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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金龙陪刘佩红看戏,戏票上说的是现代京剧《江姐》,去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一开场,倒是有那么一折《绣红旗》,一看就是群众演员拼凑的,以至唱到“昔日刀丛不眨眼,今日心跳分外急”的时候,梁金龙不禁笑出声来。

    刘佩红不好意思了:“只听是《江姐》,就兴冲冲把你拉过来,就权当陪我逛街吧”

    “戏不好,又不是你的错!”梁金龙觉得刘佩红犯不着这样儿,“戏院知道《江姐》能吸引人,具有广告效应,总不是坏事儿,说明大家心里还是有这回事儿的”

    接下来,是一个反串的《梨花颂》,更让人受不了。

    反串这件事儿,本身要求有真本事,也就是说,男的演女的,至少要比女的演女的好,否则,反串还有什么意义?现如今这不比前清和民国,那时候,女人演戏的少。男的演女的,很自然的事情,难得的是,男的往往演的很好,许多女演员未必超得过他们,梅兰芳,周信芳就是这样儿,解放后,反串少了,因为女演员多得是,最近几年倒是兴起了那么一阵儿,《梨花颂》在梁金龙心里,那是李胜素的戏,别人要唱,无可厚非,男的反串,也行,但您至少也像那么回事儿,别让人起鸡皮疙瘩!社会上有个男的拿唱歌的唱法唱女声《梨花颂》,就够人受了,现在,这人倒敢在戏园子用京声唱,有大胆,混个脸儿熟的意思。

    接下来,有人唱《空城计》,很有王文韶的意思,梁金龙不禁叫了声好。

    最后,一个不知名的演员唱《红梅赞》,程派的味道有了,火候欠佳,程派,你不能太拘谨,一拘谨,演员难受,听的人更跟着难受。

    “这演员太认真了!”刘佩红笑着说。

    “回吧!”梁金龙等不到演出结束。

    两人在街上胡乱溜达,刘佩红说,“听说,江姐的儿子现在在美国,混的还不错!”

    “没有妈妈教育,难怪他。”梁金龙笑了。

    “也不能这么讲,你说的,在中国,但凡识字的,都受到过党的教育,你这不是烈士子女的,我看着党性挺强的,他怎么会就跑到美国去呢?真是辜负了妈妈为新中国献出了生命!”

    “你知道罗广斌、杨益言吧”梁金龙问刘佩红。

    “这谁不知道,小说《红岩》的作者,后来的《江姐》、《烈火中的永生》都是根据它改编的”刘佩红说。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嗯,陈然烈士在渣滓洞监狱给国民党的《自白书》!”刘佩红对这首诗也熟悉。

    “罗广斌是国民党军第十六兵团司令官罗广文的胞弟,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的学生,囚禁在重庆渣滓洞、白公馆集中营。他作为当年事件的亲历者,写下了这本书,小说出版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深受读者喜爱,先后发行350万册,并翻译成英、法、俄、日等19种外文发行。“文化大革命”中,罗广斌被打成叛徒,《红岩》被诬蔑为“叛徒文学”成为禁书,罗广斌在关押地坠楼身亡,时年42岁。”梁金龙慢慢的讲道。

    “那个年代,人妖颠倒,算不得数的!”刘佩红搂着梁金龙的胳膊,“所以信仰在我们这一代弥足珍贵!”

    “可恨的是有些人拿我们的信仰在换饭吃!”梁金龙愤愤的说道,“现在党员里头,难道他入党是因为信仰?他入党是看到了党员的身份是一块资源!”

    “我们做好自己。”刘佩红压低声音说。

    “做好自己是党员的起码标准,但是,现在,如果在政府里,除非是作报告,如果在私底下,你和别人谈党员标准,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你想做好自己,别人就不理解你,你做的偷偷摸摸的!”

    “呵呵,共产党在执政,你这个党员却要做的偷偷摸摸,你呀,你呀。”刘佩红说,“你大大方方请我吃一顿好的,这总该成了吧?”

    前方有一家“必胜客”,梁金龙和刘佩红往里走。

    “切!”刘佩红边走边叨叨,“逛北京,带我吃好的,居然就是快餐!”

    “那你说什么好?”梁金龙对吃不熟悉。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刘佩红笑嘻嘻,“你吃这个,我只好奉陪,夫唱妇随么!”

    吃饭当中,刘佩红接到徐娜的电话,下午在驻京办集中,郑市长要出席。

    梁金龙想到了刘锦辉,刘锦辉不和自己联系,他乐得玩儿失踪,但是他不能不让刘锦辉没有钱,刘锦辉卡上的钱买房子了,梁金龙打电话让吕芳再往卡上打一千万。

    下午,梁金龙陪着刘佩红来到市政府驻京办礼堂,坐在底下当听众,刘佩红则作为领导坐在郑尚勤身边。

    郑尚勤首先对这次进京跑项目的成绩做了简要的概括,以振兴工业为总体发展思路,以军工龙头企业为抓手的这次团队作战,取得了丰硕成果,总体取得项目意向两百三十亿,单单军工项目就有一百五十亿,“这要特别对刘佩红同志的出色工作提出表扬,她一个人的工作成绩占到我们这次团队努力的一半以上!当然,这也和在座的全体同志长期奋战在驻京工作第一线的辛勤努力分不开,再此,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感谢!”

    郑尚勤站起来给大家鞠躬,大家知趣的为他鼓掌。

    坐下后,郑尚勤笑着说:“我知道,这年头大家不喜欢听领导精神鼓励,为此,市政府决定,拨款一百万,作为这次团队攻关的专项奖励,凡参与这次公关的,人均一万元,开完会大家领奖金,剩余的,作为驻京办根据大家的工作表现论功行赏!”

    话音刚落,掌声欢呼声爆发,会场气氛活跃。

    “先别忙高兴,下来的任务还很重!”郑尚勤笑呵呵的伸出手往下按了按,对大家说,“二百三十亿仅仅是意向,能不能变成真金白银,就看大家后续的工作了,煮熟的鸭子飞了,是谁的责任,谁担着!”

    接下来就谈到工作的具体要求和方式方法,郑尚勤风趣的说做驻京工作的都知道,跑部委批文最难,这个活儿需要铜头、铁嘴、飞毛腿。尤其对于重点项目、关键环节,要有专人负责。他举例道“这次进京,我就遇到某地方跑部委批文官长期驻扎在北京。为了加快项目批复,常年在部委办公室端茶、扫地、打开水。”

    “有些人不知道驻京办工作的重要性,认为驻京办就是要花钱送礼拉关系,当然这些不可或缺,没有这些,你就不可能发起一个项目的审批流程!”郑尚勤大手一挥,“但这些只是开了个好头,后续工作相当重要,后续工作做不好,前期工作半途而废,等于没有做!这个请驻京办的李主任来跟大家说一说具体的要求。”

    李主任也不上台子,就在第一排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对着后面的人进行工作安排,大致的意思是各个部委实行“项目核准制”,驻京办对获得的意向进行了小组分工,各个小组根据分工落实各种支持性文件、协议和大量前期工作。

    梁金龙熟悉这样的工作方法,这其实起到两个作用:一是向市长表示对工作的重视,有任务,有分工,有人负责,等于向市长表态,也给了大家压力,全力以赴保证任务的完成。二是侧面向市长展示工作量非常巨大,头绪多,任务重,各个环节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支撑,争取市长的支持和理解。

    仅仅以一个军工企业来讲,报批部委资格审核这一关就需要准备营业执照、组织机构代码证、贷款证、项目可行性分析报告,项目评估报告,资金估算报告,技术装备验证报告,产能扩初报告,近三年的财务报告,验资报告,等等,也就是说,一个项目什么问题都不要出,正正规规的进入审批环节,没有大量的案头工作,这些事情是做不来的。

    军工装备项目核准制体现国防安全、通盘考虑、谨慎决策、优化项目布局的指导方针,设置了比一般民用项目更为苛刻的审批流程,不仅需要国资委、发改委的批准,还要经过国防科工委,装备部门的认可。

    按照常规流程,重要装备建设基本程序是项目前期选点地勘等前期准备工作、预可研、可研、相关技术部门审核、行政主管部门审核、发改委审核、国务院审批。

    这仅仅是合法合规的理论上的运作流程,实际做起来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活情况:就拿项目可行性分析报告,项目评估报告,资金估算报告,这些东西来讲,做报告本身就必须有专门的机构大量的工作要做,而上报文件,具备评报告编制资质的机构,多与审批机构有一定利益关联。谈到利益,往往这些机构就会成为审批部门利益的代理人,这时候一份合格报告的出台,往往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公关。

    “我今天算是对驻京办的工作有了重新认识!”会议结束后,梁金龙和刘佩红赶回陶然亭的路上,梁金龙感慨道。

    “哪儿呀!”刘佩红笑着向梁金龙指正道:“这你还听不出来,这是李主任替驻京办在推脱责任!他讲到的这些事情,落实的主要责任在企业,在各个牵头的布局,也就是说在我管的这一片儿,这一片儿工作要做不好,可怪不到他李主任头上!”

    “难道郑市长听不出来?”梁金龙听刘佩红讲的有道理。

    “也难怪,这么大的责任和工作量,压在驻京办,你还不让人家李主任喊叫几声辛苦!”刘佩红倒是很理解李主任。

    “问题是国家需要很急,企业要求也很强烈,中间这些环节,各个部委,驻京办相互较劲儿,这是为什么?”

    “你没有听到吗?钱!你们不也是花了两千万吗?没有这些环节,钱怎么花的出去?不设置环节,你怎么会把钱给他?”

    “…”梁金龙话噎在肚子里。

    “也不能光讲部委,其实驻京办还有一层作用,它并不是单为各地市办项目而设的,它一直存在着,只是最近的主要任务是落实项目而已!”

    “就是花国家的钱,办自己的事儿!”

    “上面把底下当贼防着,底下把上面当狼喂着,不这样,就办不成事情!”刘佩红笑着总结道。

    “所以就出现你们花一百万奖励驻京办对部委公关的事情。”梁金龙也笑了。

    “哎,你不也赞成做工作吗?你自己也赞成公关呢,还给刘锦辉打了两千万的公关费!”刘佩红笑话梁金龙。

    “不这样,事情就办不成,”梁金龙问刘佩红,“为什么给老百姓办事儿,就演化成公关呢?”

    “公关是好听的词儿,其实就是行贿,办公家的事儿,向私人行贿,资源稀缺呗,想争取到自己手里,就得旁门左道!”

    “公关是个词儿,还有一个词儿,叫地方和中央政府博弈,”梁金龙摇了摇头,“下级怎么能和上级博弈呢?下级永远处于劣势,上面不发明一种玩儿法,底下怎么能参与到其中?底下是被逼无奈,花钱陪着玩,但是用了博弈这个词儿,就无形中让人得到了对弈双方平等,势均力敌的暗示。”

    “博弈也有一定道理,你看,上面往往是一两个人,底下是团队作战,所以,结果往往是以底下全胜而告结束!”刘佩红笑着说。

    “上面为什么会是一两个人呢?他如果代表国家,就有国家机关的坚强后盾,他之所以变成个人,原因在于他把国家资源当成自己私有的东西,向底下出售了,与其说是博弈,不如说是黑市交易!”

    “你老在这儿叫什么劲儿?你看我的工作也得到表扬,你的工作比我的成绩更大,我们都很好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这难道不好吗?”刘佩红的确有些累了。

    “我不叫这个劲儿,但是现在上面变相卡要,底下私贿公行,形成了工作模式,这就变味儿了。”梁金龙说,“这种模式下,你我拿信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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