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推窗格，晨早的第一抹霞光便扑面而来。那层薄薄的朝晖，笼在殷小雪的脸上，像是为其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她虽一直穿着白裙，实际上却最习红色，红色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有一种娇羞的美。

    她小的时候常穿红裙，长大之后，却极少穿了，却是因为人家都说红色那是出嫁之时为显喜庆才穿的颜色，自此她便悄悄的把所有的红色衣衫罗裙全都藏了起来，自是打算留到出嫁的时候再穿。她朝着窗外，伸了伸胳膊，将竹笼内的丝雀放飞了出去，小鸟出笼前，在她的指间扑腾了一下，然后一震翅，落在了对面的大树上。

    她突然想起她的小黑，若是往常，它这时许是蹦跶着早已追着丝雀上了树。可是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它那四处给她生事的身影，没有了它这个惹是生非的事儿篓子，自是清闲不少，却也寂寞不少。恍惚里，她记得，她好像曾经也养过一只类似的小动物，一只可爱的雪貂，她见到它第一眼时，它的一条腿受伤了，所以跑不快。她本是好意想将它抱起来，不想它却害怕的上前咬了她一口，夹着尾巴躲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被她在一颗已经空洞了的树干里找到了，她带它回家，替它清理了伤口，又精心的护养了几日，它才慢慢的痊愈。

    这些山间的小精灵，虽看似比较脆弱，可依旧以他们的方式生活着，有些执念不灭的，经过年岁的洗礼，历经千年万年的修行，也终有幻化成人形的。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视他们为同类。可是后来它却因一次顽劣误入了狩猎人的陷阱，被竹剑扎死了。为此她伤心了很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敢再养这些小东西。可是小黑的出现又让她重拾了这份快乐的心情。只是她果真不适合养这些毛绒小宠吗？缘何最终都一个一个的离她远去。

    美好的一天，毁于这清晨的一段遐想，思绪的悠游，让她陷入了眼前这一片惆怅。

    “小主子，帝君谴人送来了雪莲汤，趁热喝了吧。”彩凤将还冒着热气的碗递在她的面前，嘴角洋溢着一丝艳羡的神色：“帝君对小主子可真好，要知道，帝君可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人又俊朗，心思又细腻，待人又温和，还是青丘的帝君，像这样完美的人，这天底下估计也只这么一个！”

    殷小雪看着彩凤微微一笑：“若是帝君好，我且和帝君说说，让你却他宫里当丫鬟，可好？”

    彩凤有些着了急：“别，主子，帝君好是好，可小主子更好，从未把彩凤当丫鬟使，连修花剪草，清理花枝，换烛添香这种事情都自己亲力亲为，倒是让彩凤养成了懒惰的习惯，要是去了帝君那里，指不定一时手忙脚乱，一紧张生出不少事端来。”

    殷小雪本就是戏谑的一语，不想彩凤倒当真起来，她看着她粉着的，略显左右为难的小脸，不禁消散了方才的伤春之心，咯咯的笑了起来。

    可不肖一会，这看似祥和愉悦的景儿，却被这突如其来，面色阴沉的家伙给彻底的搅乱了。

    跨进门来的敖孓，愁眉紧锁，往日里狡黠晶亮，似天边一颗繁星的眼，此时只看得见暗夜却不见星辰。他的眼神看起来扑朔迷离，却于进门的一刹那将涣散收敛殆尽。向下拉的嘴角，显得愈发的曲折，将所有晦暗的情绪全部喧嚣在了脸上。

    “彩凤，你先出去！”他的语调有些奇怪，以往他从不使唤她的女婢，今日这调子却很生硬。

    彩凤离去，殷小雪还未来得及问他此来是有何事，反倒劈头盖脸先招了他的一番质问。

    “殷小雪，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媚姬一样生有十尾？为何能解开上神的封形幡？为何与她有着同样的容颜？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乱我心思为何总是搅的人心神不宁，又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他语气起伏，一连不间断的问了她这诸多的问题，有些她还没有听的很明白。

    “呃……敖大人许是今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她眨了眨眼问道，一脸的狐疑，看着他满面焦急，她不知该对他笑笑，还是先铺平他的心绪。

    “可曾记得你在九曲洞口说过的话？你说你邀我前去是有事情要告知于我！既然有，为何迟迟不说？”敖孓的眼里几欲瞪出火星来。

    殷小雪又疑惑的眨了眨眼，手指轻点朱唇一副很负责任的样子，冥思想了想，回道：“九曲洞？是紫苑泉水的源头，地处七叠山最高峰的那个九曲洞吗？”

    敖孓看着她明知故问的表情有些窝火，手握着拳头，锤了锤身旁的案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正是！”

    殷小雪转过身来，又思忖了一番，歪着头，不解的看着他：“我何时去过九曲洞？又会有何要事要告知于敖大人？敖大人不是向来嫌小雪碍事，处处捉弄为难么？小雪自是知趣的很，又怎会主动前去招惹？”

    一抹愣怔突袭银海，本就有些迷惘与错乱的眼，睁的正圆。她这是在说，当初洞口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在诳他吗？

    她这是在公然挑衅他的忍耐性！他还差点被她当时的表情所欺骗。

    “殷小雪！”他愤怒的抓起她的手腕，几欲将其捏碎。她看着他起伏的喉结，似乎能听到他吞咽的声音，和嘴里咯吱咯吱的磨牙之音。

    她咧了嘴，有些怀疑刚才的话语是不是说的过重了，引来他如此强烈的反映，拽着她的手，生硬的疼痛，但凝望着她的眼神，却让人捉摸不透，像似怒火中烧，又是情深意切。她有些惊叹，原来这两颗不同色泽的眼珠，是能看出此番不同的情绪。

    “敖大人……，若你是在用些力，我这手怕是要折了！不知小雪这一直以来到底做错了什么？惹的敖大人这般的记恨？”自是与他交锋的过程过她学的犀利了很多。

    记恨？他何时有过记恨？只是他现在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有些闹不明白。他为何会愤怒？他原本应该毫不在乎，却因小仙娥的离去变得情绪波动，骤起骤浮。

    他缓缓放下她的手，方才在眼中闪现的百般思绪突然的颓了下来，像似开的正好的花，突淋一场暴雨，花瓣被淋漓满地。他又像那日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不发只言片语的转身离了去。留下殷小雪满脸疑惑的望着他的背影。

    一路上他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她是殷小雪，她是殷小雪，她是殷小雪，不是她，不是她……”管他什么重不重要的事情，管她究竟是谁又喜欢谁，这些于与他又有何关系？

    魂游的途中，遇到前来告别的敖姝，只是这临行的堂妹，无意间，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四哥哥，今日敖姝便要回西海了，在东海的珊瑚林，敖姝寻了地儿，借着万公子往日的衣衫，立了一个衣冠冢，四哥哥要是有空回去，记得替敖姝敬上一香。”

    这句话他听入耳里，只是却无力给她任何的回复，他像具行尸走肉，拖着身子来来回回，但凡有人与他说话，他一概不理。这般状态持续了好几个时日，东方归雪见他这太反常的举止，许是心有郁结，便邀了几位大人与初云，小雪一起去酒肆遣散心情。

    他本并没有答应前去，只是丢了魂的人，但凡有人牵着鼻子，他就会顺势跟着走，他还低垂着眉目，一副无酒自醺的模样，便被西门尹与南宫昭带到了酒肆里。

    依旧是在这间酒肆，殷小雪曾经无数次的在外徘徊着，厚着脸皮给他送糕点，也曾是在这家酒肆，她又亲手将那盘糕点端到了东方归雪的面前，还是这家酒肆，他看着对面坐着的殷小雪，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触：她要是她，该有多好。

    她要是她，该有多好……可她要是她，她怎会认不出他？可她要是她，他又怎会不察？

    “殷小雪，你今日可有准备什么吃食？”西门尹调侃的说道：“你可别又带那些焦糊的梅花糕……”

    殷小雪笑道：“西门大人可是说笑？帝君可是一向说那梅花糕味道甚好，怎会有焦糊之味？”

    “恐怕只有帝君一人觉得味道甚好，不信你问问北大人，他人品敦厚，定是不会说谎搏你开心。”西门尹拍了拍北慕言的肩膀，确实厚实。

    在一旁的北慕言，端着一般正经的脸，和一杯臊味十足的酒，认真严肃的回道着：“我不喜欢吃梅花糕，我们几人当中，最爱吃梅花糕的恐要属敖大人了！至于味道如何由他评定才最为合理。”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愣是让几人像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敖孓像座风化了的雕像坐在哪里，不闻言语。

    南宫昭自以为聪明的戏谑道：“这么说来，帝君其实也不喜欢吃梅花糕，可是小雪为何总是喜欢送呢，这梅花糕到底是做给谁吃的？……”

    殷小雪有些一愣，是呢，她为何总是喜欢做梅花糕呢，明明东方帝君喜欢吃的是酥饼，为何自己总是喜欢做梅花糕呢，她不经意看了敖孓一眼，他手中的梅花糕还没有下咽，他完全不在他们这个世界，游魂早已不知游离到了何处，许是那珊瑚林，许是那私塾的窗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