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无法反驳。

    她只是低头看着怀里还抽噎着的蕊蕊。

    心里疼痛难当的她，只能想着，她，还有所谓的一辈子吗？！

    容皓刚才说得对，确实该买多一块墓地。

    只不过，不是给翩翩用，是给她用的……

    沈婉的脚因为这几天的奔波，又开始水肿了起来。

    她照例是瞒着爸爸的。

    只是蕊蕊哭的时候，沈婉不得不来回地走动着，哄着怀里哭泣的孩子。

    “不哭了，蕊蕊乖……”

    孩子这几天不晓得是换新环境还是怎样，在晚上哭得特别厉害。

    容若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啼声。

    沈婉怎么哄都哄不好，心里也急了。

    看见了他，她忙道：“要不，我们学老人家那样，到外面贴张纸，求过路神明保佑，让蕊蕊晚上睡安稳些可好？”

    容若哑然失笑：“我是个医生啊，婉儿，我来就好了。我当你的神明。”

    她拍了他一下，把孩子交给了他。

    “这几天，孩子晚上总爱哭。”

    容若把孩子放在了小床上，把她的小衣服撩了起来，小肚子上敲了敲。

    沈婉急了：“你看，你一碰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容若莞尔：“傻瓜，那说明，孩子就是这里不舒服啊。”

    他用万金油滴在了自己手心里，搓了搓手心，抵住了孩子的小脚心。

    一次，两次。

    果然，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抽抽搭搭的，一副小可怜模样。

    容若翻出了自己的医药箱，找出了陈皮，给孩子冲了水，喂了一点。

    “孩子是怎么了？”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沈婉直眨眼。

    “她消化不好。”容若抱起了孩子，“以前容皓小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肚子一胀气，就哼哼唧唧地直哭。我妈妈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帮他消食的。”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沈婉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在床沿坐了下来。

    沈婉叹息着。

    她坐在了他身边：“好了，不开心的事情，别想太多了……”

    他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惭愧。在妈妈的葬礼上，和容皓反而闹了不愉快。我知道，他还因为翩翩的事在误会我，只是……”

    “容皓和慕容翩翩，肯定有什么联络的。”沈婉也担心了，“你要不要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容若看着怀里已经睡去的蕊蕊，指尖抚触到孩子嫩嫩的脸庞，心里涌上浓浓的不舍。

    “孩子终归是他的。也不能一直瞒住他的。”

    “我以为，你会舍不得的。”沈婉悠悠地道。

    容若摇头。

    他笑了：“我是舍不得。但是，我更舍不得的是，我会因为蕊蕊，而忽略你和孩子……”他伸手揽住了身边的她。

    看见她没有名分地怀着自己的孩子，在葬礼上，也只能抱着孩子，坐在角落，他的心就难受。

    “婉儿，我们……”他润了润唇，才道，“结婚，好吗？”

    她愣住了。

    “你和翩翩还没离婚的。”她别开了眼。

    “没有关系。”他淡淡一笑，“我已经给她发了律师信。协议书，她已经签了，所以，我可以向法院申诉离婚的。”

    沈婉摇头。

    “容若，她还没满月，你这样，人家不会觉得你太绝情了吗？”

    容若却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她一阵错愕。

    “我对她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光。”他淡淡道，“婉儿，我告诉过自己，辜负了全世界，我也不能再辜负你。你才应该是我最用心去关爱的人。”

    沈婉的心一痛。

    他的决心，来得太迟了。

    如果早了一年……

    她阖上了眼眸。

    “你能不在乎，我不能。”她转过了身子，“看容皓现在的态度，简直就当我是狐狸精了。”她苦笑了一声，“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来日方长。等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吧。”

    她的手，被他握在了温热的掌心里。

    “好。”他眼神坚定，“多久，我都等。”

    她抬头，勉强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他能等。

    只是，她不能了。

    容若的手机响动了。

    他把孩子放回了小床上，生怕吵醒了孩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去接听了电话。

    进来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是一片释然了。

    “时间定在了后天。”

    “什么后天？”沈婉揉着自己肿涨的小腿。

    他的手执起了她的小腿，放在膝上轻轻地按摩着。

    他的手法很精准，沈婉的脚顿时肿胀感消退了不少。

    “法院排期是后天。希望到时候翩翩能准时出庭。她到时候已经满月的了。”

    沈婉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不再说话。

    “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他忽然悠悠地道，“感觉一切都来得那么不真实，真怕，忽然醒来，发现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他垂眸看她。

    她却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场梦，那也肯定是一场，极可怕的噩梦……

    只可惜，这梦，容若暂时还没有实现的可能。

    翩翩，并没有出席。

    她也没有让代理律师前来。

    容若发的律师信，就如同石沉大海。

    法院的这次开庭，只能再往后拖了。

    容若憋着一股气。

    他反复地拨打着翩翩的电话。

    一次又一次。

    她都把电话挂断了。

    用这种方式对付他，是不是太小儿科了点？

    容若冷冷地笑了。

    他手头有她亲笔签署的协议书，她若再回避，他就直接申请强制执行。

    谁怕谁？

    沈婉却丝毫不意外。

    “你要小心。”她只是道，“她绝对不会只赖到强制执行的那一天的。既然要抵赖，她还可以编造谎言，说你要在她没有满月的时候，就赶她走，甚至，你在外面有小三，等等等等，她能让你身败名裂。你信不信？”

    容若笑了。

    “她也知道，我手里有蕊蕊的DNA检验报告。”他挑了挑眉，“我该让她知道，什么是自取其辱，什么是不守妇道。她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

    沈婉愣了。

    她没有料到，容若此时想离婚的决心竟然这样强烈！

    甚至，不惜和翩翩挣个鱼死网破！

    他越是坚定，她的心，就越是没有底。

    她不敢再回应了。

    把蕊蕊交给了保姆，她瞒住容若，又去做了一次产检。

    医生还是摇头。

    “现在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做引产也已经来不及了。你觉得这样冒险真的好吗？”

    “我感觉最近发病的次数好像没有那么频繁了，会不会……”她犹豫了一下，“我心脏已经渐渐适应了？”

    医生冷笑了一声。

    他把心脏造影的结果给她看。

    “你心脏的状况已经越来越不可控制了。”他摇头叹息，“本来，只是妊娠心脏病，只要你中断妊娠，一切都能好起来。但是现在，你自己看看，你的心脏都异常肥大了，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现在就算你拿掉孩子，你也是一个严重心脏病的患者。”

    他顿了顿：“你不觉得，现在的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觉得气喘吗？”

    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以为，那是因为容若晚上睡在她身边的缘故。

    虽然他没有和她做别的“剧烈运动”，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搂住她。

    他的手绕过她胸前，所以她有时候会觉得气喘，都认为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没想到，是她的心脏，在发出死亡的讯号……

    她沉默了。

    医生把病历合了起来。

    “你这样的情况，估计，8、9个月，孩子就必须用剖宫产的方式来拿出来，这样的手术，对你来说，死亡率高达80%。而且，我很不客气地说，随着你妊娠月份的增加，你心脏的状况只能是越来越糟。你将来的存活率也……”

    “没有关系。”她咬牙道，“什么时候我支撑不住了，请您，一定先替我保住孩子，让孩子能顺利降生。我不在乎我自己的生命的。”

    更何况，容若现在已经知道，孩子是他的了。

    他能照顾好孩子的。这点她还是放心的。

    “伟大的母亲。”医生一声唏嘘，“只是这样出生的孩子，身体难免羸弱，没有母亲在身边，哎……是福是祸，很难说！”

    沈婉走出医院的时候，还觉得眼前一片头昏眼花。

    被当面宣判死刑的滋味，原来是这么难受的。

    沈婉没有直接回家。

    她拦了辆计程车，去了自己一向有光顾的保险公司。

    人身保险，孩子的人寿保险，健康保险，读书保险，林林总总的介绍单摆了满满的一桌。

    沈婉细细地浏览着，时不时摸出计算器，在数字间来回跳动着。

    她本来就头脑灵活，这些绕来绕去的投保方式，一点也没有难倒她。

    导购小姐佩服地看着她，伶牙俐齿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沈婉每份保单都选了最有利的一种，推到了导购面前：“这些，我都要了。帮我做合同吧。”

    导购一阵窃喜：“这些都要吗？小姐，那受益人的名字……”

    沈婉犹豫了一下。

    “给我的孩子。”她深吸了口气道，“等他十八岁之后，这些统统都能领到。”

    不给任何人帮忙保管。

    容若将来会有自己的伴侣。

    若雪也只是别人。

    孩子，要等他有足够能力支配金钱的时候，拿到这笔钱，才是最妥当的。

    这些钱，或许能让他好好进修。

    或许，能让他打本做生意。

    或许，足够他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她的眼眶红了。

    是的，这是一个母亲，给他成年的最后一份礼物，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在保单上，端正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钱，每个月都可以从她账户里面扣除。

    她同样替父亲投了保单，一来二去的，包里塞满的，都是这家保险公司的各种保单。

    她被导购小姐用热情的眼光目送出了公司大门。

    外面的太阳有些大。

    她不敢直视太阳。

    眼眶太热了。

    孩子的以后，她已经做了打算。

    可容若的呢？

    孩子是他的，她死了，肯定孩子就会跟着他了。

    可是……

    她隐隐的有些担心。

    如果他以后找的女人，自己也生孩子，还是个刻薄无比的女人，就像慕容翩翩那样的，甚至，他和慕容翩翩重修旧好的话，那她的孩子，岂不是完蛋了吗？

    她整晚，都在想这个问题。

    想到连饭都煮糊了。

    容若照吃不误。

    只是当沈婉对着电视里那些私生亲生抢夺家产的剧看得着迷的时候，他还是诧异了一下。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看这样的电视啊？”他打量着电视里那哭号成一团的画面，暗自发笑，“我以为你应该爱看娱乐频道或者财经消息的。”

    “我有关注娱乐头条。”那是职业习惯。只是眼前这剧里荒诞的一切，恰恰也是现实的一个缩影。

    “你看看，多真实……”她眼神迷离。

    “真实？”他摇头。沈婉是怀孕了之后，DHA被孩子吸收得差不多了吧？这样的狗血剧，现在一抓一大把。

    哪里来那么多的豪门？

    哪里来的那么多私生和婚生子女？

    他只知道，医院里总是有一大批人在心痛着自己的不孕不育！

    “当然真实。”她垂下了头，“不一定要是豪门。就比如，将来我的孩子，和翩翩的孩子……”她咬住下唇，“比如，蕊蕊如果在慕容翩翩身边长大的话，她难道不会灌输给孩子，要争夺家产的想法吗？”

    “争夺家产？”容若眼睛瞪圆了。

    在她眼里，自己竟然有钱到这种程度了？

    “争夺，容翊的家产。那些，本来就是慕容家的，不是么？”沈婉悠悠地道，“还有仲文……甚至，有你将来的孩子……”

    “我将来的孩子？”容若越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的身体应该是没有办法再让你怀孕的了。所以这个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沈婉微微一笑。

    虽然说诊断结果如此，但是他不是一样让她怀孕了吗？

    很难怀孕，不等于不能怀孕。

    这个孩子，确实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但不代表，就是容若唯一的孩子。

    “你笑什么？”容若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他只能道，“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少看些吧。”

    看多了，好像人的智商都被拉低了似的。

    沈婉却惦记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她就给如默打了个电话。

    “给我介绍男朋友？”如默大吃了一惊。

    “你有男朋友了？”沈婉很敏感地问道。

    如默连忙摇头，半天才想到，电话那边的人是看不到的。

    “我这么笨，哪里会有人要啊！”她都快被容皓嫌弃死了好不好？

    “你不是笨，你是一块璞玉。”这么好的女孩子，虽然神经大条了一点，但是，如果容若肯宠她的话，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我要跟你介绍的人，条件很不错的。不过，他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他是大叔？”如默很天真地道。

    大叔？

    沈婉仔细想了一下。

    “不，不算吧。”她讪笑了两声，“他比我大两岁而已。如果他是大叔，那我就是大妈了。”

    如默扑哧一笑：“那还年轻嘛。然后呢？”

    “他有孩子的。”沈婉的心钝痛着，“不过，孩子年纪很小很小，你介意吗？”

    “当后妈？”如默显然担心了一下，但是，和沈婉想的似乎不太一致，“我能照顾好小孩子的吗？”

    沈婉勉强道：“不用你照顾的。他能找保姆照顾。你那么善良，也一定能和孩子相处得好的。”

    是的。

    与其担心着容若将来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女人，还不如，把最善良的如默介绍给他。

    如默是个天真的女孩子，哪怕她将来会生育自己的孩子，那种欺负前任娃娃的事情，她应该做不出来才对。

    就算她会，也不至于像慕容翩翩之流的，心狠手辣。

    “不如，你见见那人吧？你明天晚上，来我家里吃饭。我让你们见见面？”

    如默答应了。

    “对方是一个医生，家庭环境挺优越的。而且，他很值得去依靠。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如默嘿嘿一笑，无意地道：“既然他那么好，沈婉姐，你为什么自己不考虑一下？你还是单身的吧？”

    虽然上回见到，感觉对方像是怀孕了，但是，其他人都说，沈婉是还没结婚的。

    沈婉苦笑了。

    “你明知道，我是个未婚妈妈。”她声音苦涩，“我是不敢奢望自己这样条件，还能有什么人喜欢的。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有人喜欢，她也消受不起。

    一个将死的人，谈爱情，太奢侈了。

    这顿晚餐，沈婉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准备。

    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催容若今晚一定要准时回家。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容若追问着。

    “没有，准时用晚餐，也是一种好的生活习惯。”沈婉轻描淡写的，“你没有及时回家，我就得等你吃饭，这样我的胃很容易不好的。”

    “是。你现在最大了。好，我六点前一定到家！”

    沈婉说的理由，容若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他特地打电话到花店里，订了一束鲜花。

    虽然，他已经记不起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但是准备着，肯定没有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