几乎都要求饶了。他第一次发现,陈思雅主动起来,可真的如狼似虎,有些可怕。
  
  与吴一品几番缠绵之后,陈思雅很平淡地说:“吴一品,我的辞职报告已获得批准,我明天就要回南城了。”
  
  “这么突然?是出了什么事吗?”吴一品惊呆了,一边问一边拨电话,“我问一下你们组织部的同事。”
  
  “你神经病啊,都要一点钟了,打什么电话?”陈思雅责备着,打开手机,给吴一品翻看她与组织部长李岚英的短信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是今天上午的,李岚英是这样说的:“思雅,我在省里培训,你的辞职报告已经批了。年轻人有梦想,想到更广阔的世界去闯一闯,我很欣赏,自然也是无条件支持,欢迎常回石月!”
  
  “这未免也太惊喜了吧?”吴一品无比失落地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还是要考南大的研究生吧?”
  
  “吴一品,我已经厌倦了公务员的这种生活,这让我体会不到自己的存在。”陈思雅平静地说,“我在国庆节之前就报考了南大的研究生,我说过,那是我的梦,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吴一品心里一个咯噔,转而问:“我的大小姐,你都没复习,考不考的上还不好说,你就辞职了,这不好吧?”
  
  “裸考吧,听从命运的安排,如果考不上,我就留在石月城,安安心心当个家庭主妇。如果考上了,那就是天意。”陈思雅用力抱着吴一品,低声道,“我们在一起半年多时间,我天天都在想,我们这么忙碌,收入又这般微薄,我们生活的主旋律就是工作,不停地工作,单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还叫生活吗?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改变!”
  
  吴一品小心地问:“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我原来就说过,你也可以辞职到南城去。以你的能力和水平,一定比留在石月城机会多。”陈思雅深情地望着吴一品,“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我,你就一定会跟着我走。我赌的是你爱我。”
  
  “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么洒脱。”吴一品有些沮丧地说,“我害怕改变,我害怕放弃我现在所拥有的。没错,这份工作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以你名牌大学的名号,以及你在南城的人脉关系,你辞职了分分钟可以在南城找一份逞心如意的工作。而我,一个不知名大学的毕业生,一个泥腿子,我如果辞去公职,就什么都不是。即便借助你的关系,在南城谋了份职业度命,也不知未来会怎样。难道你要让我吃一辈子软饭?”
  
  吴一品说得很直白,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此刻,他才深刻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如此在乎现在的这份工作,这门职业。作为一个学中文的大学本科生,而且还不是名校的,这样的人在南城遍地都是,毫无竞争力,他凭什么相信自己就能脱颖而出。
  
  反观陈思雅,本来就名校毕业生,家境应该也还殷实,三年研究生读出来,起点将更高,二人之间的差距将更大。还有,自己去那么远,家里的老父亲怎么办?
  
  陈思雅沉默了许久,在吴一品的脖子上重重亲了一下,甚至都亲出了印记,哀怨地看着吴一品,缓缓道:“我会在南城等你,期限是三年。”
  
  吴一品苦涩地笑了。陈思雅的话,确实很感人很动听,动听得像童话故事一般。但吴一品知道,这个永远的期限,显得多么的不切实际。别说是三年了,就算是一年,乃至于半年,三个月,一个月,都会发生多少变故。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与陈思雅应该是玩完儿了。他居然都没有想过,要去挽留她,拟或是许诺她什么。
  
  没错,她的话很动听,也算是有情有义。但是,前提是,她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就已经辞去了公职,离开石月城离开吴一品的决心可想而知,那么这种情况下挽留,还有什么意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在大学校园里如胶似漆的情侣,大学毕业时各奔东西,除了彼此相拥而泣却别无他法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一个智在南城,一个意在石月,那又还有什么值得挽留?放手,成全,也许就是最理性的选择。
  
  这一夜,吴一品彻夜未免。回忆着与陈思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觉得心里很痛。因为,这些美好的甜蜜的东西,都将永远成为回忆,被封印在自己的心里,就像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终于梦醒了一般。
  
  陈思雅躺在他怀里,睡得也不安稳,不时会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他会立刻装作已经睡着,后来干脆一直紧紧闭着眼睛。
  
  陈思雅已经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一刻的机票,并已提前两天收拾好了行礼,两个皮箱,装得满满当当的。
  
  吴一品去送她,二人一路上十指紧扣,只是都沉默着。将陈思雅送到登机口,吴一品注视着她那疲惫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陈思雅突然转身,不顾大庭广众之下,飞奔到吴一品面前,紧紧抱着他,嚎啕大哭着,眼泪哗啦哗啦流到吴一品的身上。
  
  吴一品也用力抱着她,感觉到她是那么的柔软,柔软得像羽毛,随时都会被风吹跑一般。但她却贴得那么紧,似乎要钻进他的身体一般。
  
  他用力昂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他在心里想,老天啊,你不如就让时间永远停顿在这一刻吧!
  
  长达五分钟的拥抱过后,陈思雅松开手,擦干了眼泪,只留下泪痕,快步朝登机口走去,再没有回头,就像一片羽毛,终于从他身上挣脱,随风飘散,消失在视野里。
  
  这五分钟是短暂的,短暂到吴一品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五分钟也是漫长的,与陈思雅在一起的成千上万个瞬间,像火山爆发一样,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直到飞机的轰鸣远去,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出了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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